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浪漫》芒果同

9、9

　　文杰并不是文家的孩子，而是杨沁婷弟弟的儿子。当年杨沁婷与文鸿涛一起在外闯荡，某天忽然接到了奶奶突发心脏病的电话。当时文鸿涛正在外地讨要欠款，只得先由已经怀孕7个多月的杨沁婷先赶回老家。正直清明节前后，C市天气一直不好，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断。经过近三个小时的颠簸，杨沁婷终于捱到村口。那时候村子里面还没有修起马路，几条坑洼不平的土路贯穿其中作为主干道。意外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发生的。她回家的路上经过一个十字路口，而家的方向需先过一段五、六米下坡路，路面湿滑，加上怀了孕的身体本身就平衡性差，她只记得当时不知怎么着就向后仰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当她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里……那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尤其后来被告知再怀孕的几率几乎为零时，她几近崩溃。对于一个传统的女性来说，这是她最脆弱的地方。其他的任何苦难她都有力量去抵挡，唯独收回她做母亲的权利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她并非是一个自私的人，她爱那个未曾谋面就失去的孩子，但她同时还深爱着她的丈夫、他们共同的父母。正当她下定决心接受这一事实时，文杰却来到了他们的世界。
　　这已经是距离杨沁婷流产三年以后了。
　　杨沁婷的弟弟杨佑良大学毕业以后被学校保送到美国读书，并在美国结识了现在的太太－－罗薇，她当时在美国的一家杂志社做编辑工作。后来杨佑良决心回国发展的时候，罗薇放弃了在美国的一切，随他在国内从头开始。回国后的第四年，一切步入正轨后，杨佑良与罗薇要了孩子。他们是幸运的，上天好像从来不吝啬地给予他们想要的。当一对双胞胎男孩儿到来时，他们满心欢喜，享受着为人父母的喜悦。
　　还未从阴影中彻底走出的杨沁婷来看望孩子时，抱起其中一个，霎时泪如断线之珠。那时的她心一定很痛，求而不得，得而后失的痛苦，难以名状。
　　同样身为女人，初为人母的罗薇看着感情不受控制的姐姐，那一刻她深刻地感受到了杨沁婷这几年来有多煎熬。文鸿涛站在杨沁婷的身边，看着她，也红了眼睛。这个一向能扛事情的男人，在一个刚刚才能够睁开眼睛的婴儿面前脆弱了起来。他害怕陷入伤恸之中的妻子会弄得孩子不舒服，试图接过她怀抱中的孩子，可当杨沁婷把孩子递给他时，文鸿涛却伸出双手，颤抖地不知所措，是该双手端着，还是应该环抱着……他不知道。他转向佑良，泪眼婆娑，为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连声音都变得压抑：“还是你来吧。”
　　杨佑良与杨沁婷姐弟的感情甚好，杨佑良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姐姐一直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资助他，甚至刚回国时也是在姐姐、姐夫的帮助下才度过难关。罗薇与杨沁婷更是亲如姐妹，两人都是心量大的人，重感情、不爱计较，有什么话总能说到一块儿去。
　　文鸿涛开着车，速度飞快，而大脑却是处于空档。坐在副驾驶上的杨沁婷沉默不语，她依靠着座椅背，眼睛紧紧闭着，双眉紧蹙，仿佛很累的样子。
　　“在医院里，你不该那个样子的。”文鸿涛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对不起……”眼泪是她心中的苦水，每次心痛它就会溢出来。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天意。”文鸿涛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杨沁婷的手。他不要她这么无助。两只相同温度的手握在一起并不能相互取暖，但却可以为彼此保温。
　　“姐，我……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杨沁婷跟文鸿涛刚刚回到家里就接到了罗薇的电话。
　　“罗薇，对不起，在医院里…我不该那样子的。”愧疚和抑制不住的委屈快要压塌杨沁婷的心。
　　“不要这么说……我懂，我都懂，”杨沁婷叹息般的呼吸声，长长地，闷得让人发慌，却似重拳一下一下地捣在罗薇的心口上，“姐，帮我们带一个宝宝吧？”
　　杨沁婷被吓到了，她知道佑良跟罗薇心疼自己，但没想到他们肯做这样大的牺牲来成全她。眼泪止不住地流，累的她头痛欲裂，大脑和心肺都处于极度缺氧的状态，但她竭力让自己冷静，努力提起一口气说道：“不……罗薇，不能这样，那是你们的骨肉。”
　　“姐，就这样决定吧，我跟佑良已经商量好了。”罗薇见不得杨沁婷这样，“帮我们减减负担。到时候咱俩可得比赛的哦，看看谁养得更胖，长得更高、更健康，还有谁的学习更棒。跟我比赛压力很大的呦，敢不敢接受挑战？”罗薇很聪明，尽管是在帮助杨沁婷，仍会有心地选择一种不会让她产生心理负担的理由。
　　“罗薇……”杨沁婷泣不成声地呢喃。
　　周日下午要回学校，文杰在收拾要带回学校的衣服，奶奶与杨沁婷在厨房做一些文杰爱吃的菜，好让他打包带到学校。文杰进进出出的从爷爷眼前经过，可爷爷一直都没有正眼瞧他一次。文杰觉得尴尬，但是却没有胆量扭转局势。
　　“妈妈，爷爷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我？”文杰收拾妥当，闲来无聊，晃悠到厨房，边问边伸手拿起一只妈妈刚做好的油焖大虾放到嘴里。
　　奶奶听到后小小地惊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儿媳妇。
　　杨沁婷突然听到儿子这样问自己也颇感到有些意外，况且奶奶还在这里。文杰真是给她又出了一道难题。她打了一下文杰正往嘴里送虾的手，嗔骂道：“不洗手就吃东西，又懒又馋，还老是惹人生气，这样的你呀，我都快嫌弃了。你问问奶奶，是不是也要腻歪你了？”
　　杨沁婷把文杰无心的疑问转成了一个玩笑，她不能让这个敏感的话题在家里留下痕迹，打破十六年的平静。
　　“莫要害我老人家，我怎么会嫌弃我的大孙子。”奶奶也有意跳过文杰的问题。毕竟当年的事情，她也算是个由头，杨沁婷觉得亏欠文家，她更觉亏欠杨沁婷。
　　“你，介意文杰不是文家的骨肉吗？”入睡之前，白天的事情又跳入到了奶奶的脑海。一转眼文杰已经长大，而纸终究包不住火，事实总有被揭开的那一天。她很担心，这是她有生之年最不想面对的。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爷爷显得有些意外。他放下手中的书，抚了抚老花镜，问：“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了？”
　　奶奶翻过身，面向爷爷，语重心长地说：“不管是不是，都对文杰好点吧。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孩子，哪家不是娇生惯养？文杰已经很懂事了。再说，我们现在跟鸿涛他们住在一起，他跟沁婷才是文杰的父母，有些事情咱们不适合掺和。”
　　听奶奶讲着，爷爷没有说话。
　　“再说，当年要不是我生病，沁婷也不会……”
　　“不要说了。” 奶奶旧事重提，爷爷有些不悦。
　　“其实，回过头来想想，老天待咱们不薄。咱俩都这岁数了，得懂得惜福。”奶奶点到为止。爷爷生性固执，她知道不能要求他一次接受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