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浪漫》芒果同

10、10

　　这次回到学校后，文杰与赵佳琪都没有上交手机，所以他们的联系地点已经从教室延伸到了公寓、操场甚至是厕所。睡前一个晚安，课间时在厕所或者是操场上偷偷发一个笑话或者是一两句小情话，都让他们感觉到日子变得有些不一样。
　　周二，化学老师跟数学老师换课，所以一上午都要上数学。他们的数学老师有个习惯，应该算是个毛病了，就是爱上连课，基本上只要你能撑着，她就可以四个小时喋喋不休地给你讲下去。下课铃一响，早已经不运转的脑袋像是被打了强心针，饿得快要痉挛的胃也好似找到了解药，催促着学生们逃命一样的离开教室。
　　虽然文杰跟佳琦已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可是除了特别要好的几个同学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俩个依然是不能一起走路，不能一起吃饭，好多时候甚至比交往前还要谨慎。文杰只得跟以前一样，还是处处找明轩搭伙儿。
　　大多数人在那样一个阶段基本上都是过得这种白开水的生活。每天最大目标就是学习、好好学习，考大学、考好大学，就像是被洗了脑一样。这是一种很难榨取出价值与快乐的生活，能我们念念不忘的，或许只是那时人性的纯粹和那些本可以花样的年华。
　　反过来想，是否是少不更事的我们，总是看不起，过不惯平淡的生活？如水般的日子，静静地，缓缓地，干净通透，该是人间胜景，我们却总被幻化的梦想与未来打扰，又总是在回不去的岁月里粉饰它的精彩。
　　文杰站在明轩的教室门口等他一起吃午饭，大多数学生都已经离开了，明轩还是没有出现。文杰贴着窗户往教室里看，明轩也不在里面。
　　“去哪儿了这是？”文杰自己在心里嘀咕。
　　五分钟过去了。
　　如果再不往食堂赶，文杰就会吃不上午饭。他左顾右盼，依然没有发现明轩，只得自己过去。十几年的生活一直风平浪静，波澜未起，他没有把事情向坏处想的意识与本能。
　　匆忙赶到食堂，只有炒白菜了，里面的猪肉膘子又大又厚，白白肥肥地，看得人直恶心，原本强烈的食欲立刻被打消掉了99.99%。无奈下午还有扎扎实实的四节课要上，就算是吃不下都得强塞到肚子里面去。文杰端着菜在食堂里的过道里穿梭，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刚刚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明轩的一个舍友陈浩迎面走来，他已经吃完饭，准备回教室了。
　　文杰放下咬了一口的馒头，拉住他，问到：“陈浩，明轩呢？我在你们班的教室门口等了他很长时间也没有见到他。”
　　“明轩走的时候没有找你吗？”陈浩一脸诧异，“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
　　“走了？”文杰讶异，开始有了不好预感，能让明轩顾不得跟自己交代就离开的事情，一定是紧急重大的，“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走？”
　　“班主任上课的时候说是他家里出事了，他爸爸……去世了。”
　　文杰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恍惚了一下后又看了看陈浩。
　　陈浩继续说：“上午上化学课的时候，班主任来教室把明轩喊了出去，说他家里人给他来电话了，有急事。过了几分钟后明轩匆匆忙忙地回来，收拾了一下课桌上的东西后就走了。”
　　“哦，知道了。”文杰心里面变得慌慌的，这种感觉迅速地延伸至大脑，很快就抽走了他部分的理智。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所谓的世事无常，体会其强大的杀伤力。尽管不是至亲，但还是让他心生伤感与慨叹。他恍恍惚惚地走回了教室，恍恍惚惚地熬过了那个下午。满脑子都是明轩，止不住地想，不知道失去了父亲的明轩现在怎么样，一定很痛苦，很无助吧。
　　他也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自认为爸爸比大多数同学的爸爸都要帅，五官比例堪称完美，一对剑眉，浓密而有型，眼睛黑亮却又不失柔情，笑起来时连同眼角的皱纹都迷人，很有时下小姑娘们喜欢的中年大叔的feel。虽然身材健硕魁梧，却总是慈眉善目的样子。他是全家人的依靠，集儿子、丈夫与父亲的身份于一身，却从容而自信，他是文杰心中的英雄。他教会文杰一个男人该有的风度，带他一步一步地摸索未知的将来，为他抵挡生命中的暴风雨。
　　他不敢想象，没有爸爸在他左右，只剩下他一人在世间跌跌撞撞，踽踽而行，会是怎样的情景。

　　明轩的父亲瘫痪以后，需要坚持长期治疗。家里的收入本来就少，父亲这一个劳动力又变成了最大的需求者，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拮据。母亲与明轩两个已经结婚的哥哥商量，让每家每月拿出二百块钱，算作父亲的医药费。父亲变成这样，弟弟还上学，而母亲也没什么能力赚钱，这在哥哥们看来是理所应当承担的事情，但是却遭到了两家嫂子的强烈反对。
　　农村的日子不好过！
　　一个正常的劳动力，在外奔波一年也就挣三、四万块钱。除去养家糊口，应付红白喜事，几乎所剩无几。这几年，眼看着物价蹭蹭地往上涨，可是工资不长，生活成本越来越高，压力也越来越大，压得人们喘口气都难。
　　现在农村不像以前那么闭塞，人们的观念也慢慢变了。很多年轻人辍学以后都到外面打工，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也知道大城市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像他哥嫂这样年龄的人，不像父辈那么节俭，一辈子都舍不得吃喝，勒紧裤腰带，把钱从牙缝儿里一分一分的省下来。尤其是女人，本来就因为生到农村，嫁到农村，不能像城里的女人那样体面的活着感觉很委屈了，所以大部分就都想开了，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图个享受嘛，干嘛天天把自己当驴使，邋里邋遢的，连个人样儿都没有。
　　其实，明轩的两个嫂子就这些方面来说还是不错的。自从嫁到他们家来，没像其他人家的媳妇那样变得好吃懒做，还整天唧唧歪歪地跟公婆置气。她们一直以来都是勤勤恳恳的过日子，分了家以后，地里的活从没有让老两口费过心。可是就算是这样，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地干，也都是刚把结婚时欠下的债还完，手里没攒下多少。
　　“凭什么光为了你们啊，我们还过不过了，这日子禁得住让你们这么拖吗？”隔着院落都能听到大嫂跟二嫂指桑骂槐地叫唤。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捱，愁得明轩的母亲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半夜三更时还在唉声叹气。难到这份儿上了，却连个说的人都没有，哭也不敢出声。
　　明轩的父亲虽然瘫了，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人不糊涂。他知道自己的病有多拖累人，老伴儿的哀叹他也听得到。做了几十年的夫妻，早已同心一体，他舍不得让她一人扛这么大的罪业。
　　后来，明轩的母亲在村上找了个活，有人家要拉土方盖房子，她就跟同村里其他的几个妇女给人家装车。这天中午，她匆匆赶回来给丈夫做饭、喂药。可是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其他的人在门外喊她，她匆匆忙忙地给丈夫喂上药后就出了门，把那些药瓶落在了他的枕头旁边。明轩父亲瘫痪的是腰部以下，胳膊还很灵活，他抓取过那些药，一把一把地塞到嘴里，生生地咽了下去。做父亲的都想看着自己的孩子成家立业，都想等到儿孙满堂，即便是活的不如意，也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是他不行，他活着，他的妻儿就要承受罪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