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六十一）寿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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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着回馈的言辞，沁雪万分明晰刚才那句话看似谦和却已然将她拒之于千里之外。现在这种状况说再多也是无用，她只能咬紧牙关撑下去。高台那头的另外两位皇子显然是发觉了这边的不稳动向，径自在一旁窃窃私语。不时展露的得意笑容让沁雪感到心底一阵发毛，她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
正是尴尬的时刻，忽闻司仪高声宣告“王上驾到，王后娘娘驾到”，无巧不巧地将这场暗涌画上了终止符。众人纷纷转向东南方向的入口伏拜在地，异口同声地高喊“王上洪福齐天，万寿无疆”，“王后娘娘母仪天下，寿比南山”的口号，一时间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平台之上，久久不能散去。
莫筇倚坐在十六人抬着的扁轿之中，一身明黄的龙袍服帖合体，勾勒出这位叱咤风云的国主矫健的身形。身旁正襟危坐着的妇人虽说已然告别了年轻貌美的年华，却多了几分雍容华贵的味道，特别是一对威严的眼让人望而生畏。那冰冷的眼神似曾相识，沁雪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半跪在自己斜前方的莫伶舟，再次确定了内心的想法。此时的他早已消去了在青翾面前的傲气转而变作诸多复杂的心绪，沁雪看不懂，也并不想看懂，便再度垂下了脑袋。可方才瞟见的那抹神采中唯一无法忘却的，竟是无边无际的孤单。
仗队行至高台边，礼乐轰然响起。与先前的典雅相悖，这时的乐曲博大豪迈，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渲染国威一般，真切地敲击在众人的心头，侵入肌体。究竟是怎样强大的国家，才会有这样磅礴的气魄？两人踩踏着宫人准备的旋梯从轿中走下，纤长的衣摆划过路面铺洒出一片鲜亮的色彩，随着台阶的形状起伏不定。伏在地面的人群逐渐转换着行礼的角度，乐声戛然而止之时，莫筇浑厚的嗓音徐徐响起：“平身吧。”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言语，此刻却带上了不容置否的威力，震慑着一片天地。原先匍匐在地的臣子缓慢起身，而最靠近龙座的四位皇子则需尊乎礼法教义逐个站起。莫伶舟深吸一口气支起身子，抱拳向台上两人行礼：“儿臣给父王，母后请安，愿父王龙体康健，万寿无疆。”
老者清明的眼中闪过几丝未知的情愫，却在下一秒消失不见。感到身后有人推搡，沁雪只能收回那些猜想，安分地接过一旁宫人递来的茶水交与莫伶舟。莫桑国主寿辰的礼节之一便是子嗣奉茶，顾名思义便是由长子代表所有子女给国主敬茶的一环。按理说这盏茶中应当是凝结了父子之间的情谊，可眼下这阵势，沁雪根本感觉不出什么暖意，只想快些逃离这些繁文缛节。
莫伶舟接过杯子，恭敬地将其高举过头奉了上去。莫筇不动声色地颦眉，接过茶杯的瞬间落下了极轻的一句：“……朕若真是万寿无疆，你岂不要烦恼了？”
一句话冻结了周边空气。
莫筇的音调是极轻的，轻到只有距离切近的彼此可闻的地步。若不是因为递茶而靠近，沁雪也断不可能听到这一番话。胸腔中的心脏不住地颤抖，她感到自己由内而外地生出一股冷意。这是怎样的父子关系？她无法将眼前这个含笑道出冰冷词句的人与先前那个笑容满面与青翾对弈的老者联系起来。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
可莫伶舟的神色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先前的话语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根本无需在意。只见那眉目坚毅的男子淡淡地抿了抿嘴，甚是恭谦地弯着腰背接过莫筇递回的茶杯转手交与沁雪，随即再度俯首向台上两人行足了大礼。跟随莫伶舟的动作，其他三位皇子也重新膜拜了一回。鼓乐再起，莫筇没有留恋地转头，携着自己的王后坐上了龙椅。
沁雪安分地与其他随行婢女一起站在后排，正对上的是青翾与莫伶舟的背影。她说不出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无端地感到那个之前一直被她视为衣冠禽兽的大皇子此时竟是如此孤寂无援。
同情？不像；怜悯？并不是；不平？也似乎不对……不想要与这边的世界过多接触，却一次又一次在不意间触碰到他人内心最脆弱的屏障。她不禁开始问自己：若是有一天真的要离开，她会不会逐渐把在莫桑的过往给遗忘？还是说这些经历都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永远都消不去痕迹？
没有头绪地思索着，乐曲忽然改换了节奏。沁雪抬眼观看，发现原来是寿宴开场的歌舞已悄然开演。数十位身着鲜红长裙的女子飘然而至，在高台上组成复杂的圆阵，每个都身材窈窕，眼神勾人，即便相隔较远距离沁雪也能感受到那举手投足间的旖旎芬芳，渲染出一片绮红的色彩。眼观他人曼妙身姿，她下意识地去扫视自己，视线搜索一遍换来一阵绵长的叹息。沁雪只能安慰自己是新时代的知识女性，才不需要什么绝世红颜和热辣身材。
寿宴上的歌舞无非是绝好的，最初的开场热情似火，之后的扇舞却清雅可人。看不出莫桑竟有如此多能歌善舞的人，一场表演下来席间是掌声雷动久久不停。这阵势简直堪比现代的明星演唱会，沁雪稍稍有些兴奋起来。
当然，寿宴的重头戏从来不是美轮美奂的歌舞，也不是灵动婉转的乐曲，而是马上就要拉开序幕的赠礼环节。沁雪是第一次参加自然不了解其中的原委，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她也无从选择，硬着头皮上就是了。
雷动的掌声停止得突然，沁雪不经意地抬眼便看到青翾缓缓地从座椅中站直身子。他淡淡地微笑着走上高台，轻声对稳坐龙椅的两人说了些什么，立刻换得莫筇龙颜大悦，无比爽朗地笑出了声。这几日只顾着帮莫伶舟准备寿宴的节目，沁雪根本不知道青翾那边准备的怎样，眼见这样的展开无端感到几分落寞。本来如果没有《御国洗录》的插曲，她此时会不会是站在青翾身后为他的表演而激动不已呢？
“如果”这个词果然太过残忍，意识到的时刻便注定永远走不回去。沁雪悲凉地提着嘴角，视线紧锁在高台之上。那曾经如许多次温软看她的翩然男子此时正手执一卷长卷站在台中央，静静地吐息一番，猛地甩开卷宗。白皙的纸面像缎带一般飘散开来，在他身边缠绕绽放出圣洁的百合模样。青翾从袖口取出大号羊毫，向台下丢去一个眼神，素丞便从地上拾起一长条状木板，上面放置着浓黑墨汁。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暗自询问的瞬间，忽见素丞抛起那轻巧木板，凝聚内力推了出去。墨汁自是不会如此听话地呆在缸中，毫不掩饰地飘洒出来，哪里知道等在前方的青翾早已扯过一片卷轴遮挡，墨迹随意地散播在纸面之上，绽开几片黑色的光晕。轻盈地翻身，笔尖掠过墨汁表面，不假思索地勾画在卷轴之上。本应毫无关联的几些墨点就在这几度翻转飘摇之后慢慢形成了形象。乐声由淡雅转为高昂，青翾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当伶人指尖勾过琴弦上最后一个音节，缠绕着的长卷陡然散开，在红毯上铺下一片锦绣河山。
“好！”莫筇情不自禁地站起拍响了掌，台下自然是报以更为响亮的掌声。前一秒还沉浸在神乎其技中的人们，此时已被那拍掌的声潮淹没，不见了自我。
淡然地拂袖行礼，青翾自始自终都没有改换过神色。那种冷静沁雪不曾看过，她不禁开始怀疑，之前那个灵动的他和现在这个冷峻的他，到底哪个才是真实？
众人的赞辞依旧不绝于耳，沁雪紧张地捏紧拳头。青翾这次的表演太过华美，再加上莫筇对他固有的喜爱，她真的可以棋高一招帮莫伶舟拔下头筹吗？
与青翾相争固然不是她的本意，但……
我们都无从选择。
（TBC）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六十一）寿宴（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