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暗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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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幽长，精致繁复的宫灯盏盏照亮一寸土地，接连着通向黑暗的尽处。
“苾衣，”低沉华丽的声音从尽头传来，“时间到了，你走吧。”
蓝色宫装的女子听见身躯猛然一抖，直直跪下去，黑色的长发散了满地。
“你这般是为何？我不过是兑现与你的四年之约。”
女子低头碰地，光滑的额角触到冰凉的玄武石：“陛下，苾衣不敢。”
“呵。”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垂落的帷幔无风自舞，拂在女子苍白的脸上。
“你害怕什么，这不是四年来你一直所渴望的么？”修长的手指抵在女子的下颌，轻轻扶起女子的脸，月光顿时铺泻在清丽的脸庞。
“如丹，不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故乡么？”
苾衣睁着眼望着居高临下的人，如蝶翼的睫毛寒夜中微颤：“苾衣曾说过会一辈子服侍陛下。”
不知这句话哪里惹怒了面前的人，重重甩开手，黑色的宽大衣袂随之扇在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华丽的声音如鬼魅般继续响起：“真是个忠心的好姑娘，可我，不需要。”
豆大的汗滴从她额角滑落，滴在蓝色衣帛，晕开了层层墨色。
“苾衣是否做错什么？请陛下明示。”她毕恭毕敬询问，无一不符合最严苛的宫规。
偌大的宫殿鸦雀无声，偶尔可以听见灯芯的破裂声，苾衣一直默默等待着，任凭已经麻木的双腿开始隐隐作痛。
身前的人皱眉凝视着她，黑色的衣袍在月光下浸染成银灰色：“苾衣，你怎么还是如许倔强，和四年前无半点差别。”
这句话仿若催眠曲，苾衣恍惚间似乎看见满身鲜血的自己，裹着残破不已的战袍跪倒在他的马前，卑微如同蝼蚁，却神色坚定，一字一句对他说苾衣愿意。
那个时候漫天晚霞，颜色如同地上淌着的战士的血。
而他逆光而立，血色残阳中宛若传说中战神，从天开之处驾马而来。
就是那个时候因他给的震撼才导致后来的义无反顾。那一句愿意让她隔断和过去的所有联系，一夜之间从威名赫赫的英雄沦为最不齿的叛徒。
回忆起仿若前世的过去，她的嘴角奇异地微微弯起，带着化不开的苦涩：“苾衣天性如此。”
“是啊，”身前的人的语气也带着些许感慨，声音越来越轻微，“这般执拗，和那时的她一模一样。”
苾衣低头不语，不敢贸然打断。
她一直知道这人口中的“她”是谁。
“你可知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错过了，我便再不会给。”他俯下身望着她，如玉的脸在月光下清晰。
这是一张巧夺天工的脸，在月色衬托下更加完美。斜眉如刀，双眸如剑，棱角分明却不失风流。
苾衣闻言轻颤，抬头，望向看不到尽处的金色眼眸，半晌后像是下定决心重重磕在玄色镂金鞋前。
“苾衣谢陛下当年救命之恩，今生无以为报，只求来生结草衔环。”
她接连叩拜三次，重重地碰触声回响在空荡的大殿，如主人的似铁决心。
说完她闭上眼，慷慨决然。
然而他的动作却更快，直接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嘴大张，淡淡的血丝染红素白银牙。空气中都漂浮着若有若无的腥气。
他的双眸紧眯，盯在她苍白的脸：“何必这样来表达忠心，要走就走，我从不反悔。”
她淡笑，笑着笑着透明的眼泪涌了上来，生平第一次推开他的手。
“是啊，苾衣何必对陛下这么忠心。可是陛下，天大地大，何处有苾衣的安身之所。苾衣不知道。”
她的神色凄楚。在她向他踏出那一步开始，就知道绝无回头之时。她折断“离霜”，与族人割袍断义，生生世世都将背负着“叛徒”的罪名，再不能够踏上渴望已久的故土。她为了自己的国家奉献了二十年，最后却会被唾弃一生。
她的族人，也并不肯轻易放过她，一次又一次的暗杀令她每天生活在恐惧之中，生怕下一秒就会死在刀下。因为她，断不能出手反抗。这些都是她血脉相连的族人，她怎么能够亲手杀害。虽然他们，早已不将她当做族人，招招都是必杀之技。
天地这般辽阔，却没有她可以安身的地方。在强悍的命运之前，生命何其轻薄。
他默然望着伏在地上痛哭的她，看着她像是一个失去了所有宠爱的小孩止不住泪流满面，辨不神色。
良久，他才启齿：“这里，会是你的家。”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暗涌（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