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苏凉宸

14、转机（一）

　　皇榜张贴处，挤满唧唧喳喳的来往行人。
　　“你们看，真是惨啊，五马分尸。”一位头戴皂巾的学士摇头感叹。
　　另一旁的老汉点头：“年纪轻轻，什么不好，偏偏要去做逆贼。”
　　“看来，皇上这次真的要震慑复国军，只是也太血腥。”
　　一妇人说：“四天后，我可不敢去看。五马分尸，还不如一刀痛快。”
　　“也是，畜生的死法都比复国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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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中，一位青衣男子静默地站立着，和众人一同看着皇榜，不同的是，他一言不发，面色宛若沉寂无纹的井水。
　　“沉彦，谢姜他们只怕难逃此劫。”他身侧的黄衣女子双眼微红，轻声向他说到，强忍着澎湃的泪意。
　　沉彦依然不语，只是转身，清茉回头望了皇榜一眼，跟上沉彦的步伐，沉重而缓慢。

　　“什么！”阿鲁重重地拍向桌子，双眼圆睁，怒发冲冠，拿起两把斧头就要往外冲去。
　　朱行清茉连忙拦住他，却也止不住难受。
　　“阿鲁，你在干什么？”银面从窗边转身，夕阳将他的眼眸染成沉厚的金色。
　　阿鲁冲到银面面前，几乎要揪住他的衣领，却是“咚”地一声跪下：“将军，我求求你，让我去救小姜，他是我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你想怎么去救？劫狱？还是劫法场？恐怕你还未见到他，就先被万箭穿心了。”银面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积雪，坚定清冷。
　　阿鲁愤怒地抬头望着自己一向尊重的将军：“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我阿鲁什么都没有，就是贱命一条，我愿意给他。死算什么，我阿鲁也不是一次两次遇见了……”
　　朱行伸手就给了他一拳，红色瞬间蔓延了阿鲁的左脸。
　　“你只知道用蛮力吗？难道我们就想看到小姜死？没有完全的法子，我们都只是去赴死。你的脑子果然是猪粪！”
　　清茉连忙拉住朱行，劝道：“大家都少说几句。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好好想想怎么就小姜才是大事。”
　　阿鲁双手狠狠锤地，脑袋埋进膝间：“我真是没用，救不了小姜，也帮不了大家……”
　　沉彦俯身使劲将他扶起来，朱行和清茉也一同帮着。沉彦拍拍阿鲁的肩，安抚道：“阿鲁，不必担心，我们总会想出方法的。”
　　“放心，小姜他们的利用价值很大，不会这样轻易就被处死的。”一直沉默的银面此刻才出声，墨黑的眼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朱行抬头：“难道这是个圈套？”
　　沉彦点头：“夔帝想要用小姜他们引出我们，放长线钓大鱼。小姜是少将军，复国军的支柱，一旦倒下，复国军将元气大伤，莫颀算准我们不会轻易放弃小姜。”
　　阿鲁听到这番话，停止自虐，询问道：“那我们也怎么办？”
　　银面轻笑：“既然他们安排好了这场戏，不陪陪他们岂不是辜负了一番好意？”
　　朱行、清茉、阿鲁皆惊诧地望着银面，期盼他的下句话。就连沉彦也是满脸异色。
　　“银面，你想好计谋了？”
　　银面摇摇头，眼中却是跳跃的火光：“我不是诸葛孔明，也没什么锦囊妙计，只知道走一步算一步。”
　　众人希冀的脸顿时黯淡下去，心中不住腹诽面前的人，担心的神色却减轻一些。既然将军已经想好对策，那么小姜他们一定不会身首异处。将军的神机妙算，他们可是一路领教过来。
　　复国军中有一首诗如是说：万里踏平地，千军尽折戟。笑看风云色，袖手斩雄狮。这首诗述说的便是人人皆知——银面将军，如丹人心中的“复国之神”，不朽的神话。
　　三年前横空出世，由右将军朱行推荐加入复国军，第二个月最高将领“鬼才军师”沉彦自叹不如，主动让位，昭告三军：银面将军为复国军最高领袖。左将军阿鲁不服，主动挑衅，后以惨败而归。此后，复国军莫敢不服。
　　银面将军成名于三年前的叶城大战。复国军自沂水一战元气大伤，退守如丹都城。大夔上将军林牧率五万大军剿灭“叛军”。银面将军巧用妙计，声东击西，将五万精兵打得落花流水，士气大振，也至此闻名天下。
　　此后三年，他带领着复国军南征北战，巧妙穿梭于夔军的封杀间，与之争夺每一寸国土。纵使今日如丹仍有大半土地被大夔铁骑统治，然而比之当年完全沦丧，已是幸事。银面将军在这当中所付出的努力，有目共睹。雨夜立于沙场畔宣誓，冬日坠入冰封的沂水，烈日上阵将敌将斩杀。即使是身染恶疾、寸步难行时他依然挺身而出，亲手打破大夔撒下的天罗地网。从丰神俊朗到如今的清冷疏瘦，他的呕心沥血亲眼可见。
　　这样一个瘦弱的人，是全部如丹人的希望，亦是信任与敬重。他宛若神祇，被这些失去家国流离失所的国人的尊敬和崇奉。
　　只是，从未有人见过银面将军的面貌，覆盖在他脸上的银质面具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标志，不可替代也不可亵渎。这也为他添上了些神秘的色彩。有人说他是丑恶如阎王，有人说他平凡无奇，亦有人说他俊美如天神，所有的这些猜测都只是想象。虚构的想象只是令他淡淡一笑，未予置评，而市井小民也从未因此减少一分尊敬。
　　只要有银面将军在，只要仍然运筹帷幄，那么如丹终有一日会光复。复国军这样坚信，如丹遗民亦是如此。
　　如今有这样神祇般的人的承诺，朱行他们再担心也不会太过，心里的怒气和难过也稍稍化解一些，纷纷离开回房。
　　只有沉彦留下来，神色莫测地望着银面，似乎想要从那张银面具后看出什么。
　　银面有些好笑地看着疑惑的沉彦，拍拍他的肩：“怎么，你想知道什么？不过你想知道的我全部都不会告诉你。”
　　沉彦摇头：“我知道你定不会告诉我，心中却猜测到了四五分。夔帝的这个局，并没有眼前这么简单。”
　　银面抬头望向面前的人，满眼无奈地点头：“的确。果然是运筹帷幄的军师，这般隐秘的事都猜到了。”
　　沉彦严肃：“说起运筹帷幄，我怎敢和你比。想当年，是谁用一招狐假虎威就坑了我二千精兵，重创了复国军。”
　　银面不由抚额大笑：“沉彦，你小子居然这样记恨，我当时不察，失误伤了你和军队，没想到你念念不忘了三年。”
　　沉彦笑：“我不是记恨，只是佩服你。所以这次，聪明如你，一定知道夔帝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银面停住笑，眼神转为深沉：“我的确知道。只是那个人，你不能见。”
　　沉彦不解：“为何？如果真的是那个人，我应当要见一见。”
　　银面摇头：“今晚不行。这个人脾气古怪的很，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也喜欢捉弄人。我怕她见着你会发怒。”
　　沉彦疑惑：“听你的语气，你与她很熟？”
　　银面苦笑：“不过是数面之缘罢了，当时我还不知道日后她会这样声名显赫。”
　　沉彦依旧不解：“可你居然从未向她求助过，甚至瞒了我们这么久。”
　　银面抬头：“的确，我未向她求助过，今日若不是箭在弦上，也不会惊动她。其中的隐情日后我会告诉你。别想太多，去休息吧，复国大业任重道远，不可荒废身体。”
　　沉彦见逐客令已下，不得不抬脚离开，只余银面一人独对满室烛火。

作者有话说

　　继续更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