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待君一片情 ...
-
我气喘吁吁一路小跑向天雾九寿所指的方向。希望他不要和风间一样变态故意告诉我一条错误的路，否则我会死的。不过这种奇怪的想法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宫泽未音你在想什么，天雾先生才不是那样的人呢！再说他又不是神经病，故意指错路是看你迷路好玩吗？
我觉得我得上了被害妄想症。
很快曾经走过的繁华街道出现在眼前。我有点头晕，不得不停下来慢走一会。池田屋的屋角跃入视线，虽然是很普通的屋子，但我却对它印象很深，风间和天雾就是从那个屋角旁边的窗子跳下来的。
池田屋门前聚集了许多新选组的队士。战斗似乎已经结束了，有许多受伤的队士被抬出来，他们浅葱色的外褂被血染成暗红。我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边上默默望着他们。忽然眼前一闪而过一台担架，那上面的人似乎有些眼熟。不会是一君，他不可能受伤的。如果是藤堂少年，似乎也不太能说得过去，毕竟也是新选组的干部呢。
其实不一定。
鬼使神差的，我不知死活地凑上去瞄了一眼。竟然真的是藤堂！他身上有血迹，眉毛纠结在一起，一脸痛苦的样子。但他口中还在喃喃着“可恶”、“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给我记住”什么的。看来伤的不轻，不管是内心还是身体。
这么来看，伤了他的果然是风间和天雾吧。
不知不觉拳头握在一起。无论如何藤堂是给过我帮助的人，而风间自始至终都是无关紧要的人。鬼族什么的都去死吧！我才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伤害我的朋友绝对不可以饶恕。
“走开走开！”
暗自下决心时没有注意到自己挡了路，被一名队士粗鲁地推开。踉跄几步，肩膀被人扶住。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一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
糟糕了。这是我第一个想法。
僵硬地转过身，一君的表情好凶，一双蓝色的眼睛直直盯着我。啊，好可怕的气场。我没骨气地垂下头不敢看他，手指在衣袖里绞啊绞的。
“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长洲浪士不害怕吗？”
一君越来越像我父亲了，一上来就是这种指责。
“……我错了。”
我其实是担心你才到这里来的嘛——这种话我怎么说得出口！而且风间这么一个异于常理的存在不能让一君知道，只好摆出一副无比可怜的样子巴巴地盯着脚尖。
“……”
他皱眉，把我拖进旁边的巷子里，“在这里等着我，别乱跑。”
“嗯。”
他说完，转身走向我刚才站的地方，和搬运伤员的队士说几句话，估计就是确认死伤人数什么的。接着他又向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汇报几句，男人点点头。他们不知谈了些什么，总之我腰酸背痛望眼欲穿，一君才走过来：
“我先带你回家？”
“你还有事么？”
“……”显而易见，他的工作还没完。于是我眨眨眼，“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你不认识路。”
这种肯定语气肯定句是怎么回事啊一君！甚至连一个“吧”都没有加……真是小看我，我怎么可能会连路都不认识呢！
呃。
“我输了，”我笑得一脸惨痛，从“我认识路”这个臆想里脱离出来，“我不认路的。”
“……”
“你指给我就好，我自己走回去。”
“晚上不安全。”那你说要怎么办啊！
他思索一会，还是给我指了路。我和他告别，然后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横尸遍地的池田屋。
回到婆婆家，我轻手轻脚，把门打开一条缝钻进去，然后把婆婆给我的刀摆在一旁，累到不行倒头就睡。半夜还是凉，于是没盖被子的我感冒了。
头昏脑胀流鼻涕，难受死我了。
因为生病的缘故，婆婆执意不让我干活。其实真的没关系的，我想这么告诉她，可惜她强硬得很。中午一君来看我，知道我感冒之后找了一堆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我裹起来，还要我盖上被子好好睡一觉。
“会热死的，一君。”
“你感冒了、”
“不用那么夸张……”
我忽然想起来好久以前，一君因为我在院子里站了好久，结果发烧了。好像也就是那过去一天，我就和他成了恋人。唉，那时候我们之间的气氛真是非常微妙，随便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让对方脸红心跳。现在呢，我还是在脸红心跳，一君却已经练就了面瘫脸，我很久没有见到他笑，也没有见过他除了正经以外的其他表情。
真是不公平啊。
不过一君唯一没有变的，就是他的固执。像现在，他非要让我像冬眠的熊一样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藏起来。我说他太小题大做，他就用他那种万年不变的表情对着我。
“真的一君，我只是小感冒！”
“小感冒也要好好休养。”
“我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没那么精贵的。”
“……”
沉默有时候比语言更能说服人。看着我不情不愿地盖上被子，他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随后去端来了滚烫滚烫、新鲜出炉的开水……
这家伙想害死我。
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烤炉上一块肉，被裹上厚厚一层面，再用旺火烧烤，最后会呈现金黄的色泽……
呸，什么金黄的色泽！我是人，不需要那种东西。于是在一君拿着杯子向我靠近的时候我一点一点向后缩着，试图避开那一杯冒着蒸腾热气的水。我不要喝那种东西，你想烫烂我的舌头吗一君！你是有多缺乏生活常识！
“我不喝啊！那么烫的水喝下去胃会穿孔的吧！”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水有点烫，于是捧在手里吹了几下，再一次递给我、
“……”一君，你以为你是雪女化身吗，吹几口气就好了？
于是我坚决地摇摇头，表示抗拒。
他皱起眉头，把水杯放在桌子上，起身出去了。大概是对我感到不耐烦了吧。不过几分钟过后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坐下对着那杯水扇起来。呜，真是好感动，我幸福死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一君停下手中的动作，皱起眉头，“很奇怪。”
那哪里是奇怪的表情了，我分明是一脸幸福好吗。对于一君的评价我无话可说，于是只好继续看着他挥动手里的扇子。他用手碰了碰杯壁，然后递给我，“已经不烫了。”
我接过杯子，心满意足地喝水。一君忽然开口，“那天你去池田屋做什么？”
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真该死。散步？这种理由明显是在骗人。可是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我去帮婆婆办事了。”
就是这样。我故作镇定地看着他的双眼，希望他能不再追问。
“不要骗我，”一君翘了翘嘴角，带着一种讥讽的感觉，好像是戳破谎言的针尖在日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年，我清楚你的每一个表情动作。你在说谎。”
相信我一下会怎么样，假装你没有发现我说谎又会怎么样。说谎其实是因为事实实在说不出口，所以才想要用谎言来遮掩。每个说谎的人其实都有难言之隐，你又何必追问到底。
“……”
水杯放在一旁，我捏紧了衣袖。忽然觉得就连“捏紧衣袖”这个动作都那么可悲，竟然靠握紧什么东西来获取勇气。可是也只有当这样的时候才会失去勇气吧。有一君在，黑夜里也有光明，即使孤身我也不孤寂。一君像是发光体。这样的一君现在不愿意相信我的话。
我没法讲实话。“有两个鬼族参与了池田屋事件我担心你受伤才去那里”这样的理由他一定不会信的。
“不想说就算了，”他起身，手指抚着他的刀柄，“以后少做危险的事情。”
“……”
没办法回答他。心里被自嘲和可悲填满了。
“好好休息，我要回去了。”
见我没有反应，一君自己拉开门走出去。我听见他向婆婆道别的声音，依旧谦和冷静。
我喜欢的一君，已经成长了很多很多了、从前明明是个别扭却仍然能看出他内心想法的少年，偶尔会露出青涩的表情。住在江户的时候，他还远没有现在这么高，虽然总是面无表情，却有种可以依赖的感觉。现在的一君也偶尔会有温柔涌现，却很少很少。像刚才他那样的语气说话，让我觉得他一瞬间变得好陌生，我恍恍惚惚间看见四年前对我说“我会回来的，所以等着我好吗”的少年。那时少年的衣角总是被风吹起，连着他颈间的白围巾一起缠绵。好多好多的樱花漫天飞舞，在他身边打转，落在他身上装点他本就柔和的面容。少年时一君的脸，声音，表情，动作，在一起时的一幕幕渐渐漫漶交融，把我的心给填的满满的。我想告诉他我有多么喜欢他，多么想和他在一起，又是多么忍受不了寂寞，还有猜疑。
虽然我现在很知足，但还是想要他对我再好一点，再好一点。
我是不是有点贪心了呢。
贪心，总是没有好结果的。
只要有心情不好的事情，就想要一个人坐一会。我好像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而且总是在晚上。
婆婆院子里的樱花已经凋谢了。我靠着门廊的柱子，就觉得好想哭。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就好伤感。
刚刚说过的，心情不好就想要一个人坐一坐，这是我的习惯，那么在我一个人坐着的时候来打扰，一定就是风间的习惯了。
然而此刻我很不想见到他。
“晚上好，”他的声音低沉却醇净，“你似乎心情不好。”
“你又在多管闲事了。”
“呵，”他笑了，有种不好的预感，“别这么说。不如我带你出去转一转？”
“不要，”我干脆拒绝，“现在是晚上。”
“晚上才是属于我们的时间。”
“我似乎不属于这个范畴。”
“你不喜欢我。”他这句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确实不怎么喜欢您，风间先生。”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换，”他往前走了两步，金发在沉静的月光里浸泡着，“怎么样？”
“什么交换？”我警惕起来。
“到我这边待半年，如果你真的没有鬼的能力的话，我就再也不纠缠你。”
“我能拒绝么？”
“你没有理由拒绝的，”他走过来坐在我旁边，“这是个很好的主意。而且你不是也在怀疑什么吗？”
这个人真狡猾，乘虚而入，紧紧握住我有可能答应他的那个理由——
我心里总觉得，一君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喜欢我，那份感情甚至比不上四年前的他。毕竟分别的时间比在一起的时间更长，再刻骨铭心的感情总也会被时间冲淡。
“……”
说实话，我很犹豫。
“和我走吧，”风间对我伸出手，那份笑容邪魅而有诱惑力，“未音？”
和我走吧。
我可以给你一切。
你可以随心所欲。
这之后，我将不会纠缠你。
“……好。”
那个夜晚，我犹豫多时，终于还是把手交给了风间。
我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更重要的是，我和一君都需要给彼此思考的时间。我想把混乱的思路整理清楚，想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想知道一君究竟怎么看待现在的我，不是四年前的我。
在这个悄无声息的夜晚，在这个樱花凋尽的夜晚，我终于从记忆的湖泊里游出水面，想要看清现实。那些过去的事情都是阻碍我前进的水草，它们将我困在湖底不能呼吸。
即使知道会有人担心，我还是义无反顾。我已经无私了太久，需要自私一次。
风间带着我悬在天空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婆婆的小院。明天
早晨起来见不到我，婆婆会着急的吧。希望她不要四处寻找我，也不要因为我失踪感到内疚。
一君不会为难婆婆的。但我想，他一定会为难自己。
虽然任性，但是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就像当初我决定等待一君，决定逃婚的时候一样，我不后悔。
夜晚的京都很美。我的眼泪沿路撒过，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这些伤心的面包屑，然后顺着它们最终找到我。
希望那个人是一君。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待君一片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