3、第三章 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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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之后，四处都弥漫着一股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息，所有人看上去都没冬天来的精神。那种困乏无力的感觉就像是溺水时被细长柔嫩的水草团团困住，密密麻麻地纠结缠绕了你一身，无论如何都逃脱不得。
叶拂抱着一张羊毛小毯瘫倒在榻上，歪着脑袋睡得很是香甜，林泽甚至在她的嘴角边上看到了一丝挂着的口水。好笑地摇了摇头，林泽走上前为她轻轻拭去。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高正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压低了声音说道。
林泽抬了抬眉，又看了眼熟睡的叶拂，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是。”高正应声退了出去。
苏婉秋在高正的引领下进了碧水阁，见林泽站在书桌边上，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林泽转头看向她，抬手道：“起来吧。”
接过宫女递来的托盘，苏婉秋将刚炖好的燕窝放到了书桌上。大概是高正进来前便提醒过她叶拂正在睡觉，苏婉秋的声音很轻：“皇上，臣妾给您炖了些燕窝。”
“皇后辛苦了。”林泽的话语一如既往的不温不火。
不亲密也不疏离，不远不近的距离，这大概就是世人所说的相敬如宾。苏婉秋这样想着，没有再说话，脸上保持着端庄的笑容。
“呯——”里间传来一声青瓷被打碎的声响。
“你先回去吧。”知道叶拂醒了，林泽留下一句话，转身进了里屋。
苏婉秋站在原地，目光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进了里屋方才垂下了眼帘。在他眼里，她连那人的一根头发都不如吧。想到这里，苏婉秋的脸上不由浮现一抹苦笑。
“娘娘。”高正适时的低唤打断了苏婉秋的思绪。
转过头，出现在苏婉秋脸上的又是那抹完美无瑕的端庄笑容，“走吧。”
高正欠了欠身，引着她出了碧水阁。
直至回到自己的寝宫，苏婉秋脸上的笑才褪了下去。望着铜镜中面容姣好的女子，苏婉秋眼中只有淡淡的愁苦，镜中的那人竟是自己吗？连她都快认不出了。
脑海中浮现成亲当日林泽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你会是我唯一的皇后，也是唯一会诞下皇嗣的人，将来大齐的主人只会是你的儿子。在这宫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听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丝丝甜意。她天真地以为林泽心里是有她的。可是他的后半句话，却她的天真敲得粉碎。
“但是昭阳宫你不得踏入半步，更不得动里面的人一根毫毛，记住了吗？”他的声音明明还是跟刚才一样的平和，她却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冰冷的寒意。
不出半月，她就懂了林泽话中真正的意思。她只会是他的皇后，而不是妻子。自从她去年生下皇子之后，林泽踏入元央宫的次数更是变得屈指可数。皇后之位，太子之母，不过都是林泽和父亲达成的协议罢了。母亲知道这些，所以进宫的人是她而不是妹妹。
权利、地位，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她要的只是“愿得一心人，白首永不离”，可是谁又会在乎她想要什么呢？母亲不会，父亲不会，林泽更不会。
苏婉秋伸手覆上自己的双眼，心中前所未有的悲凉。没有人知道，她是多么羡慕叶拂。痴儿虽傻，至少能简单又快乐地活着。
***
这边叶拂醒来之后，林泽就带着她到了碧水阁的院子里。坐在百岁高龄的老槐树下，林泽抱着叶拂，右手拿着一本书，正用温润的声音给她念着书。虽说叶拂听不懂林泽念的到底是什么，可是他温温柔柔的声音很好听，她很喜欢。
春天的风总是带着让人很喜爱的暖意，才刚睡醒没多久的叶拂揉了揉眼睛，仰头透过槐树密密麻麻的枝叶，很努力地想要看清头顶的那片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林泽手上的书已经念去三分之一，高正无声地走到树下恭声禀报道：“皇上，清虚道长来了。”
林泽轻点了下头，将这一页念完后才放下书，站起身将叶拂抱到了椅上。
“阿拂，等我回来。”
“嗯！”叶拂很用力地点头应道。
林泽笑着摸了下她的脑袋，跟着高正朝御书房走去。
三年了，他用尽方法找寻散仙的踪迹，却连一丝音信都没有。散仙一向独来独往，飘走四方，想要找寻他们的踪迹本就很难，让他们为一个不相干的耗费大量灵力更是难上加难。
林泽知道这几乎不可能，但是他绝不会放弃。事在人为，他总会办到的。
叶拂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就像方才那样，仰头望着头顶的天空。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远远地站着，没有人上前打扰。碧水阁很安静，直至有一人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院子中央。来人一袭白衣如霜，面容清俊，如谪仙般飘逸出尘，让人不敢直视。
隐在暗处的隐卫在第一时间冲到了叶拂身前，抽剑谨慎地盯着来人，“你是谁？”
印渊没有理会隐卫，视线直直落在叶拂身上，缓步走上前。隐卫见状，刚想动作，却发现自己早已动弹不得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朝叶拂走去。
印渊在离叶拂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目光紧紧锁在记忆里熟悉的眉眼之间。那是时光再久都无法减淡半分的深刻，近在咫尺，却又隔着千山万水。印渊蹲下身，目光对上那双缺少灵气的大眼，眼底突然涌上一丝涩然。他将手掌轻轻放到她头顶，像过去那般亲密爱护，出口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拂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五百年，我终于找回你了。
叶拂没有反应，只是看着他，用那双稍显呆滞的大眼睛看着他。想起过去那个冰雪聪明、慧心巧思的小徒弟，印渊垂下的眼中掠过深深的痛楚。再次抬眼的时候，那双湛墨的眼中只余坚定。这一次，他绝不会再离开她，更不会让她再受到一丝伤害。
“拂儿，我带你回家。”印渊弯下身，笑着抱起叶拂。
碧水阁的宫女、太监和隐卫都诧异地望着这一幕，叶拂一直很抵触林泽之外的人的碰触，除了贴身宫女之外，旁人更是连碰都不能碰。可是面对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人，叶拂却没有任何反抗，也看不出任何抵触情绪，甚至乖乖地伸出手圈住他的脖子，像是早就做了千百次似的。
叶拂的顺从让印渊扬了扬眉，浅浅笑了开来。那样的笑，静好得犹如月华下无声绽放的昙花，刹那的芳华却让人感受到了永恒。叶拂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上了印渊好看的眉眼，带了点好奇的大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你是谁？！”
印渊正打算带叶拂离开，就听到了一声大喝。抬眼望去，年轻的帝王正气势汹汹地朝这里赶来。印渊没想要理会，抬脚欲要离去，却听到叶拂脆脆地叫了一声“哥哥”。这一声“哥哥”成功止住了印渊的步伐。他停下脚步，目光淡淡望向匆忙赶来的林泽。
“你是什么人？还不快将阿拂放下！”林泽心急如焚，眼前这人看上去清雅淡然，仙人般的出尘气质让林泽心中凛然，这人莫非就是禁锢了阿拂命魂的那人？
据印渊了解，今拂这一世的这个哥哥待她极好。若非有这个哥哥，今拂可能如今还在叶府里吃苦也说不定，而他也不可能收到消息找到她。所以对于林泽的提问，印渊还是回答了：“我是拂儿的师父，此次前来就是要带她回去。”
“师父？阿拂可没什么师父。你到底是谁？”对于这话，林泽根本不信。他从小看着叶拂长大，可从不知道她有什么师父。
“拂儿轮回转世数次，我也是才刚找到她。”印渊看了眼怀中的今拂，开口解释道。
轮回转世？林泽心中微沉，却还是上前一步，目光冷冷盯着印渊，沉声说道：“不管你是谁，我绝不会让你带走阿拂。”
迎上林泽的视线，印渊只是淡然一笑，“无论如何，她终将是要同我回去的。你拦不住。”
“拦不住也要拦！”林泽右手一挥，大批禁军从门口涌入，将印渊团团围住。
“这些人是拦不住我的。”扫了眼黑压压的禁军，印渊摇头道。
林泽当然知道这些人不可能拦得住。这些年他与修道之人接触甚多，不会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眼前这人，比之他见过的修道之人，强上不知道多少。就如晦明禅师最早说的那样，如果他的灵力是明镜湖，眼前这人的灵力至少是碧落海，甚至更为广袤。
这样的人，肯定可以解除阿拂体内的禁锢吧？
“阿拂的命魂被人禁锢了。”沉默了许久，林泽开口道。
“我知道。我自会帮她解了禁锢。”来这之前，印渊便知道的。
林泽的视线移到印渊怀中的叶拂，许久，才问道：“你要带她去哪里？”
印渊微笑着，没有开口。
林泽耳边突然出现一个清润的声音，“仙界。”
听到这个词语，林泽蓦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望向眼前之人。
印渊朝他微微颔首。
“你能保护好她吗？”
“自然。”
这个答案让林泽松了口气，又有些黯然。有这样的一个强者保护，对阿拂来说会更好吧。
他不像他，能力有限。
林泽闭上双眼，复又睁开，对印渊说道：“阿拂就拜托你了。如若我知道你待她不好，不管你是谁，在哪里，我都会将阿拂带回来。”
这句话就像是他的坚持，字字如铁，永远不会更改。
“你不会有机会的。”印渊淡淡说了一句，抱着今拂乘风而去。
林泽静静抬头注视着两人离去，直至湛蓝的天空再看不到任何身影才开口道：“高正，传朕旨意，公主叶拂因病去世，三日后以长公主之礼安葬。”
“是。”高正应声道。
林泽挥了挥手，“都退下吧，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所有人安静地退出了碧水阁，只留帝王一人落寞地站在院落中央，望着老槐树下的软椅怔怔发呆。
万历七年，宣武帝林泽退位，太子林睿之即位，由宰相苏怀仁辅佐。
同年底，林泽拜入天岳宗戒律长老清虚道长门下，自此不问世事，潜心修炼。
很多人说，天命难违。他却坚信，人定胜天。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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