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记》夜烬沙华

31、第二十六章 代价

　　冷香小筑的庭院中，玄夜靠坐在一株大树下，目光迷离，一滴鲜血自嘴角流下，滴落在华丽衣衫的前襟。他中了毒，下毒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没有理睬流血的嘴角，玄夜从腰间解下紫金箫，细细地抚摸。

　　“真羡慕你啊，曾经还被他拿在手中赏玩，不像我，从头到尾一直被他记恨着。”说着，殷玄夜望向夜空，那里正挂着一轮满月。

　　那个人恨自己是应该的。他犹记得十三年前在一堆尸体中发现绝尘的那一幕，那个少年躺在那里，虽然浑身血污，却丝毫掩不住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熠熠光辉。可是自己却因为一念之差让少年投入魔爪。十三年后，当他已经快将这件事遗忘之时，却再一次遇见了那个人。绮梦居小楼的惊鸿一瞥，带走了他的心。他一眼便认出那个人，较之十三年前，那个人更加璀璨夺目，美得令他窒息。回到客栈的那一晚，他辗转反侧。第二天不能自已地去见那个人，幸运地得到了与之结识的机会。之后的几天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随着自己一步步地被吸引，他体会到了二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患得患失，战战兢兢，那人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灵魂。

　　然而水中的幻影终将破灭，真相终会揭晓，可再后悔时却为时已晚，他早已中了名叫“凌绝尘”的毒，注定此生都不会逃脱。既然如此，就放纵自己吧，他本来就是任性的人，何必顾虑那么多呢？可是，他没想到当那双凤目充满恨意地看着他时，他竟害怕得动不了。几天来那人的纵容和维护差点让他忘了，那个人本是恨着自己的。既然这样，就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他吧，至少到最后，为他做一件事。

　　“我的出生本身就是罪孽，人生二十七载，每一天都像朔日漆黑的夜空，不带一丝光亮，直到你的出现。可是没想到，我却是伤你最深的那个人。若是这残存的生命已成为你的障碍，就让它彻底消失吧。只是来生，我希望成为你身边的星辰，只为衬托你的光辉。”鲜血顺着嘴角汩汩流下，玄夜向那一轮皎月伸出了手，“多想在最后，再听你叫一声我的名字……”视线已经模糊了，可是为什么眼前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是中毒产生的幻觉么？

　　伴随着两声脆响，玄夜只感觉两颊燃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视野也清晰起来。他的眼前正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紧身长装的人影，修长笔直的小腿，精瘦紧实的腰身，还有那张俯视着他的精致面孔，正是如假包换的凌绝尘。

　　“绝尘……”玄夜向绝尘伸出了手，笑得一脸满足，这个人来见他最后一面了，他好幸福。不要着急，再稍等片刻，这条命就属于你了。

　　绝尘并没有理会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漆黑的凤目爆出愤怒的火光，清涧寒泉般的嗓音带上了几分尖锐：“不但对我下药还跑到这里自杀，殷玄夜你好大的胆子！”说着，伸出两指闪电般地封住了玄夜身上的几处大穴。

　　“绝尘，你这是……”绝尘点穴的手法好像故意下重手一般，蚀骨的酸痛流向四肢百骸，倒是让玄夜的神智清醒了不少。

　　“说！解药在哪里？”凛着一双凤目，绝尘严厉地吼道。

　　“没有解药。”玄夜笑了笑，低下了头。自己一心求死，怎么可能告诉他？

　　一把抓住玄夜的衣领，绝尘对上了那对异色眸子，声音高亢而冰冷：“殷玄夜你听好，你的罪孽只能由我亲手了结，这条命谁都没有权利取走，包括你自己。”说着，绝尘捏起玄夜的下巴，粗暴地吻了上去。

　　牙齿啮咬着口腔，搜刮着每一寸皮肉，疯狂得仿佛回归原始，血液的腥甜溢了满口，却又瞬间被吮吸殆尽。就在玄夜觉得自己要溺死在这痛苦又甜美的感觉中时，抓着他衣领的手松开了，身体顺着树干滑落到地上。

　　勾起食指擦干嘴角的血迹，绝尘盯着陷入痴傻状态的殷玄夜，目光冰冷，开口道：“最后问你一遍，解药在哪儿？”

　　“没有解药。”仿佛只记得这一句话，玄夜喘息着答道。

　　“很好。”精致的容颜上绽放了一个妖冶邪气的笑容，黑色衣衫在晚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此时的绝尘好似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夜之帝王，冰冷的嗓音冲击着玄夜的鼓膜：“拜你所赐，如今我也中了毒。既然你仍不肯说出解药的地点，就别怪我严刑逼供了。”说着，不知何时手上已多了一条七彩鎏金的长鞭。

　　绝尘的一席话让玄夜瞬间清醒，原来刚才他是为了……“等等！”眼看着执鞭的皓腕高高举起，玄夜高声叫道：“切莫使用内力，否则毒发会更快的！”

　　见绝尘仍没有放下鞭子的打算，玄夜闭上了眼，“解药……就在房间左边最下方的抽屉里。”喉中溢出虚弱的嗓音，玄夜脱力地倒下，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为他做成一件事。

　　满意地看着玄夜失魂落魄的样子，绝尘用鞭柄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仰视自己，话中带着一丝阴狠：“在我回来之前你要是敢撑不住，就等着被鞭尸吧。”说完，转身向远处走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见绝尘端着一壶一盏走了过来。将茶水注入杯中，绝尘端起茶盏放在玄夜的唇边。盯着绝尘的嘴唇，玄夜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绝尘可不可以用刚才的方法喂我喝下？”

　　修长的凝烟眉一挑，绝尘勾起了玄夜的下颚，目露寒光，“不想被我卸掉下巴直接灌进去的话就赶快喝！”

　　玄夜看着绝尘不善的脸色，顺从地张开了口，在对方的帮助下喝下解药。

　　等玄夜喝完，绝尘也倒了一杯自己喝下，随后盘坐在一旁调息。待气息平稳之后，绝尘问道：“为什么把解药放在这里？”天知道他按照玄夜的指示去找解药，结果在抽屉里发现“万绿从中一点红”是什么反应。

　　“因为是你最爱喝的茶，把解药放在里面就像把生命交给你了一样。”玄夜深情地看着眼前之人，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绝尘不屑地哼了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服毒自尽也太便宜你了，本宗主绝不会让你死得那么舒服。你带给我的痛苦和屈辱，总有一天要让你加倍偿还。把自己养好了，等着我来报复你吧！”说着，绝尘站起身，将手中的赤霄剑丢了过去。

　　手中捧着赤霄剑，玄夜笑得开心，“绝尘是要把它送给我当定情信物吗？”

　　“想得美！”瞪了他一眼，绝尘扬声道：“想当年凌绝尘赤霄剑一出，剑不染血决不归鞘。今日既被你破例，它就只是件无用的废铜烂铁了。若是日后你想寻死又等不及我取你性命，就用它自刎吧，也算为它挽回点儿名声。”说完，绝尘拂袖而去，在殷玄夜的注视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