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记》夜烬沙华

13、第十三章 惊变

　　殿门被推开的声响打断了老者的沉思，他警觉地扣下八卦镜，沙哑的嗓音带着恼怒：“谁这么不懂规矩，不知道神殿是不能随便进的吗？”

　　“呵呵……”一阵轻笑自门外传入，余音绕梁，如雾中荷香，幽然不绝。

　　“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爷爷啊。”伴随着清冽如山涧寒泉的声音，绝尘优雅地踏入门内。

　　陌生的访客让老者竖起了浑身的戒备，颤颤巍巍地举起拂尘指向来者：“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外面的守卫呢？”

　　面对老者一连串的问题，绝尘莞尔，举起了掌中小巧精致的香炉，耐心地回答道：“全靠这特制安神香的功劳，守卫们都已经睡下了，现在这里清醒的只有我们两人而已。”看着老者惊怒的眼神，绝尘继续解答他的问题，“至于我嘛，当然是来取回心之所系的人，虽然早来了半个时辰，不过总比迟到好吧。您说是不是呢，延赵的国师延封大人？”

　　听了绝尘的话，延封只觉得一股寒气席卷全身，这个人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瞪大了苍老而浑浊的眼睛，他大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你的问题还真够多呢。”绝尘无奈将手臂抱在胸前，语气略带轻蔑，“当今七国的女子早已没有人会把守宫砂这种东西作为贞洁的标志了，唯一会被这种老套的枷锁束缚住的恐怕只有延赵的巫女了吧，而谁又有权利调动她们呢？答案唯有延赵的国师。把一个巫女培养成尚寝局的女官，还搜罗来各种相生相克的毒药配方，国师大人还真是用心良苦。”

　　延封悚然，这就是他半个月来的对手吗？这么年轻的一个人，竟让他多年的心血化为流水。不甘与恐惧一同袭上心头，延封颤抖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延封，问我之前先想想你做的那些亏心事吧！”凌厉地横了延封一眼，绝尘一步步走近，“昨天那些刺客用的武器竟然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这么多年延赵的兵器竟然一点都没有发展，真令我感到遗憾！”

　　“你是——曜岚皇子！”延封惊得跌坐到椅子上，脸上的表情已不足以用恐惧来形容了。这个他用了近十年才消灭的人又回来了，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以一个成年人的姿态。

　　十三年前，当曜岚皇子一行在躲过了来自其他皇子的暗杀稍微放松的时刻，他派出了延赵的杀手。虽然之后传来了皇子遇害的消息，但他派去的人却无一生还。即使可以用同归于尽来解释，延封却不由得感到胆寒，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只带着几个侍卫就把他延赵的精锐杀得一个不留，实在是骇人听闻。

　　延封明显陷入自己世界的样子，让绝尘没来由的感到恼怒，如果不是有话要问他，早把他和门外那些守卫一样处理了。绝尘抬手扔出一把飞刀，那暗器贴着延封的脖子划过扎扎实实地钉入他身后的墙壁，吓得老者瘫坐在太师椅上。

　　凤目圆睁，绝尘道出困扰了他许久的疑惑：“延国师，站在邻国的角度，你刺杀明辉我还可以理解，但十三年前我只是个孩子而已，为什么你连我都不放过？”

　　原本清澈动听的嗓音如今染上了一丝悲戚，让陷入沉思的老者回了神。漆黑的眼眸散发着逼人的气势，只让人想躲身体却不听使唤。延封自觉今天难逃一死，不如把真相说清，为国而死，死得其所。

　　“三十年前，神谕显示燕周将诞生天龙。七国局势一旦因此而乱，我延赵定会受到影响。龙渊剑乃王者之剑，能将其拔出之人，日后必会成为牵引七国局势的燕周之帝！曜岚皇子，老夫相信你若生在治世必为明君，怪只怪你生不逢时，生在了这个世道。”

　　“荒唐！”一掌拍向与延封之间相隔的桌案，绝尘不由得怒火中烧，“龙渊剑乃我燕周代代相传之宝，历代帝王从未有人能将其拔出，他们不是照样做了皇帝？你欲杀我却被我侥幸逃脱，天下不也没有因此大乱？这些你都怎么解释？”

　　一句句质疑带着凛冽的气势，一时间震慑得延封不知该如何回答。看着这样的延封，绝尘突然感到无尽的悲哀和无力，这个老人终其一生究竟在追求什么，那所谓的神谕吗？一个国家的灭亡并不在于来自外界的威胁，多半是统治者的无能造成的。若是君王贤明，民心归一，何必要在意外界的琐事？

　　“延封，你体会过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只留你一人的孤独吗？你经历过必须依靠杀戮别人来获得生存的无奈吗？你感受过一无所有者的内心吗？不，你没有，你的愚昧无知蒙蔽了你的双眼，你看不清这个世界。但是，万物轮回，因果有报，你必须为你的罪孽付出代价。选择一种终结生命的方法吧。”

　　绝尘的语气不再咄咄逼人，而是带着某种追忆后的淡然，一双凤目望着延封，无一丝仇恨，只有无尽的慈悲。夜色的长发挣脱了发带，无风自动，绚丽的金色自发尾升起，渐渐笼罩了全身。与此同时，八卦镜发出了夺目的光芒，延封颤抖着双手将其翻过，看到的是熊熊烈火中一只赤金凤雏展翅欲出的景象。

　　一口鲜血喷涌出来，落在了发光的镜面上，延封发出了几近癫狂的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老夫穷尽一生，没想到却做了天大的傻事。”抬头看了看不知所云的绝尘，延封老泪纵横。幸亏自己并没有害死他，若他真的不在了，这天下才是要大乱了。

　　“创/世之初，灾难横行。黑白二龙争锋，祸乱重重。复有真凤出以伏龙，四海皆平……”延封回忆着古籍上的字句，嘴角露出了然的微笑。怪不得他能拔出龙渊剑……白龙已经觉醒，那么黑龙呢？鲜血再次自喉咙喷涌而出，延封闭上了眼，在对天意弄人的叹息中，停止了呼吸。

　　看着倒在桌案上的老者，绝尘摸了摸他的脉搏，摇了摇头。看来上天看他作恶太多，降下惩罚收他回去了。这样想着，绝尘扫视着四周，终于在神龛前找到了燕周的玉玺。将燕周的命脉揣入怀里，绝尘松了口气，一切该结束了。

　　就在这时，神殿的大门被踢开，几十道黑影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绝尘本以为是延封的残部，却在看到对方的服饰时，心凉了半截，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明辉专属的暗卫队。

　　“各位这是来干什么，子时还未到啊？”绝尘压下心头不好的预感，面带笑容问道。

　　“曜岚皇子，陛下专属的暗卫要取你性命是无需时间限制的。”为首的一人向前走了几步，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正是暗卫队队长无涯。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要杀我？”绝尘挑眉，禁不住拔高了嗓音。

　　“哈哈……”无涯一阵冷笑，“你还不知道暗卫队成立的最初目的是什么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暗卫队就是主上为了诛杀先帝的其他皇子而存在的。而现在，你的存在已经成为威胁主上江山的最大障碍，让兄弟们送你上路吧，殿下！”说着，无涯向身后一挥手，十几个人扯过一张挂满锋利刀片的渔网挡在绝尘面前。

　　无涯的话宛如当头一棒，绝尘不由得低下了头。尽管心里相信着明辉，但他说的却是事实。曜岚皇子，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称呼，如今已成为了见不得光的名字。正如他所说的，自己的存在是对明辉最大的威胁，也许就会有那种不满明辉统治的人，打着辅佐曜岚皇子的旗号造反。这些道理自己早就清楚，只是经他人提出来，还是说不出的难过。

　　“曜岚皇子，我知道你剑术高超。不过这个渔网可是特殊制作的，就算是武林高手也难以逃脱。自古成王败寇，变不成龙的鲤鱼只有成为盘中餐的下场，拔剑受死吧！”无涯说完，身后的暗卫一拥而上，把绝尘围在当中。

　　网上的刀片和各种尖锐的利器划过绝尘的皮肤，留下一道道血痕。见绝尘低头在原地一动不动，暗卫们以为他放弃了挣扎，更加有恃无恐，渔网不断收紧，将绝尘紧缚其中。

　　就在暗卫们感到成功在望之时，绝尘猛然间抬起了头，漆黑的凤目中满是轻蔑的嘲讽，随着指尖银光一闪，暗卫们引以为傲的渔网阵分崩离析。

　　“明辉的暗卫也不过如此。”诉说着宛如叹息的话语，一个绝美的笑颜绽放于那张精致的脸孔之上，好似浴血的蔷薇。

　　绝尘傲然望着一干暗卫，清冽的嗓音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威严：“无涯，你说错了好多。第一，我无意于皇位，曾经如此，现在依旧；第二，我早已不是什么曜岚皇子，我是凌家的宗主，虽不堪为龙，却也绝不会沦落到网中之鱼的下场；第三，念于明辉，我不想取你们性命，所以不会拔剑，但也不会乖乖任你们宰割！”说完，绝尘从腰间抽出金丝蔷鳞鞭，翻手覆手之际便已栽倒一片。

　　踏过倒地的暗卫，绝尘走出了神殿。抚摸着怀中的玉玺，喃喃自语：“明辉，本想亲手还给你再跟你道别的，现在看来似乎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