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华歌》路遇草田

139、（一百三十八）深怨

　　以最快的速度收住面部惊异的神情，沁雪和善地朝沭澜微笑。不过对方似乎还在为之前文信修的事情而耿耿于怀，愣是丢过来一个白眼。本来按照辈分排位之说，沁雪目前的地位即便不能在后宫称雄，好歹也应该与公主平起平坐，要她对沭澜敬重不已是绝对不合适的。可这位公主大概是因为从小就被人宠着，压根不晓得什么叫礼让，以至于一进门就气势逼人地放射着强势的光线。
　　内心难免嘀咕几句不满，沁雪却还是让寒嫣请了坐，眼见沭澜坐稳当她方才转身回到主位之上：“还未请教公主今日来所为何事呢？”
　　沭澜并未急于回答，她横目瞟视着屋内另外三位初来夙沙的女子，隐秘地扯出了一抹笑：“早就听说莫桑出美人，看来此言不假。”
　　沐樱与听荷闻言赶忙自谦地称沭澜是过奖了，晚枫则是染红了双颊，退到了沁雪身边。沁雪感到躲在自己背后的那位姑娘正瑟瑟发抖，颤抖随着衣料直接传到了她的背上。沭澜的气势的确是比较强大，可也不至于怕成这幅模样吧？晚枫好歹是这三人中封位最高的，本应该更加自主一些才是。
　　见沁雪无动于衷，沭澜有些不快了。想她在这夙沙后宫之中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皇兄都对她宠溺有加，区区一个他国来的妃子算什么，凭什么不搭理她？这么一想沭澜忽然就来了脾气，她抬高了声调：“怎么，这宣华殿都不让客人入座的吗？”
　　沁雪深知这位刁蛮公主的个性，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便低声吩咐寒嫣领沭澜入座。至于跟在沭澜身后的花棱自然是跟着公主殿下一同走到了座位边，亭亭地立在那里。如此看来花棱似是做了沭澜的侍婢，难道说上次分别之后她真的跟着夙沙蓝曜一同回了夙沙，而夙沙蓝曜就这么轻易地把一个捡回来的姑娘带回宫里了？这个设想太荒唐了，夙沙蓝曜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断不可能做出这种莽撞的事情。那剩下的可能性便是花棱与夙沙蓝曜应该早就认识，甚至早于沁雪本人与翙夜的相遇，而她对于夙沙蓝曜的真实身份应当是心知肚明的。
　　原来这个局从这么早就开始设了吗？
　　想到这里沁雪忽然觉得心中很是拥堵，本来在那次留宿事件发生之后，她还侥幸地觉得或许她对夙沙蓝曜有误会，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糟糕。但现在花棱的出现却让沁雪不得不再次怀疑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这些事究竟出自谁的手笔。不过这些都不是现在该做的事情，眼前最大的麻烦，只怕还是这个吃飞醋的公主殿下。文信修啊文信修，你自己招惹了别人为什么要我来帮你收拾烂摊子？极不情愿地绷着一张笑脸，沁雪内心止不住地放射怨恨之光。
　　“公、公主殿下！”
　　打破这片沉默气氛的人让沁雪有些意外。她侧头看着身旁涨红着脸方才喊出那么一声的晚枫，之前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点。而沭澜似是也没想到会被这么唐突地呼唤，竟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怎么？”
　　对话算是姑且成立了，就看双方要怎么接茬。晚枫怯生生地从沁雪身边挪出步子，缓缓踱到了沭澜跟前行礼道：“前段时间太过忙乱都未能好好地见过公主殿下，晚枫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哟，看起来莫桑还是会出几个懂礼数的人的嘛。”细细打量了一番晚枫之后，沭澜起身凑得更近了些，“您说是吧，祎妃娘娘？”
　　这句话显然是说给沁雪听的，沭澜根本没有一点掩饰敌意的意思，一瞬间便让在场的气氛冻结起来。沁雪尽管明白这位娇蛮公主无非是想要出出文信修事件的恶气，可就这样让沭澜在她的地盘上胡搅蛮缠必然是不行的。并不是说沁雪本人有多想耀武扬威，只是如果不率先确立自己的地位与势力，之后任何人都可能爬到你的头上，这对于后宫之人来说是最为致命的。
　　话虽如此，但对这么一个受尽荣宠的公主殿下应该用什么办法好呢？沁雪倒是不怕得罪沭澜，反正这位公主最多就是和她宣战，老死不相往来，这样她也正好落个清净。不过不能忘记的是，沭澜背后有皇太后的支持，只怕这件事如果闹到皇太后的耳中，即便是夙沙蓝曜有心保她恐怕也无法安然脱身。更何况夙沙蓝曜的心思沁雪也无法预料，更别说在危急时刻投靠他了。
　　果然这种时候还是只能靠自己了。
　　沁雪在内心苦笑了一阵，再度直面沭澜：“公主您所言极是，莫桑皇室的规矩在这远近都是闻名的，关于这点想必自幼精通皇室礼仪的您要清楚得多吧？”
　　“你……！”
　　瞬间听出了沁雪话语中的反击，沭澜有些不快。花棱见状缓步上前，凑至其耳边低语几句，沭澜的神色意外地明朗起来。她愉悦地笑着起身击掌，一阵脆生生的声响过后，原本安宁下来的院子再度陷入忙乱喧嚣。沁雪狐疑地看着一队小厮模样的人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走了进来，放下之后又匆匆忙忙地折返回去拿第二批。就这样出出进进三四趟，终于算是有了个了结。
　　此时宣华殿的主阁中已被堆积如山的箱子围绕，沁雪猜不透沭澜的想法，便一直盯着对方瞧。沭澜倒是也不在意，她保持着最初那种得意的笑容道：“沁祎娘娘，您不打开看看么？”
　　“……公主您真是客气了。”总觉得事情蹊跷，沁雪按捺不住内心的颤抖。只是现在场面上来说她才是莫桑排遣的几人中地位最高的，换句话说在这种场合她就是莫桑的代表，如若失态必然会惹出是非，还是小心为妙。
　　清了清嗓子后，沁雪低声吩咐寒嫣上前去开箱。领命的少女莲步上前，纤指一挑便开启了最靠近沁雪方向的一只箱子，其中放置的却是厚厚实实的书卷。
　　沁雪捧起其中最为厚实的一本，烟尘随着书页抖动而飘散开来，她猝不及防地吸入几口后，禁不住咳嗽了几声。先前那阵骚动刚巧抖落了封面上掩盖的灰尘，沁雪再度去扫视书面的时候便可以看清封皮内容了。
　　夙沙的字来之前她有突击训练过一阵，因此光看个标题还不成问题。只是这本类似于孝女经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惜沁雪还是错估了夙沙皇室对她的偏见程度，随着之后的箱子个个打开，她发现里面无一例外全都装满了书本。其间内容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纵横历史遍及政事，也包括皇室规矩女经女德等种种，沭澜几乎是把夙沙藏书阁里头的老古董全都搬了过来。
　　“公主，您这是……？”该不会是要借这块地方来晒书吧？那明明是夙沙蓝曜的主殿朝向更好吧。强忍住想要这么问的冲动，沁雪挑选了最为柔和的询问方式：“如此多珍贵的藏书一并搬移至此，只怕沁祎一人也难以看管呢。”
　　“谁和你说这是叫你看管了？”沭澜意料之中地嗤出一抹笑，接续上了话头，“这些全是要你背出来的。”
　　唔哇，这个人脑子绝对有问题！！！！
　　且不说这么大量的书本要背下来究竟有多难，光是如何想到这种莫名其妙的整人方法就让人匪夷所思。堂堂夙沙国的公主殿下，居然要用这么孩子气的方法来刁难一个她假想中的“情敌”吗？而且最可笑的是这个“情敌”身份上已经是她皇兄的妃子，换言之也就是她皇嫂！这样一来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啊？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真不知要笑掉谁的大牙！！！！
　　沭澜对于自己的敌意来源沁雪从一开始就一清二楚，她之所以避着让着沭澜一是因为自身地位和处境，二是因为她觉得这件事迟早会由文信修本人来澄清。不过入夙沙这么长时间，文信修别说是澄清了，压根连脸都没有露过几回。想必这个家伙之前已经被沭澜缠得够烦，巴不得少见一次。正巧沁雪这个冤大头一来转移了斗争视线，他刚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地放松放松，顺道还可以看场笑话。
　　仿佛已经可以在眼前看到文信修得意的笑容，沁雪顿时有种拥堵的情绪。在莫桑的时候她就够憋屈了，凭什么到了夙沙还要因为原本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憋气？
　　说到底，文信修这算是在别扭什么？只要是有眼的人都看得出来沭澜公主对他的好意，这位公主虽然个性火爆了一点，可至少还听得进文信修的话。如果能够就此顺水推舟地做了夙沙驸马，文信修的力量绝对会比现在更加强大巩固才对。他这么机关算尽不就是想要在朝政中博得一席之地吗？既然这样，那么好的机会放在面前，他为什么不利用？是对于夙沙蓝曜的忠心？亦或是别的什么……？
　　“怎么，才这么一点书卷就吓得说不出话了吗？”沭澜没有放过沁雪的这段停顿，咄咄逼人。
　　沁雪脑中所想与沭澜的猜测完全相悖，可思绪次次被人打断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心情。正当她脑内着要如何在下次见到文信修这个罪魁祸首的时候把他大卸八块，看门的宫人忽然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高喊出一句让在场人都倒吸一口气的话：
　　“娘娘，文宰相求见。”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