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香》予浣

5、第五章

　　若槿不再说什么，早就奔向母亲居住的小楼，母亲的小楼就在式微小筑不远处，隔山即可相望，整栋小楼四四方方，凤尾屋檐翎羽清晰可见，淡青瓦砾，墨黑高墙，如画卷般的长纱徐徐垂下。若槿直接踩着假山飞身跃上二楼。口中直唤娘亲，朱红的梨木镂花门悄然打开，若槿推门而入。入眼的便是一幅水秀，刺绣的底布放在水中才能纹理看的分明，才不会歪一针，斜一脚。这是一幅未完成的水秀，半支金针插入水里。绣的是鸳鸯，人人都在绣鸳鸯，可是谁能绣的真的如愿呢？
　　问道鸳鸯一鸟名，教人如有逐春情。
　　若槿忍不住叹息：“娘亲呀，你等待了一生为的什么？”
　　浓日更加灿烂了，照在若槿温柔的脸上。
　　“你母亲叫若仙袂？仙袂飘摇，不过太过妩媚。”叶桐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若槿哀叹道：“请你放过我娘亲。”
　　这人太可怕，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好像自己是他手中的棋子，难逃他规划的棋盘。
　　叶桐仿佛喜欢看若槿哀伤的表情，笑意也更浓了，“若仙袂么？我将她丢入了万渊谷。”
　　语气轻的好像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不可能，万渊谷离这里很远，你怎么可能做到。”若槿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竭力咆哮道。
　　叶桐笑答：“你不相信我的能力？”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满满的金黄色充满着若槿的眼，好像有比日光还要冰冷的火焰穿过来，心痛，不止心痛，头痛、手痛、脚痛、腹痛，所有的痛都齐齐涌来像蚂蚁一样撕咬着他的发，他的身体，他的骨头，剩下的就只有他的心了。
　　“你找死。”
　　若槿生冷的吐出这几个字，可一想到母亲可能已不再人间，心上的温度也淡下去了，接着一口鲜血“扑刷”喷出，鲜血犹如笔直的剑稳稳的射向母亲还未完成的鸳鸯水秀，洁的水将鲜血卷了去，一个浪儿又卷了回来。腰中的式微剑早已拿在手中，温润的剑缕刺向叶桐，口中喝道：“贼子，快将我妹妹还我，不然我将你切成千刀，叫你受尽苦楚。”
　　叶桐静静的看着剑尖飞来，也不闪躲，轻蔑的看着这一切，只见他周身开始弥漫着淡淡地白气，忽而转绿，忽而又转为白，房间的温度也急剧骤降，寒冷也戛然而至，白气扭转方向，迅速在他胸前凝集，还未到达胸口的剑，就这样被白绿的怪气包绕，霎时剑尖停顿不至冰晶也开始出现，一点点蔓延开去。
　　若槿看到冰晶快要凝结在剑柄，连忙脱手又将柳叶霜刀掷出。结果只是徒劳，柳叶霜刀材质不甚，嘭的化成片片碎花。若槿左手也不闲着，榴木丝也拿了出来，直向他的肩头绕去。
　　一场激战，若槿却连对方半点儿发丝都未伤到。若槿半躺着身躯，他还是个孩子，眼泪从眼角间慢慢沁出，若槿不忍拭去，看着那幅残的鸳鸯水秀图，泪水更是止不住的留下，他垂下额头，任眼泪一颗一颗滑落，顺着他的衣襟慢慢流下，直到停在了胸前的木槿花上。母亲告诉自己不要哭，学会坚强，可是眼泪还是在淌出，泪眼迷蒙，若槿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是母亲，是妹妹，她们好像在喊救命。疼痛中，若槿觉得该醒来了，收住了泪，勉强站了起来。
　　叶桐冷笑的看着这一切，看着他的右手布满冰晶，想来已经不能再执剑了。对于他比杀他还难过。叶桐微笑道：“想见你妹妹么？跟我来。”说完慢慢向外走去。
　　若槿连忙跟上。
　　出了小楼，越过魅仙园，出了山庄，向山的更高处走去，叶桐走的极慢，好像在游山玩水一般，青山绿水好不快活。若槿紧跟身后，两眼空洞无光不再有以前的炯炯之威，行尸走肉一般。
　　走了有几个时辰了才到山顶，山顶建了小屋，这座山峰不过是澜木山的众多山峰的一个偏峰，平时甚少有人到达。若槿选了此处，建了小屋，闲时无事，一家人就在此处休闲玩耍，一家人其乐融融，甚是快哉。
　　叶桐推门进入，就见床上睡了一个女孩，女孩不过十岁，安静的躺在床上，若槿连忙冲上前去，拣了床沿坐下，好像活过来一番，温柔的摸摸她的头，轻声说：“颦儿，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槿并不想吵醒她，替她掖了掖绣着大红云兔的蚕丝被子。
　　看着叶桐，若槿淡淡道：“我们出去谈吧！”率先走了出去。待叶桐也出了门，小心的将门拉上，拴好门闩，然后满意的拍拍。
　　“我们到那边去坐坐吧。”
　　“是。”
　　叶桐跟着若槿向前行了四五十步，就看见漫天的水花呼呼的飞舞，阳光洒在上面泛起道道的彩虹。原来是一处瀑布，山上有源头，水永不断歇，澜木山大大小小河流小溪众多，皆是有山中源泉奔涌。为万川之源。瀑布旁有座小亭，若槿修在此处为了观瀑布之景致。头上哗哗水声，随意击打着亭沿，若槿道：“这瀑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紫藤萝瀑布。”忽而若槿大声道：“现在你能说说恩怨纠葛了吗？”语气冷冷地。
　　叶桐还是微笑，道：“你认识叶静之么？他是我爹。”
　　若槿道：“不认识。不过我敢肯定你们叶姓的好像与我们太液山庄有不可消磨的仇恨。”
　　“仇恨到谈不上，只是你与你妹妹都要死去，包括你母亲。”
　　若槿冷笑道：“为什么？”若槿觉得此人太过狂妄，可一想到母亲，“你真的将我母亲丢在万渊谷了？”若槿充满疑惑，多么希望他说不是，可是他还是冷冷道：“是。”
　　所有的希冀都消亡了，没有半点余地的挽回，若槿不断怨恨自己，都怪自己贪玩。若槿抹掉最后的眼泪，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娘，我来了，妹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要活下去。”他神色坚定，好像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回首看着漫天的水花依旧流速依旧凶猛的紫藤萝瀑布，所有的勇气都在此刻爆发，他奔向前去，紧紧的抱起叶桐，冰冷的寒气本能的反应，冻结着若槿的全身，可是他并未有一丝松懈。若槿艰难的从口中喊出：“娘亲，我来了。”说完，带着叶桐一同朝向那凶恶的瀑布。
　　快要死了吗？整个身体都好痛，寒冷每一处都在进入，若槿渐渐意识模糊，闭眼的那刻，似乎看到了死神狰狞的面容，手拿黑色的镰刀，在收割自己的灵魂，光明也在那一刻消失。
　　哗然，从天边传来一股柔和的气力，将整个堕入黑暗的魂灵拉扯了上来，安然停留在曙光里，暖暖的。
　　缓缓睁开眼睛，耳旁便听到叶桐的嘲谑，“愚蠢之极，原来你带我来此地就想用这种办法将我杀掉？”
　　若槿看着他，沉默不语。
　　因为多了一人。
　　是他，那个母亲朝思暮想的男子，那个母亲等待十年光景的男子，那个让他们心碎的男子。犹记得，那一年，大雪初晴，湖泊，河流，青山都被冻结，满地满地雪白的雪花夹杂着梅花傲骨的香气，母亲一再挽留，拖着疲乏的身躯，牵着细嫩小手的我，一步一步哀求，可他还是要走，走的那么绝情决意，母亲整个身体倒在雪地之中，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沾满了洁白的雪，他永远不会忘掉那一天，那一天，一天的时间都呆坐着。眼泪顺着香颊留下，凝成了丝丝白线。母亲才惊醒，是啊！她还有孩子。若槿安静的呆在雪地一天，那时他才三岁，小手使劲的拽着一团雪，直到化成冰，最后化成水，透过小小的温度沁进身体里去。那一刻是他永不磨灭的记忆。
　　他想他会去找这个男人，看看他是怎样的薄心寡义。一想到母亲整整十年都只看着他的画像默默垂泪，泪迹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她却说娘亲不哭了，可是眼泪还是往下掉。
　　现在，现在他凭什么回来，这里还有她么？
　　只见那个男子眼中充满着怜爱，激动不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还认识爹么？爹爹回来了，你怎么和这孩子打起来了，你娘亲呢？快带我去看看她，快。”
　　若槿冷笑这看着这场默剧，都说戏子无情，真是演戏的好质地，怒骂道：“你还有脸回来，当年为何就忍心抛下我们，娘亲？你何尝爱过她。”
　　那男子一脸疑惑转头问向旁边的叶桐，问：“桐儿，到底怎么回事，你来说说，我不是叫你来接你二娘和弟弟妹妹的吗？怎么搞的现在这样。”
　　叶桐恭敬道：“爹，我本千心万苦来到此地，没想连二娘面都未见上，就与这小子打起来了，我本不想与凡人争斗，这才步步相让，没想到他冥顽不灵，还想杀我，刚才情况你也看到了。”
　　若槿一旁听着，看着这一对父子，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父亲，一个远离纠葛却还会受到伤害。若槿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