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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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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梦璞趴在那里,听见身下人连声闷哼,勉强爬起来,却是个女子,细看时只依稀觉得眼熟,却再也想不起哪里见过。
他正一迟疑,早有人飞进前来,将他领子一扯往外一丢,那里素萱一见,唯恐张梦璞有失,慌得一步跳将过去,用手一推张梦璞的身形,双手一托,才要放平,又一人已跃到身旁,一鞭直向素萱扫去。素萱无可奈何,只得再把张梦璞往半空一丢,自己一式弱柳扶风躲开。那人却不追迫素萱,反倒单鞭一指天上,去点张梦璞的小腹。张梦璞在天上,面孔朝下,看得真切,眼见避无可避,亏得他虽然被丢来丢去,宝剑却仍未离手。半空中直冲而下,一剑便向此人天灵刺去——他此时也看清,来人却是冯文用。
冯文用单鞭一搅,满拟荡开剑锋,谁知张梦璞宝剑一磕鞭头,竟然借他一荡之力,身形如轮直向他撞来。冯文用与张梦璞交手几次,知道他剑法诡异,也不与他磕碰,轻轻向旁边一跳。张梦璞登时失了准头,扑通一声摔在地下。
张梦璞连吃两跌,懊恼不已,亏得这一次并不重,一翻身,复又爬起,看见冯文用正在面前,恼得破口大骂:“冯文用,你个狗奴才,少爷救过你的命,你翻来暗算少爷,真不要脸。”
冯文用岂能忘却当初地道中的事体,一时又羞又气,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旁边早有一人双手持短戟杀到,张梦璞眼看锋刃迫来,身形一转,已到了此人身后。此人只觉眼前一晃,人已无踪,不觉一愣,旋即便觉脑后恶风袭来,慌得他忙向前一跳,回头看时张梦璞在他身后,心中不觉暗道,好可怪哉,这少年竟有如此精妙的轻身功夫。
这人不敢怠慢,双戟加紧,张梦璞左躲右闪,片刻之间已过了十七八招。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伤及张梦璞,心下越发气恼,双戟舞动如轮,将张梦璞罩在垓心。
张梦璞此时勉强支应,已觉力气不支,亏得杜若与云娘左右齐齐杀到。云娘手擎长鞭在这人右后喝声:“高继田。”
这高继田下意识向右一回头,杜若一剑已从左侧刺到。高继田此时也省悟过来,慌忙原地一转,让过剑锋。杜若一剑刺空,登时空门大开,高继田左手戟恶狠狠像杜若心口搠来,后面云娘一鞭早挂定风声直奔高继田后脑海而来。高继田左手戟依旧向前,身形一摆,只凭耳听,右手戟便去找云娘的鞭头。只听倏喇一声,长鞭搅住戟上小枝。云娘一扯,只觉鞭上内力绵绵而来,直撞她臂上经脉。她慌忙运内力来抗,两股内力一撞,云娘顿觉不敌,被撞得倒退数步,几乎跌倒,好在长鞭与短戟分开,才免得她受苦。那边高继田也不管她,左手戟依旧向前递进,杜若宝剑在胸口一立,恰恰将戟尖隔住,只听“铮”的一声,杜若硬生生教高继田的力道迫退了三四步。
高继田左右得手,不免心头得意,鼻孔中哼一声道:“一群废物。”此话甫一出唇,眼前银光一闪,张梦璞宝剑已经递进来。此时高继田胸口恰恰是空门,他慌忙向后一退。张梦璞一剑不中,又向前一递剑尖。此剑虽然力道不大,然则云娘与杜若一左一右也齐齐向前进招,高继田教三人夹击,竟被张梦璞一剑挑破胸口衣襟,连带胸前皮肉一并划开。
高继田一个收式跳出战团,低头一看胸前,已是红了一片。云娘嬉皮笑脸道:“高班头好大的功夫。”
高继田恼羞成怒,双戟一合又向张梦璞杀去。杜若云娘忙从后面追击,高继田也不回头,喝声“老郎。”早有人喝声“上”,那些明军早先都在那里看热闹,眼见得高继田与冯文用情势危急也不动手,此时倒忽然发一声喊,各擎刀枪直冲上来。
这一来张梦璞等人越发不利,素萱无奈,叫一声:“风紧,扯划。”自己虚晃一剑,冯文用一闪,素萱趁机跳出战团,飞身向张梦璞身旁跃去。
高继田冷笑道:“哪里走?”手上加紧,哪知后面素萱赶到,宝剑只在他后心弄影。高继田大怒,撇了那三人,回头恶狠狠暴叫一声,双戟直向素萱头上砸下。素萱横剑一迎,只听金声大作,宝剑竟硬生生被双戟砸断。
素萱吃此一记,被震得胸口热血翻腾,登时一口鲜血喷将出来。高继田倒也可怜,只为回头对付素萱,被张梦璞、杜若、云娘从三面攻来,左肋吃了张梦璞一剑,右肩胛骨教杜若斫伤,连带腿上吃了云娘一鞭,再也站立不住,翻身倒地。若不亏他还加了小心,几乎便要丧命。张梦璞三人还想上前将他治死,冯文用已经杀到,一鞭横扫而来,三人竟一齐被迫退。
三人都与冯文用交过手,自分不是他的对手,一对眼神,云娘长鞭一挥,直向冯文用天灵砸去。冯文用一闪,满打算用单鞭去磕云娘的鞭头,不料正在要触未及之际,长鞭倏然抽回。再看时张梦璞与杜若早扶了素萱跳出战团飞逃而去,云娘娇笑一声道:“冯班头,少国公的管家,不必远送。”说罢自己也转身而去。
冯文用勃然大怒,喝声“追”,自己先冲了出去。那些军兵在后面装模作样追了两步,纷纷道:“啊呀,好快的脚程,追不上,回去保护车架要紧。”竟一个个转身回去了。冯文用气个不了,又怕自己孤军前进,中了埋伏,也只得止了步伐。
杜若与张梦璞架着素萱一路飞奔,好容易看见个僻静所在,才将素萱放下。再看素萱,面白如纸,双目紧闭,嘴角尚有一丝血迹。不多时云娘也赶来,三人一对头,云娘气愤愤道:“不是说只有几个禁军么,怎地竟有东厂的人?”
张梦璞道:“必是你们事机不秘,走漏了消息。”
云娘气道:“胡说,郕王府的人,岂有如此不老成的。”
张梦璞冷笑道:“却也难说。”
云娘双目大睁道:“怎地难说?”
张梦璞道:“若老成,也不吃恁大的亏了。”
云娘听他语含讥诮,登时大怒,道:“张梦璞,郕王府于你多少大恩,你竟如此羞辱俺们,当真可恶。”
张梦璞压着一肚皮怒火道:“众多高手,费了恁多心思,只为杀一个小女子,不知你们是何居心。”
云娘听他此话,一时不怒反笑道:“好好好,我还不知少国公为何动怒,原来动了怜香惜玉的念头。大料着少国公曾与那鞑婆多日共枕,早生情愫……”
张梦璞登时怒气勃发,浑身乱抖道:“你,你胡说……”却再也说不下去一字。
此时素萱恰好悠悠醒转,低声道:“你们休再吵了……”大家一时缄口,都围拢过来,素萱慢慢道:“我与道长如今都受了重伤,如今有事只得暂且托付你们,你们记得,务必于那小妮子回转也失秃八前将她杀死,不可教她与也先见面,记得么?”
张梦璞心头辗转几回,问道:“姨娘,为何要杀那妮子?”
素萱闭上双目,说了声:“圣谕如此。”
张梦璞只觉一股冷气直冲肺腑,他才知竟是今上要诛杀诺兰,暗想到这小妮子只怕当真活不成了,不觉心头也暗自有些怜惜。
素萱又道:“云娘、杜若,你们可将我送至紫荆关前十里,将我隐在道旁林中,自有人将我送回中原。如今只剩你们三人,就以张梦璞为首,你两人要听他节制,杀死诺兰,即可回京复命了。”
云娘与杜若说声“是”,都回头来看张梦璞。张梦璞见她们眼中分明露出不服来,也觉心头惶惑,再看素萱,双目紧闭,再不说话了。
当下云娘与杜若按着素萱的指引将她送走,回头再来与张梦璞会合,三人沿着那些明军的去路追随下去。
这三人到底轻装简从,比车仗快得多,不到两日已将车仗追上。三人隐住身形,一时却不敢动手,好容易等到天黑,见那些明军开始安营下寨,埋锅造饭,三人一对头,打算趁夜色探一探底细。
到晚来,三人结束停当,从三面靠近明军营寨。张梦璞一路醒来只觉奇怪,只见营中灯光黯淡,往来军卒稀稀落落,且这些明军一个个昏头昏脑,走路时连眼皮都懒得抬起。张梦璞轻易便避过耳目,直到营中。
只见营盘中连中军宝帐的灯火都略嫌昏黄,倒是侧边有一个小小的帐篷,从门缝中透出光明,却颇为明亮。张梦璞细看时,见帐篷边有一部香车,却认得是诺兰乘坐的。
张梦璞忐忐忑忑溜到那顶帐篷后边,侧耳倾听,里面似乎并无动静。他心头狐疑,用剑尖轻轻在帐篷上面一点,早把帐篷点个小洞出来。他从小洞往里面偷窥,觑见床榻边坐着的正是诺兰,只见她满面的愁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梦璞正在观看,后面有人一拍他肩膀,旋即口鼻便被捂住。张梦璞吃这一吓,险些跳起来,待要挣扎,无奈被人死死抱住。正在慌乱之际,有人轻轻在耳畔道:“休要闹了,我的少爷。”张梦璞只觉声音耳熟,旋即便闻见一股脂粉香气,他也不乱动了,那人将手放开,张梦璞回头看时,却是云娘。
云娘嬉皮笑脸,张梦璞倒满面通红,再看后面,杜若手捏宝剑,神色肃然,只是盯着周围,生怕教人看见。
此时只听见里面说道:“什么人?”
张梦璞吃一惊,暗想不好,露了马脚了。云娘一摆手,三人都不敢乱动了。再听里面一阵响动,旋即便又无声无息了。三人此时倒都有些惴惴,生怕是人家做的牢笼,只等自己上钩。
张梦璞到此时也拿捏不定,倒是杜若,狐疑片刻,拔剑霍然而起,剑尖一挑帐篷系绳,一足踢在帐篷上。那帐篷本就扎得不甚牢靠,吃她这一剑一足,登时咯吱连声,旋即轰然而倒。
诺兰猝不及防,登时被盖在里面,犹自勉强要挣扎站起。杜若飞身过去,一剑直向她身上斫去。诺兰在里面乱挣,身上越裹越多。杜若一剑砍下,“当”一声,却未见血光,再看时,诺兰身上也无甚异常。杜若微微一怔,猛然又连砍数剑。这人竟毫发无伤。
这里闹将起来,左近岂有不知的。明营中登时喊声四起,那些明军都围将过来。张梦璞一看不好,叫道:“快走。”
诺兰心有不甘,又连砍几剑,却依旧是不能伤人。云娘也急了,叫道:“小姐快走。”一边上来便拉扯她。
此时诺兰虽然不曾受伤,身上的帐篷却已被杜若斫得乱七八糟了,后背已从里面露出来。杜若伸手扯住诺兰的腰带,硬生生将她从里面拽出来。张梦璞急得跳脚道:“快走快走。”
杜若此时双眼圆睁,长剑提起,直直便向诺兰的咽喉刺去。张梦璞心头不忍,不自觉将眼睛闭上。
此时岂容他多愁善感,耳畔忽听倏倏连声,连人声马吠都比恰才高了许多。他慌忙看去,后面竟不知从何处冒出许多东厂的番子来,个个一行奔走,一行向着这几人乱发暗器,倒是那些明军磨磨蹭蹭,此时倒落在了番子后面。
这些番子为头的正是冯文用,他两眼血红,直冲而来。那杜若见番子来得凶,也有些慌张。云娘倒颇有主意,一跃步,双手一抖,长鞭登时将诺兰的颈项缠住。冯文用见状,慌忙喝声:“慢!”
那些番子止住脚步,冯文用手指这三人道:“张梦璞,你快把诺兰放生,我或可饶你。”
张梦璞心头乱跳,此时却也只得强自镇定,咬牙道:“冯文用,你休絮叨,快把路闪开,不然我杀了这妮子。”
冯文用此时倒冷笑起来:“张梦璞,你不过是个公子哥,此时倒有种杀人了?”
张梦璞语塞,云娘却道:“冯文用,他不敢,老娘敢。”说罢手上微一加力,诺兰被勒得闷哼一声,脸色涨红,险些昏死过去。
此时那些明军也围拢来,带头的军官高声对冯文用道:“老冯,你休慌,我郎茂在这里,他们跑不脱。”
冯文用听他此言,气得三尸神暴跳,骂道:“郎茂,你个蠢材,若不是你办事不利,也不至落到今日的地步。”
郎茂听他骂,也自恼了,回骂道:“冯文用,你休给脸不要脸,羽林军又不曾央你帮忙来。这妮子死了伤了,自有羽林军承担,要你东厂逞能,当真是群奴才,只是个贱。”
此话恰恰戳在冯文用的痛脚,冯文用怒气更盛,大骂道:“蠢猪,你当东厂愿管哩,你们都死净了,与老子有甚相干。只是你们办的腌臜事体,要东厂来收拾。若不亏我先给这妮子穿上软甲,她早已是死了。你也不摸摸项上,看看可有刀痕。如今还恬不知耻,说那些狂话,当真不要脸。”
郎茂此时不怒反笑,道:“好好好,老冯,你既说此话,如今就请你作主。”回头对那些羽林军道,“听见没有,今晚都听冯大班头号令,他说是向东,你们不许向西。”那些羽林军懒洋洋道:“听见了。”
冯文用气个不了,却也无可奈何,用单鞭一指张梦璞道:“张梦璞,你们三个快些投降,不然要你们死无全尸。”
张梦璞此时倒把心定了下来,将宝剑背在身后,道:“冯文用,你把路闪开,我们出了营寨便把这鞑婆放了,不然我三人临死也要拉她垫背。”
冯文用还未说话,郎茂插话道:“老冯,张梦璞,你们各执一词,倒教我老郎难办,我倒有个主意,不若你们大家各让一步。老冯你把队伍闪出路来,张梦璞你们三人放了这妮子,自己走去,大家互不亏欠,你们看好么?”
这一来冯文用与张梦璞都火冒三丈,各瞪他一眼。郎茂摇摇头叹道:“好人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