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苏凉宸

13、惊变（三）

　　“将军！将军！”阿鲁呼哧呼哧跑过中庭，满头大汗，面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甚至都未发觉腰带在奔跑中散了。他身后跟着的是沉彦、清茉和朱行，虽不及阿鲁的速度，却也是步履匆匆，面色严肃。
　　刚到门口，侍卫直接将众人拦下，握拳解释道：“将军正在休息，恐怕不方便打扰。”
　　阿鲁一把推动侍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将门大力推开，嘴里还叫嚷着：“没眼见的家伙，我今天有重要的事，快滚开。”
　　沉彦等人忙在身后接住侍卫，却不加以任何训斥，跟着他跨入屋内，完全不顾当时立下的冬日不许打扰的规矩。
　　“怎么？阿鲁你今天有什么重大消息，若说不出来可要军法处置。”银面已经起身，正在披上外套，显然刚刚已被门外的动静吵醒，虽是这么说，语气中却没有任何不耐。
　　“将军！”阿鲁一把跪下，双眼赤红，“将军先听我将事情说完，完后不管是军法还是砍头都听凭处置。”
　　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银面的眼神立马转为严肃：“怎么回事？”又见众人都是低着头，面色严峻却又含有悲色，他直接点名：“沉彦，你来说。”
　　沉彦点头，声音低沉：“小姜他们被夔军俘虏了。”
　　银面闻言猛然抬头，眼中是不可掩饰的震惊：“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清茉回答道，“三天前在离云都二十里的官道上，他们被发现了。暗使刚刚传来消息，他们在被押解回瑯城的路上，大概十天后就到了。”
　　“可有确切消息将会怎样处置他们？”银面问道。
　　清茉继续回答：“目前还不清楚，但是按照以前的例子，极有可能是被腰斩。”
　　腰斩，十大酷刑之一，将犯人直接从腰部斩成两节，腰斩在行刑时，犯人必须脱光身上的衣服，使腰部裸露出来，伏在铡床或木、铁的砧板上。刽子手手起刀落，身体便断为两截。由于人的主要器官都在上半身，被实行腰斩的犯人不会立即死去，还会神志清醒，过好长一段时间才断气，残忍至极。
　　这种严酷的刑法本在夔帝统一八国后后就被废除，但四年前复国军最大的沂水之战爆发，由于几乎所有复国军宁死不屈，令夔帝恼羞成怒下令复国军营长以上的级别的俘虏统统施以腰斩。那时惨状是所有复国军的梦魇，从来都不轻易提起。
　　银面沉思，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窗外呼啸的北风相映生辉。
　　“不许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以免动摇军心。清茉，你继续打探消息，等他们一到瑯城就立即通知我。”
　　清茉听命，准备和三人一起退下，却听见银面又问了一句：
　　“可知道抓捕他们的人是谁？”
　　清茉答：“据消息，是尹木将军。”

　　黑暗的监牢，四周都是坚固的花岗岩，连门都是不透风的钢铁，只有一口小小的窗户透出微弱的光，使人可以勉强看见屋里的摆设。地上披着一张已是破烂不堪的草席，被褥也是又脏又破。明显倾斜的尚可以成为桌子的木板上摆着一碗黑糊糊的东西。
　　听见老鼠啃咬冷得像石头的馒头的声音，谢姜苦笑。好几年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活了，现在都有些不习惯了。不知道一直都是养尊处优的风雁他们怎么样，也不知道消息传到将军那没有。
　　是自己太疏忽大意了，竟然就这样被俘虏了。自己的下场早已有数，只怕云都没有收到的粮草的复国军难捱过这个冬天。可恨，堂堂的的少将，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不成，死有余辜。
　　他望着唯一的光线，眼神恍惚。
　　三天前，他和众人装作普通商队慢悠悠地往前走，直接撞上了快马奔驰的大夔军队。当军队一步步接近时，众人下马立在一旁恭敬地让路，低着头谦卑的样子。
　　本期待着军队能将他们忽视，然天不如人愿，就当众人看着马匹全部走过松了一口气时，领头的将领哒哒跑回来，用矛枪指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该死。”他在心里嘀咕一句，知道不好，装出笑脸迎上去：“将军啊，我们是正经的商队，运些货物到云都去卖。”
　　马上的将领骑着马从他们面前踏了一圈，语气更加威严：“既然是商队，怎么这么迟才回去。难道不知道陛下下十一月后商队禁止通行吗？”
　　众人心里都叫一句“糟了”。这恐怕是新下的命令，启程的时还尚未听闻，如今遇上这般刁钻的将领，有口也难辩。
　　他笑得比刚才更大了，略带些尴尬：“草民真不知有这回事，往年也没有听说过。爷看在我们几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就饶过草民这一回吧，草民感激不尽。”
　　那将领却将鞭子往地上狠狠一甩：“不知这事？各商行早就接到过通知。我看你们样子也不想什么商队，说不准就是叛军！”
　　这一句说得威严，众人一听连忙跪下，他的语气更加惶恐：“将军可是在说笑，草民们怎么可能是叛军呢？就是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将军明鉴啊。”
　　“明鉴，呵。”只听见一声轻笑，后面又是一句责问：“那你可说说，这箱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他谦卑答到：“都是些御寒用的被褥及棉衣，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将领听见这回答，不语，却下令给立在身后的众士卒：“打开箱子。”
　　众人听见心知不妙，他连忙冲到马前，双手合掌求道：“将军啊，这些可是货真价实的的衣物啊，打开后恐有水汽入侵，潮了可就卖不出去。我们只是些小本小利的商人，违法的事可不敢做，将军要相信草民啊，草民给您磕头。”
　　说完向众人使个眼色，十几人都跪在草地上磕了响当当的几个头，十分诚恳。
　　那将领却不信，道：“你们可当我是傻子，你们看看那道上的车印，这些箱子里若真的是被褥衣物，车轮可会这么深？你们一大堆人冰天雪地里行走在前，撒谎在后，实在可疑。还不给我押下！”
　　众人听这话，知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相视一眼，便抽出早已埋在马背上的刀剑，向已经冲上来的士兵挥去。
　　他看众人都在鏖战，独自向马背上的将领砍去。马背上的将领武功却不弱，一个闪身就躲过腰间的致命一击，立马侧身一手握着马缰，一手将身上的长剑取出。
　　见已失了先机，他反手又将刀刃向将领的肩部劈去，势如破竹，刮得风呼呼作响。那将领长剑一提，剑锋与刀尖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花四溅，硬是将剑挡在肩前一公分的位置。
　　这样战了几个回合，四周也都是刀剑相撞声砰砰作响。众人都是拼尽全力想要护住身后的马车。突然，一把矛向风雁刺去，宋仑余光瞧见立马转身抓住矛杆，往膝上狠狠一砸，长矛顿时在霹啦声中断裂。愿意与余昇相互配合着，身旁倒下的夔军也有上十人。其他人也都全力与敌人奋战，血腥味越发浓重。
　　他起身再次将刀横扫过去，带起雪花片片却未伤到那人半分。有几位副将已经从暗部四骑的纠缠中脱身，赶来援助他们的将领。那些步兵在刹那的的惊愣之后纷纷回神，也是大批向上用来。
　　众人虽是身经百战能够以一敌百的汉子，但无奈势单力薄，被逼得节节败退。他也是如此。几个副将一起朝他挥剑，他连忙躲闪，却被步兵的长矛架住，发力不得，手上的刀也被震落。其他几人也是被各种姿态擒拿住，动弹不得。
　　那个将领向前从马背上扯下什么，翻看着缓缓读上面刻的字：“复国精义少将军。”
　　他听见脸色大变，只恨虎落平阳。他与众人被士卒们架上囚车，所持的物资也全部都被缴。坐进囚车的一刻，他回头看着来时的路，只有深深的印痕通向阴沉沉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