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记》夜烬沙华

12、第十二章 策划

　　绝尘这一觉睡得很熟，直到日上三竿才从梦中醒来。昨晚实在是累过头了，以至于回到白鹿苑后发生了什么都记不太清楚，只记得明辉一直陪在身边，对了，明辉呢？转头望向身侧，本应躺在那里的人已不见踪迹，床单上连被身体压过的褶皱都没有。绝尘的心中犯疑，难道昨晚明辉没睡在这里？那么他去哪里了呢？依稀记得朦胧中，耳边不断回荡着明辉的声音：“皇兄，我喜欢你，一直都是……”

　　绝尘猛地坐起，额角青筋抽动，他晃了晃脑袋，心想自己一定是睡糊涂了，明辉不可能会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正在这时，福禄领着一群太监宫女走了进来，见绝尘已经起身，急忙来到绝尘身前弯腰行礼：“凌公子，皇上正在早朝，奴才们先伺候您穿衣洗漱吧。”

　　绝尘颔首，任由侍从们摆弄着，忽然看向福禄，微微一笑，道：“福总管怎么又改称呼了，先前不是一直叫我凌侍卫吗？”

　　听了绝尘这话，福禄忍不住开始擦汗，他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主子了。叫凌侍卫吧，不合适，委屈了人家的身份；叫凌宗主吧，也不合适，人家是秘密行动，不能暴露身份；叫王爷吧，虽然确实该这么叫，可是现在谁不知道皇上的兄弟都死绝了，他这么一叫不是闯大祸了吗？

　　福禄满头大汗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样子让绝尘觉得好玩，于是摆了摆手说道：“算了，福总管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对了，明辉什么时候回来？”

　　福禄松了一口气，答道：“回公子，皇上和各位大人已经讨论很久了，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公子还是先用膳吧。”

　　讨论了很久？绝尘蹙了蹙眉，看来这次的情况并不乐观，毕竟刺客夜闯皇帝寝宫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一整日绝尘都没见到明辉，后来他才知道，继昨晚刺客入侵之后，明辉的玉玺也不见了。现在整个皇宫上下人心惶惶，甚至传出了燕周前途堪忧的谣言。这对一个国家来说可是极为灾难性的事件，若是民心动摇了，统治者的地位就堪忧了。

　　投毒，刺杀，盗玉玺，绝尘在脑海中整理着思路，试图从中发现一点儿线索。若说先前的行为是为了置明辉于死地，那么盗玉玺呢，难不成想要谋朝篡位？这个想法刚刚浮出水面，便被绝尘否定了。那些人要的只有明辉的性命，玉玺不过是诱饵罢了。在投毒和刺杀未遂之后，他们就应该知道自己的存在了，对于这个阻碍了他们计划的人，他们应该是既畏惧又好奇的。那么，他们接下来便要引出这个人，于是以玉玺为筹码。那些人虽然不晓得自己的身份，但应该能猜到自己很在乎明辉，这样的话……绝尘思考着，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邀请函应该快到了。

　　夕阳西斜。绝尘正百无聊赖地翻着闲书，突然，一支雕翎羽箭挂着风声从窗外飞入，直钉在桌案上。箭尾处，一张字条昭示着它的存在。绝尘将字条取下打开，上边赫然写着两行字：欲取回心系之物，子时城南十五里。

　　看来对方终于等不及了，也不知明辉那边查得怎么样了。不过很显然，关于玉玺的下落只被透露给了自己。从敌人的态度不难看出，他们断定了自己会去赴约，而且是单独前往。既然能大摇大摆地将字条射进这屋子，就说明皇宫里早已布下了敌人的眼线，一旦自己将消息传递给明辉，对方立刻就会将玉玺转移。想到这儿，绝尘收好字条。每错，他不会告诉明辉，但也不会遂了对方的心愿。既然有人想陪他玩儿，那么他也会把这场戏演得有声有色。

　　不一会儿，绝尘做出了不耐烦的样子，他伸伸懒腰走出白鹿苑，一边赏月一边悠闲地散步，路过曾经住过的别院时顺便取了点东西。回来后，一如既往地在侍从们的服侍下就寝。

　　亥时的第一缕月光射入房间，绝尘睁开了眼睛。他起身拿出从别院取回的包裹，从里面翻出一根短笛放于唇边，吹奏起人耳无法捕捉到的音符。片刻之后，一只蝙蝠如鬼魅般从敞开的窗户飞了进来，倒挂在绝尘面前。这是凌家特殊的通讯工具。借着月光，绝尘提笔写下给长庚一行的留言，然后连同先前收到的字条一起绑在了蝙蝠的腿上。他轻轻搔了搔蝙蝠的下巴，小家伙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拍拍翅膀悄无声息地飞出窗外。

　　一盏茶的功夫，绝尘已换上了一身夜行衣。确认好需要的所有工具已带在身上，绝尘从包裹中取出自己的惯用武器。那是一条细长的软鞭。柔韧的金丝拧合在一起形成鞭的主体，外面覆盖着细密且排列整齐的特殊鳞片，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奢华且坚硬的鳞片下是形如蔷薇荆棘的刺，配合着挥鞭的力度，鳞片与刺会在人体上留下各种妖艳的伤痕，以及极致的痛楚。它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金丝蔷鳞鞭。

　　将长鞭缠于腰间，绝尘跳上了对面的屋顶。月光下，他施展着轻功，像一只展翅的老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城南十五里有一座道观。道观深处的神殿中，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正对着一面八卦镜喃喃自语。如果仔细观看就会发现，镜中并非映着老者的面孔，而是显示着一个画面。而令人惊奇的是，那画面竟与昨天绝尘以鞭在宫墙上所绘之图如出一辙。只不过这幅更加生动，已经不仅仅是画的程度了，配合着神殿内的氛围，更像是某种预示。

　　“怎么会这样……”老者自言自语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出惊恐的表情，一幕幕往事如画面般从脑海闪过。

　　大约三十年前的一个夜晚，他正在仰观星象，突然发现自天龙座降下两颗流星，其中一颗一闪即逝，另一颗则落在燕周的方向，熠熠生辉。天龙主战，一旦生变，天下大乱。七国的局势早已不再稳定，若此时再生祸端，他渐渐衰弱的国家必将不保。邻国燕周的那一颗，必须抹杀。接下来的几年，他一直在燕周的皇宫寻找着符合条件的人，终于发现了那个得天独厚的孩子。于是他处心积虑地谋划着，悄悄地不知伸出多少次黑手，终于在十三年前，燕周的星辉熄灭了。之后的岁月里，由于众望所归的继承人夭折，诸皇子争权不断，燕周内乱，生灵涂炭。

　　可是不久之后，一个人站了出来，当所有人都已经遗忘了那个最小的皇子时，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力挽狂澜，不但平息了一切内忧外患，甚至把燕周治理得比原来更加强大。怎么会这样？那时的他也发出了现在的感叹。莫非另一颗龙星也落在了燕周？抱着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肯放过一人的决心，他又开始了黑暗中的计划。一面把心腹送往皇宫，一步步熟悉着敌人的内部，一面到处寻找既能致命又不会被发现的毒药。终于在半个月前，他得手了。可就在他以为自己完成了使命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毫不留情地夺走了他几十年的成果。

　　不知是被哪位高人所救，现在燕周的年轻皇帝非但安然无恙，甚至连他在皇宫中安置的眼线都被一个个揪了出来，他精心设计的棋局正在瓦解。不仅如此，他们一族祖传的灵镜偏偏在这个时候显出神谕，两颗龙星竟然都活在这世上！这究竟是为什么？他至少已经出去了其中一个啊！老者百思不得其解，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重物倒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