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回首阑珊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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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的花期，至多七天。七天过后，必定凋落殆尽。
昨天在街道上见到一君出乎我的意料。他没有认出我，他已经忘了我。这个事实虽然早已料到，但没想到真正经历的时候心还是会痛。
但是为什么，心里有种强烈的不甘。
我到底在不甘些什么？不甘心承认一君已经忘了我？
“新选组啊。”
新选组吗。
我抬起头。明天是回江户的日子。
星司医生果然名不虚传，他治好了父亲的病。我对他千恩万谢，却只换来他轻轻摆一摆手。回到江户之前，他对父亲说了些什么。
“未音，”那之后父亲一脸凝重，谨慎地说，“我想，你早过了嫁人的年纪了。有钱的人家我们高攀不起，不如就近选择。”
“父亲”，我皱起眉头，“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想要你嫁给星司先生的儿子。”
“您在说梦话吗？”我笑了，“星司先生还很年轻呢。”
“星司先生的儿子，就是世冢。”
“……哈？”父亲一定是精神错乱了，世冢和星司看起来明明差不多年纪。
“星司先生的全名是，世冢星司。”
哈哈。
那是个笑话吧，很好笑呢。我笑到眼泪不断突破眼眶的防线，笑到跪倒在地上捂住心口。心好痛，心好痛。斋藤夫人，一君，父亲，星司医生，每一个人都欺骗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未音，不愿意的话就……”
“不要说了。”我阻止父亲再说下去，自顾自笑起来。我知道我笑得很好看，一定很好看。
“我愿意。”
即使心里还有别人，又能怎样。星司医生是救了父亲的人。一君是骗了我的人。
两个星期过后，父亲身体好了许多。他买了些江户的特产，要我去一趟京都带给医生。这一次，还有世冢和我一起去。和他的婚事算是敲定下来了，相处的时间长了觉得其实他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只是不管到哪里他都要跟着我，理由是“你这么好看，我怕别人也看上你了啊”，说的一本正经。
原本我是不打算去京都的，可是想了一晚上，我打定了主意。
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了，不如去见见一君，也好向他道别。
从此以后，我就不会再对他心存期冀了。
摆脱了世冢的絮絮叨叨，我一个人走在京都的大街上打听新选组。
“那个，请问，新选组的屯所在哪里？”
我算是真正了解到，新选组在京都人民的心里有多么不受欢迎了。听见这个问题的人没有一个不翻我白眼，只有一位老人问我去那里做什么。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啊，我去那里做什么呢。只是为了告别吗？明明身处在陌生的地方无依无靠，明明只是偶遇了从前的恋人，明明在几年前就发誓不再对他心怀想念。现在就算见到他，该说些什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他？朋友？邻居？
呵，我们已经分开四年了。
终于打听到屯所的位置已是黄昏，我头昏脑胀地按照路人的指引向前挪动。那屯所看上去也如同普通的民宅，只是门口站了守卫。他剃了月代，身上穿着浅葱色羽织。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一句“请问”还没说完整，就被凶恶地吼了一句：“喂！快点走开！”
啧，真是粗鲁。我皱皱眉头。
“很抱歉贸然打扰，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似乎是断定我这样平凡的长相及衣着不会认识新选组的人，守卫的态度异常不耐烦。我又不是来捣乱的，况且你看我一个小姑娘能干什么啊。
“我找斋藤……”
“出什么事了吗？”
那是少年特有的嗓音，几分活力还有几分稚气。抬起头，少年的脸映入眼帘。头发扎在脑后，额前的发丝有一些凌乱，碧色的眼睛纯粹又干净，是很漂亮的少年。
“啊，藤堂大人，那个……”
“啊咧？这是谁啊？”
似乎是名叫藤堂的少年好奇地围着我转了一个圈，像是在端详什么稀有物种，我有些不自在。他看看我，又看看守卫，眼睛一亮：“啊，是你的妻子？女儿？”
听着他神一般的推测，我惊恐地看了看类似猩猩的守卫。还未等我辩解，他又自顾自说了起来，笑得很是开心。
“不可能啊，你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年轻的老婆。女儿好像也不对，总感觉你们不是一个物种啊，长相和气质都相差太多了。嗯……难道是亲戚？可是你长成这样的话，亲戚会好看到哪里去吗？啊，我知道了！你不认识她对不对啊？”
这个少年真是好可怕，无意间把守卫伤到一蹶不振了啊。另外，我们看起来很明显就是陌生人的吧。我看着他人畜无害的阳光笑容，打了个寒战。
“确实是这样，藤堂大人……”守卫泪流满面。
“那么，”他咪咪笑着转向我，“你是谁？”
“……我是一，不，斋藤先生的……故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藤堂少年很可爱地眨眨眼，“一君的朋友？”
“嗯。”
“真伤脑筋啊~一君现在不在呢~”藤堂有些苦恼地摸摸头，像是很认真地在思考问题，“屯所不可以进去，否则会被土方先生骂的……土方先生可是很可怕的啊，他一定会说……”
“那个，”我打断他的联想，“我在门外等着就好了。”
“哎？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
“那就这样吧，”藤堂拍了拍守卫的肩，“要对她好一点啊，她可是一君的朋友哦~”
“是，藤堂大人。”
藤堂外出，走之前还嘟囔着“啊，新八真是烦人呐，没有钱还要去喝酒”。真是可爱啊，我笑起来。他就像太阳一样，可以温暖身边所有的人。
夕阳渐渐被吞噬，天色暗下来。我站得有些累，于是坐在阶梯上，试图和那位猩猩守卫聊些什么。可惜他实在是太认真了，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自讨没趣，顺势靠在门框上，双眼茫然地盯着屯所前的路。
只是见老朋友，何必这么执着。
我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内心深处的想法已经暴露在外，可我自欺欺人地用一片落叶将它遮挡起来。
眼前的景色朦胧起来，倦意卷上我的四肢百骸。
不能睡啊，宫沢未音。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院子里那棵染井吉野下站着一君，我以为早已忘记事实上却朝思暮想的一君。他背对着我，像多年以前的那个夜晚一样。月光明亮，樱树荧光闪闪，一君看起来就像是，樱花的妖精。
“一…君？”
我抬起手，唤他的名字。我不知这一切是否是真实，我希望它是真的。
他转过身，蓝色瞳孔里波澜平静。他就用那样的眼神望着我，然后笑起来，笑得温暖又模糊。
对，是模糊。
画面渐渐模糊，无数樱花的花瓣飞起来，像是有生命那般环绕着他，然后一君一点一点走远。
“不要走…”
伸出手想要挽留他，原地已经空留一棵樱树，满地残花。
熟悉的庭院，熟悉的宅子，熟悉的樱树，已然陌生的人。
三年的岁月，好像一场梦。
樱花的花期只有七天。
七天一梦，梦过似无痕，心有痕。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体软绵绵的，头脑发晕，浑身冰凉。然而我仍然能听见身边两人的对话，中心似乎是我。
“斋藤大人，这个人说她是你的朋友……”
“嘘”，那是我无比熟悉的声音，“小声点。”
斋藤大人。
我强撑着睁开眼睛。眼前人的侧脸轮廓坚毅，蓝色眼眸淡然如水。真的是他。我不顾一切也想要见到的他。
“一君，”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不像话，清清嗓子继续说下去，“那个，好久不见啊。”
“……”或许是由于我的笑容太过勉强，他只淡淡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四年过去，果然是该淡的都淡了吗。我坐在这里吹着寒风等他这么久，却只得到一眼，小小的一眼。
我晃晃悠悠，扶着墙壁站起来。忽然觉得自己好不值得，为了一个已经忘记自己已经不爱自己的人，不断伤害自己，阻止自己从别人那里获得幸福。
真的很傻啊。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想哭。委屈。难过。想念。它们混合在一起形成波澜和澎湃，一下一下击打着我的心。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了不是吗？可是，事实它太过残忍，让我的心更甚刀割的痛。
眼前一花，我重心不稳地栽向地面。我把所有力气交托给躯体，任它倒下去。我累了，想要休息。
却落入一个带着皂荚香气的怀抱。
“小心点。”
他沉稳的呼吸就在我耳畔，我想要离开他却没有力气。我觉得自己似乎是受凉了。
我只能任他一只有力的手臂托住我的身体。我靠在他身上，心跳忽然变得快了。
“我等会再回来。”一君交代守卫。然后他问我，“住在哪里？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为什么，如此仓促见你一面就要回去？你是多么不想见到我啊。
“不要任性。”
“这不是任性，”我深吸一口气积蓄力量脱离他的怀抱站起来，“听着，一君，我不会回去。”
一君一言不发，直截了当上前把我打横抱起来。我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即使使用这种强硬的手段也不愿意让我多看你一眼，迫不及待想要切断我们的连线，是吗。
拐过弯，直到守卫再也看不见我们，一君出乎意料地抱紧了我。被他的动作吓到错愕，我连呼吸都要忘记。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紧贴着我的耳朵说，那样温热的气息使我脸颊通红。
“替父亲办事……”
“为什么找到这里？”
“一君，”我将他推远一点，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你先告诉我，这四年过去，我在你心里变成了什么？”
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
“……”他沉默许久，才缓缓说，“未音，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也是。”
“我很想念你。”
“四年没见，还学会打官腔了吗？”
“不是敷衍，”他细细注视着我，蓝色的眼眸里竟然找不出一丝杂念，“我是真的很想你。”
“你都没有和我联系……”我眨了眨眼睛，眼泪一下流出来。可是我没有皱眉没有撇嘴，只是静静地微笑，泪水就自然而然地铺满了我的面颊。
“一君你知道吗？”我望着他的脸，目光重得像是要把他的面容刻进脑海刻进记忆，刻到永远不会忘记的深度。或许这张脸，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我要结婚了。”
说完这句话，我看不出他有有什么波动，只听见沉稳得声音，“我不许。”
“你不许又能怎样？”我满眼哀伤。现在坦白，一切都晚了。
“我要带你走。”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呢，一君。四年了，我们分别了四年了，你拥有新的生活，我也在四年之后终于迈出第一步。我们彼此都明白，对方不如曾经，可是又无可奈何。我想通了，全部都想通了。我会记得你，然后去爱别人。
“无论如何，”他摸摸我的额头，“还是要先送你回住所。”
“知道星司医生么？”终于我说，“送我到他的医馆就好。”
“你的结婚对象是他？”
“是他儿子。”
“……”
“今天见到你，真的很开心。”心好痛。
“……”
“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吧？”真的好痛。我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这样心痛。忽然明了，时光不是让人忘了痛，而是让人习惯了痛。
“……”
“一君，我很想你啊，想了很久很久。明明都发誓不再想了，不再喜欢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飘向你。只要想到你，就有了勇气，有了与不安战斗的勇气……可是，果然还是舍不得啊……”
“舍不得，就不要走了。”
嘴唇传来温热的触感。
我怔怔望着他漂亮的眼睛，温润地像是泉水。好温柔的眼神，那是给我的。
一君。我喜欢你。我爱你。
我拼命抱紧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好温暖的怀抱，那也是属于我的。事到如今，我真正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忘记一君，从来没有放弃爱他。妖精掳走的心，永远回不来。
我的心仍在他身上，我们两情相悦惺惺相惜，叫我如何去嫁给别人。
“一君，我不想离开你。”
“那就不要离开了。”
他亲吻我的额头。
“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一君。”
“明天吧，太晚了。”
星司医生的宅子里，漆黑一片。一君轻轻松松闪进虚掩的门，抱着我到二楼，医生为我准备的房间。
“晚安。”
“明天在这里等我。巡察结束之后来找你。”
他替我掖好被子，又注视了我一会，然后拉开窗户跳了下去。
神明大人，请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
拥抱。亲吻。晚安。一切一切都不真实地好像梦一样，太过美好。
不过略高的体温让我明白过来，一切都是真的。为了等一君，我在新选组的屯所门口坐了好久，久到自己都睡着了。为了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我犹豫再三终于说出了深藏四年的话。
对我而言，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相遇了。
我们认识了七年。七年很长，几乎跨越我的整个青春。在最美好的时光遇见最美好的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而且，分别那么久，我还以为只有自己一厢情愿，没有想到能够心意相通。
他变得高大了，成熟了。可那又怎么样。
我爱的不是他的容颜不是他的地位，只是实实在在爱着“斋藤一”这个人而已。
“看起来你似乎心情不错。”
“你为什么也在京都？”
听见久违的声音我诧异地坐起来。没有错，我的直觉一向很准，那是风间。他坐在窗外的树上。树很高，枝叶繁茂，正好有一条粗壮地树枝伸到我的窗前。他坐在上面，手里握着烟枪。
“之前说过了，”他皱眉，“京都有很多鬼族。”
“这和我没关系吧。”
“不要逃避！”他的声音忽然提高，“你是鬼，记住不要失去鬼的骄傲。”
“……”果然还是没办法和他沟通啊。
“京都马上要掀起飓风了啊。”
“啊？”
听着他意味深长的感叹，我疑惑地歪了歪头。
“没什么，休息吧。”
他瞟了我一眼，立刻消失不见。
那算什么啊，真是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回首阑珊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