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怀恋人难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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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扰了，老婆婆。”
竟然认识寡居的慈祥老奶奶，藤堂真不愧是有爱心的阳光好少年！
心里这么赞叹着，我恭敬地向藤堂认识的老婆婆鞠躬。多亏了藤堂，今晚我才有地方睡。我不会再回到世冢那里了，所以找到住所是最重要的事。我不知道要如何跟父亲解释这件事，知道我自己跑掉的消息他会说什么？会愤怒还是会担忧？
一切都不得而知，但我预计最大的可能是他会将我送回世冢家。所以现在无法和父亲联系，这算是自私吧。
这也是无可奈何。
我私自出逃，这件事同样不能告诉一君。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想法，明明是最喜欢的人，明明是最信赖的人，却……不愿意告诉他。
是不想让他担心，不想麻烦他吧。
但是这样孤单一个人……果然还是很心酸呢。
“啊咧？未音你在发什么呆？”
藤堂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连忙调整好表情，刚才又很不坚强地想要哭了。
“啊，没有啦。”
“那就这样啦，在找到住所之前先住在婆婆这里好了。”
“嗯，谢谢你。”
藤堂赶在门禁时间回去，我和他道别。回到房子里，婆婆非常慈祥地招呼我坐到被炉那边。婆婆的房子也不大，仅有一个卧室，所以我就和婆婆睡在一起。我觉得非常抱歉，这样一定打扰到她了吧。晚上睡不着，我轻手轻脚走出去，坐在门廊上看星星。婆婆的院子里也种了樱花，是和家里染井吉野不同品种的江户彼岸。然而它们都是樱花，同样能勾起我对过去生活的想念。那时候我的父亲还很健康，斋藤先生和他是非常谈得来的朋友。我每天和斋藤夫人一起打扫院子洗衣服，一起上街购物。一君在院子里练习刀法，颈间围着我送的那条白围巾。他不善言辞，但总能让我安心，他会在人多的地方牵起我的手。他看起来是那么与世无争的一个人，温言温语一点一点漫漶进我的心。我的回忆是断在星节过后不久，几乎是改变了我的人生的那一天。那一天，一君告诉我他双手染血，他说他要去京都避难。他答应我会回来，他要我相信他。然而这个信誓太过漫长，我坚守但内心也一点点崩溃瓦解。我怀疑他已经忘记我，已经找到新的生活。之后过了好久好久，但那些日子我已经记不清。
让我的生活再一次清晰明亮起来的，是一君的出现。虽然初遇并不是我期待的深情，反而有些不愉快，但这并不妨碍我看清自己的心绪。鼓起勇气去新选组找他，只希望得到一个答案。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历历在目，好像都是刚刚发生的事。有一点鲁莽，可是又挑不出哪里有错。
云彩移动得飞快。月亮一会被遮挡，一会又从层云中探出头来。低头扯扯衣角，再一次抬起头来，却不见了月亮。黑暗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发着光，可是我不能从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
“风间先生？”
是风间，自称是我兄长的家伙。他说他是鬼族，还非要我承认自己也是鬼族。他没有开玩笑，但我也没有放在心里，因为我清楚自己是人类的好女孩儿。我没有他所谓的寿命，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我会和所有的人类一样爱上那个厮守一生的人。
风间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孤单，可是他是王，凌驾一切不需要同伴。那是一种高贵的孤独，不属于俗世。
而我和他不同，所以我需要同伴。需要爱与被爱。
“你，还是来京都了啊。”
“啊，嗯。”
之前他有告诉我京都很不安定的。理由是有很多鬼族——我可是正经的人类，鬼族什么的与我无关。再说我又没有沾染与鬼相关的任何事情，我只是来找回属于自己的幸福。
“真是愚昧。”他的嘴角向上挑了挑，“你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发生什么都和我无所谓。”我只要找到一君就好。
“与你无关吗？也不一定呢。”
“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又不说话了。
什么意思嘛，吊人胃口。有时候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可是他那句“不一定与你无关”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站起来拍拍身后，发现他正在看月亮，不由气结：
“我去休息了。”
“……”
他没有理睬我。我强忍住翻他白眼的冲动，拉开门打算回去睡觉。就让他一个人在这里沐浴月光吧。
“我本来以为，你虽成长在人类的家庭里，但总是有鬼的本性的。”
“？”
“可惜，我错了。你失去了鬼的一切。爱上人类便罢，无法原谅的是，你竟然爱上了幕府饲养的狗。这一点无法原谅。”
“嘴巴放干净点吧风间先生，”我皱眉，“无法被原谅的人应该是你，你一直在搅乱我的生活。”
不愿意再看见他，我关好门。婆婆已经熟睡，还打着小小的呼噜。我小心地挨着她躺下，也闭上眼睛睡了。
第二天天气非常好，于是我帮婆婆打扫，洗衣服，还把被子也拿出来晒一晒。婆婆腿脚不方便，所以我让她坐在门廊上晒太阳，自己干活，毕竟不能白住人家的房子嘛。
“真是勤快的小姑娘呢，”婆婆笑得眯缝起眼，“未音。”
“才没有啦~”
我在家里的时候，这些事都习以为常了。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事，打扫院子，洗衣服，做饭。偶尔有时间我才能看些书，不过都是不求甚解。我先打扫过院子，才开始晾衣服。婆婆的庭院很小，打扫起来也很方便。斋藤一家搬走之后，我依旧打扫整个庭院，有空也会去打扫一君以前的家。我总想着他会回来，他们都会回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其乐融融。
可惜那不过是个奢侈的梦。
一君过得并不好，即使有着不错的俸禄和并肩的同伴。每每听见京都人，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小辱骂新选组的时候，我都会感到一阵心酸。新选组是维护京都治安的，可是在那些人眼中却好像罪恶滔天的犯人，他们咒骂新选组的一切。
一君，我最喜欢的一君，这四年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不过现在，一切都好。
虽然坎坷，但我们最终还是拥有一个好结局。
天气果然很好。我擦了擦头上的汗。
这天黄昏，太阳落下之后不过一会儿，一君找到了这里。敲门声响起之后婆婆让我看着锅，她去开门。其实我有点紧张，希望不要是父亲或者世冢找到了这里。
婆婆让来人进门了。
然而见到他的模样，我竟然觉得还不如让父亲找到我。一君脸色很不好看，连身上的队服也没脱掉，见到我他先是向婆婆鞠了一躬。婆婆摆摆手，看了我一眼之后缓缓走进房里，把我和一君留在门廊上。我的心很慌，不知为何感到死一样的寂静。一君站在我对面，站在我对面，而我不敢抬头看他。
他开口，“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答，只是摇头。他又问，“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其实从我来这里也不过一天而已，他最多找了一天，可我没说，因为理亏的是我。他说让我在家等待他的消息，可是我却求助于藤堂，没有告诉他一声就跑去了其他的地方。
“……对不起。”
“后来我才从藤堂那里知道你在这里的，”他的声音冷冷的，“为什么，藤堂是帮凶，而我对这一切却不知情？”
“我承认没有想清楚就做决定是我的错，”我抬起头，“可是……”
“你根本不了解担心的感觉，所以才会这样任性乱跑。”他转身就走，顿时我的眼泪说来就来。他怎么可以那样说，什么叫做我根本不知道担心的感觉？
“……我也知道的啊。”
我压低嗓音，不想让他听出我在哭。他的脚步顿在原地。
“一君你离开的四年里一直没有消息，我也很担心的啊！
“就像你不愿告诉我实情一样，我也有苦衷的。
“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就是因为不想让你担心……”
我很委屈。
“……下次告诉我吧，”他往回走，地面上拓印出他昏暗的影子，“好吗。”
“……嗯。”
他的手揉乱了我的头发，但手心的温度真的很让人贪恋。
“对了，”他忽然一脸严肃，“你是怎么认识藤堂的？”
擦掉眼泪，我破涕为笑，“这个说来话长~”
“……到底是……”
“哎呀哎呀，现在说这个干什么呀~”
“喂……”
“啊，婆婆的饭应该烧好了，闻起来好香呢~”
“……”
才不要告诉你，小气鬼。刚才那么大声讲话的家伙现在倒缄口不言了。
结果就是，我还要继续住在婆婆这里，当然是在一君安置好一切之前。既然已经离开了父亲，就必须要独自生活。
下次见到藤堂一定要好好感谢他才行……不对，我在说什么！我应该狠狠揍他一顿。他那种豆芽菜身材我一定可以打过他！
或许。
我撩起袖子看了看自己没有肌肉（但也没有肥肉）的胳膊，全然没有注意到一君奇怪的眼神。天哪我在干什么？变成神经病了吗。
一君走后我在院子里坐着。只是想安静休息一会而已，可惜事与愿违。一阵风刮乱了我的头发，沙砾吹进我的眼睛。我揉揉眼睛，视线清晰起来的时候看见了风间和另外一个很魁梧的男子。
“晚上好，”风间忽然对我笑了，虽然一点都不亲切，“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呃，嗯。”
不知道他的用意，我只能敷衍的回答他。风间身边的男子穿着黑色和服，火红的头发像一捧火焰，看似不羁实则规矩地束在脑后。他的眼睛是寒冰一样的蓝色，不同于一君温柔清澈的蓝。
“您好，未音小姐。初次见面，我是天雾九寿。”
自称“天雾九寿”的男子出乎意料地彬彬有礼，让人有一种违和感。他朝我点点头，我只能按照礼节微微弯了腰，“初次见面，我是宫泽未音。”
“你是风间未音。”
风间在一旁不冷不热地说，他的嘴角翘起讥诮的弧度。瞥他一眼，我说：“我从来没承认过。”
“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是风间家的人。”
“您真是执着呢。”
“哼。”
“那个……请不要吵了。”
天雾九寿插/进来，我忽然意识到既然和风间一起行动，那就说明他是个鬼族。想到这一点，我表情扭曲地看着像堵墙一样站在那里的天雾九寿，“难、难道说……”
“正如您所想，未音小姐，我是鬼族。”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谢谢你。”
“不，这没什么可谢的。”
这个男人是不是太过正经和严谨了？
他和风间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鬼族的心思真是千奇百怪难以理解，我耸耸肩。忽然想到一件事，眉毛拧起来：
“说起来，你来干什么？”
“我只是路过，”风间一脸不屑，那表情就好像在说“你一个人类小妞有什么好看的别自作多情了本大爷才不会专程来看你”，“今晚有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了呢。”
“你说的事情总是与我无关的闲事。”我撇撇嘴。
“新选组也会牵扯进去哦？”他挑眉，“或者说，正因为新选组在，我们才会出现。”
“……你想干什么？”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好的东西。
“与你无关。”
他再一次笑起来，然后就消失了。天雾九寿转过身向我鞠一躬，“告辞了”，也消失在空气里。
风间真是个混蛋，他一定是故意报复我。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没有骗我，至少是在“新选组会参与”这件事上。我不清楚风间还有什么可怕的能力，只是他能够瞬间消失这一条，就足以让普通人类吃大亏。如果真的是一君遇见那样的家伙……
我战栗一下。
就在前几天，长洲浪士古高俊太郎被抓捕，从他安身的桀屋搜出了许多兵器和火药。若是说这件事能和新选组扯上关系我也不质疑，可是这些人类争夺政权平息叛乱的事，和风间有什么关系？
不对劲，越想越奇怪。我得去看看，这样想着，找婆婆说要出门便披上外衣飞奔出去。临走前婆婆像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从柜子里拿出她的亡夫曾经用过的一把短刀给了我。这真是帮了大忙了。
新选组的屯所里已经没有人，我一下慌了神。说得难听些，我觉得我像无头苍蝇，满街乱窜。街市依旧太平，但这个城市的某处一定进行着激烈的战斗。我不敢明目张胆地找人询问哪里发生了骚乱，只能一条街一条街地找，在这完全不熟悉的京都。我找不到回婆婆家的路，但是只要找到一君，就没事了——我这样告诉自己。天太黑了，我没有提灯，我看不见。踏过黑暗的巷子不免有些害怕，但是只要想到一君，就好像看到不远处一盏灯。
走过京都最繁华的街巷，还没来得及瞄一眼这里的烟云繁景喧嚣长街，忽然听见人群惊恐的声音：
“池田屋——新选组和长洲的人在池田屋打起来了!”
妇女纷纷往自家跑，把门关得死死的。我逆着人群走，抓住一个大爷问起来，“请问池田屋在哪个方向？”
“小姑娘你不要命了呀？那里现在就好像战场啊！”
“……拜托请告诉我。”
“顺着这里走上去，喏。”大爷最后看了我一眼，颤颤巍巍地走远了。他一定以为我是个神经病，或者想寻死。我拨开人潮朝大爷指的方向狂奔——
神明啊，千万不要让我看见风间，拜托了。
事与愿违——这大概是我人生最好的形容词。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神明大人似乎非常喜欢折磨我呢——”
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我咽咽口水，捋起袖子。刚刚到达一片刀剑相撞的刺耳声音此起彼伏的池田屋，就看见门前长洲浪士尸横遍地，真是非常恶心。趁着没人注意我，悄悄绕到后院，却在那一瞬间看见了……
看见了跳窗逃跑的风间千景和天雾九寿。
他们的确是跳窗逃跑了。风间看见我之后皱起眉头，我因为在内心鄙视他们的逃跑路径而有些心虚。他说：
“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还好，不是“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我鄙夷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来……找你？”
我是来找他的吗？这好像不太对，因为我之前一直念念叨叨希望不要碰到风间。这样想来我好像是一时头脑发热才跑来这里的。
“哈？”
风间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扭曲，他不耐烦地撇撇嘴，然后上前两步一脸凶恶力大无穷地用胳膊扼住我的喉咙试图拖走我：
“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先离开这里，这里很危险。”
“…放……手……”
我觉得还是你比较危险哦。
我已经被他的神力勒到说不出话，只能乱扑腾。这混蛋是想勒死我吗？我把目光投向一边站着的天雾九寿，试图求救：
“咳……天雾先生……”
很可惜，他似乎并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他异常专注地盯了一阵刚刚跳下来的窗，然后转身向风间：
“该走了。”
“嗯”，风间漫不经心地答应着，顺便挟持着我一起飞起来。低头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地面，高处的风刮得我脸疼。我不敢再挣扎，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我现在只是想知道他要把我带去哪。
“那个，”终于鼓起勇气。“我们这是要去哪？”
“闭嘴，你不需要知道。”
“……“我愤怒了，真是令人讨厌的脾气。我伸出手揪住他耳旁的一缕头发向下扯着，”放我下去！我要去找一君！“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哼哼，是不是很痛啊？知道痛就快点放开我啊该死的家伙。
风间凶狠地横了我一眼，然后松开了手——
他他他竟然真的放手了！！
“啊——“
不要开玩笑了，我会死的！如期而至的不是疼痛，天雾九寿接住了我。我吓到近乎虚脱，天雾问：“没事吧，未音小姐？“
“谢谢您，天雾先生，“我道谢之余不忘狠狠剜风间一眼，”不过这里是哪里？“
我对京都完全不熟悉，随便把我撂在这种地方我真的走不回去。
“回池田屋的话，“天雾顺着一条街指下去，”走这个方向。“
“太感谢您了先生，“我朝他鞠一躬，”那么再见。“
走远的少女不知道，两位鬼族在她身后默站了很久。他们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她碎花和服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金发的俊秀青年风间千景才闷闷开了口——
“看来她真的没有鬼的能力啊，“
“应该是这样。否则从高空掉下来不可能没有自救的本能。“另一位鬼族天雾九寿肯定了他的话。刚刚风间把那个少女从高空抛下的时候，他们期望着她的力量苏醒，可惜并没有。仅存的一点善心使天雾救了她。
没有鬼的能力，甚至没有鬼的骄傲，完完全全是个普通的人类。
可是她与风间那么相似，不只是外貌，甚至能感觉到相似的气息。可是他们又是那么不同，一个是天真活泼的女孩子，另一个则是孤独霸气的王者。
“雪村医生的女儿，那个‘千鹤’——“
“放弃她了吗？”
打断风间的话，天雾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她没有鬼的能力，”风间露出不在意的表情，“雪村千鹤现在在哪里？”
“在新选组的屯所。”
“又是新选组吗？”风间的双眼泛起骇人的红光，“新选组真是罪恶的地方，让人不得不憎恨呢。”
作者有话说第6章 怀恋人难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