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记》夜烬沙华

18、番外 初见晨曦（四）

　　之后的几天，曜岚很苦恼，他不知道为什么明辉会疏远他，还有明辉脸上的伤也让他担心，他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问了明辉又不说。

　　这天下午，曜岚正无精打采地和曹太师下棋，白鹿苑的宫女突然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他刚想询问，就听那宫女说：“殿下，您快去看看明辉殿下吧。听说明辉殿下在练武场上骑马，马儿受了惊，情况紧急啊！”曜岚听完，立刻头也不回地向出事地点跑去。

　　练武场中，一匹受惊的马四处狂奔，明辉趴在马背上，强忍着几近晕厥的痛苦，紧紧地抓着马的鬃毛。今天课程结束后，他在回去的途中被几个太监强行带到了练武场。然后，那些人在几个皇子的指示下把他按到马上，点着了绑在马尾上的炮竹，于是就变成了这样的场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那些看好戏的笑声已经听不到了，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也许就要死了，手已经渐渐没有力气了，就要支持不住了。为什么耳边会出现皇兄的声音？这几天，他一直逃避着那个人，伤害着那个人，他早就不配再想起那个人了。

　　“明辉！”明辉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惊讶地看到了正追着马奔跑的曜岚。不是幻觉，货真价实是他的皇兄。

　　“明辉，坚持住，我马上来救你！”由于奔跑，曜岚的声音有些不稳，但对明辉来说，却比任何话语都让他安心。

　　曜岚觉得自己的肺快跑炸了，但他必须坚持住，等待着最佳的营救时机。就在载着明辉的马转弯的时候，曜岚抓住了马尾，双脚猛的蹬地，借着反弹的力量跃上了马背。

　　双手抱住明辉，曜岚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明辉，可以放手了。”明辉的泪水夺眶而出，早就没有知觉的手听话地松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听到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曜岚抱着明辉跳下了马，在地面上滚了好远才停住，这期间他一直死死抱着明辉不放。没多久，明辉就可以站起来了，他只受了些擦伤而已。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的皇兄一直都没有站起来，他的皇兄正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大滴大滴地流着汗，那样子分明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皇兄！”明辉呼唤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安然无恙的原因。紧紧握着曜岚的手，他发现那只手在抽搐。

　　“明辉，你没事就好。”曜岚说完，失去了知觉。

　　“皇兄，不要吓我啊，皇兄！”明辉大声呼唤着，曜岚却没有醒来。然后，他看到了闻讯赶来的父皇和萧皇后，还有太医们，他们把曜岚抬上担架，他连忙跟上去，他好怕，从没有这样害怕过，他害怕这个人从此再也醒不过来了。

　　“皇上，娘娘，四殿下身上多处撞伤，看似吓人实际并不棘手。关键是这腿上的伤，由于殿下着地时膝盖充当了受力点，损伤极其严重，恐怕会……落下残疾。”太医院首席叶太医在检查完曜岚的伤势后，表情凝重地说道。

　　“曜岚，我可怜的孩子……”萧皇后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儿子，泪如雨下。

　　“娘娘，都怪明辉，是明辉害了皇兄，您打死明辉吧！”明辉跪在萧后脚下，哭成了泪人。
　　萧后抱住了眼前哭得悲痛欲绝的孩子，温柔地抚摸他的头，“这怎么能怪明辉呢？明辉是曜岚重要的弟弟，弟弟遇到危险，哥哥怎么能坐视不管？曜岚心里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看着强忍悲痛安慰自己的萧后，明辉深深地感到了自己的没用。皇兄和他的母后都那么温柔，上天怎么忍心伤害这么好的人？最该受到惩罚的人是他啊！这样想着，明辉抓住了叶太医的衣角，大声地恳求着：“太医，求求你医好皇兄！要是皇兄的腿不行了，就把我的换上吧，一定不可以让皇兄落下残疾啊！”

　　“七殿下，这……”叶太医很无奈，心想这七殿下还真是小孩子，世上哪有给活人换腿的啊。

　　就在白鹿苑中乱作一团的时候，一个声音冰冷而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局面：“太医院御医接旨，朕命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医好四殿下，不管用什么方法，朕要儿子完完整整地回来。如果办不到的话，你们就提头来见吧！”

　　“臣接旨。”以叶太医为首的一群太医磕头领旨，然后一面擦着汗，一面做着治疗的准备工作。

　　姬卓曜扫了一眼忙碌的太医们，看向满脸泪痕的明辉，低声说道：“跟朕过来。”说着向外走去。

　　明辉跟在姬卓曜的身后，直走到一处没有人的地方，他的父皇才停住了脚步。转身俯视着小儿子，姬卓曜沉声问道：“曜岚在被抬回白鹿苑的路上曾一度清醒，你可知他对朕说了什么？”看着明辉疑惑的目光，他接着说道：“曜岚跟朕说，他想让你入住白鹿苑，他不希望你再发生今天的事。”

　　听父皇这么说，明辉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我母亲伤害了皇兄，我没有资格再待在皇兄身边了。”

　　“曜岚都不介意你为何要介意！害人的是你母妃，不是你！”姬卓曜抬高了声音吼道。

　　“可是……”明辉刚想说什么，领子被姬卓曜拎了起来，明辉又看到了那双眼。那双眼中此时正燃烧着怒火，仿佛要把他灼伤。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即将被杀掉的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明白，那就是所谓的杀气。明辉觉得那只手抓着自己的力气正在逐渐增加，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耳边想起了父皇冰冷低沉的声音：“告诉朕，曜岚在你心中究竟是什么？”

　　“皇兄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明辉却丝毫没有犹豫。父皇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周身释放着强烈的杀气，但这次的明辉没有逃避，他默默地忍受着，直到父皇放下了自己。

　　“姬明辉，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从曜岚身后站出来，成为他的盾，今天这种事情不许再发生！”说完，姬卓曜头也不回地向曜岚寝宫的方向走去，留下明辉一个人细细品味着那番话的含义。

　　在太医们竭尽全力的医治下，曜岚的身体恢复了健康，而明辉也搬来白鹿苑和曜岚同住。之后的四年是明辉最快乐的日子，与最喜欢的人共同学习，共同生活，同时自己也在一步步变强。尤其到了冬天的时候，皇兄怕冷就会抱着自己一起睡，每次看着那睡梦中的绝美容颜，明辉都会暗自下着决心：变强，成为皇兄的盾，保护皇兄不受伤害。

　　明辉九岁的那个新年，皇宫里举办了十年一次的盛会。明辉第一次见识到这么盛大的场合，各种精彩的表演简直让他应接不暇。其中最最万众瞩目的要数比武大赛了，这是一场专为青年才俊们举办的比赛，通过比赛不但可以得到皇帝的赏识，最终胜利者的奖品也很是诱人，那是燕周皇族世代相传的宝物——龙渊剑。据说这剑虽为王者之剑，却很是霸道乖戾，只有被它认可的人才能够使用它。

　　比武大赛很是壮观，明辉由于年纪还小不能参加，只能默默地坐在观众席上欣赏。不过他很期待这场比赛，因为他的皇兄在那里。至今为止，明辉犹记得皇兄出剑时的场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精湛的剑术。记得李老将军曾说皇兄练剑像跳舞，其实是有根据的，那个纤细轻盈的身影挥起剑来真的如同优雅的舞者，只不过这场舞的杀伤力不可低估。

　　曜岚没有辜负明辉的期望，他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得到了成为龙渊剑主人的机会。接下来，在场的所有人有幸见证了史无前例的龙渊剑认主过程。只见那沉寂了许久的宝剑，在曜岚握在手中的时候突然有了生命一般，悠长而嘹亮的龙吟伴随着一波波剧烈的震动，仿佛要脱离剑鞘的束缚。在曜岚拔剑的瞬间，万里无云的晴空降下一道道霹雳，刺眼的光芒让人暂时失明，而在众人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看到四皇子曜岚举剑站在那里，宛如堕入凡间的神祇。场内爆发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大家高叫着，欢呼着，有些老臣们甚至喜极而泣，只是那些皇子和他们母妃的眼中，闪过了一道道寒光。

　　明辉的心情更是激动不已，他坚信他的皇兄就是上天选中的人，燕周未来的王。看着被一群大臣包围着的皇兄，明辉转身向皇后的寝宫走去，萧后这几日身体每况愈下，他要把皇兄的出色表现告知那位没能亲临现场的母亲。

　　“呵呵……”听了明辉的讲述，萧后掩着嘴笑了起来。岁月丝毫没有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留下痕迹，疾病反而让她显得更加清丽，媚而不娇，雅而不俗，就像三月盛放的梨花，这就是明辉对萧后的感觉。她的头发和眼睛跟父皇一样是黑色的，一定是拥有燕周皇室的血统吧，听说萧后在没嫁给父皇时是燕周家喻户晓的才女佳人，不然怎么会生出皇兄那么优秀的孩子。

　　萧后看着明辉盯着自己出神，温柔地摸了摸那张尚带稚气的脸，微笑着说道：“明辉，以后要做个不输给你父皇的好皇帝哦。”

　　“皇兄会是个好皇帝，而明辉会好好辅佐他！”明辉望着萧后，坚定地说道。这个皇位是皇兄的，只有皇兄配得上这个位置，而且刚才龙渊剑不是已经证明了吗？他不会和皇兄争，能永远站在皇兄身边守护他就够了。

　　萧后摇着头笑了笑，眼睛望向窗外，虚无而飘渺的声音说出了明辉听不懂的话：“星辉伪逝，白龙觉醒，一切皆命中注定……”只是曜岚，你前方的荆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