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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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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取兵刃干粮的女兵刚刚下到洞底,周围便发一声喊,突出无数瓦剌人。可怜两个女兵未及还手,便被砍死。张梦璞诸人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不觉从头凉到脚心。张梦璞暗想,看这些瓦剌人的态势,分明是要困死我等,此回看来凶多吉少。他又往下一望,忽然转过一个念头,暗道当真奇怪,这些瓦剌人分明久已在洞中埋伏,因何当初不突出来,非要待我等逃到上层才钻出来断我去路。张梦璞思索良久,一个念头在心中含含混混——莫非那些大柜还有甚么古怪以致瓦剌兵投鼠忌器不成?
张梦璞正在沉吟,那边两个丑八怪见女兵被杀,早气得三尸神暴跳,哇哇怪叫就要跳下去与瓦剌人拼命,亏得两旁女兵抵死扯住。张梦璞回过神来,向洞外望望,又向下面张看一回,到底下面地方逼仄,瓦剌人少些,暗想少不得还要退回下面,看这些瓦剌人来得突速,多半还有暗道,若能找到这些暗道进去,倒比在此处周旋便宜些。
他正然思索,忽听砰砰几声,再看时,上来的洞口已被瓦剌兵用木板全部封死。众人都是一愣,旋即从外面丢进许多冒烟的东西来。张梦璞不解其意,再看两个丑八怪与那些女兵个个惊慌变色,慌忙举起胳膊去堵鼻孔。张梦璞与青萼紫蕊看见,情知有些不妙,不禁也去捂嘴。
却说那东西冒的烟甚是古怪,张梦璞不经意间吸了一下鼻孔,竟然立时头晕脑胀,四肢乏力,眼睛也热辣辣地疼痛。青萼那边捂着口鼻,飞脚去踢那些东西,哪知脚尖到处,那些物事便爆裂开来,一时浓烟愈大,还把青萼的绣鞋都玷污了。
张梦璞此时无计可施,暗想横竖是个死,不若杀将出去,或可捡个漏空,也未可知。想至此,他隔着蒙蒙烟雾勉强看去,也看不见甚么,忽地脑中灵光一现——这烟雾恁地厉害,瓦剌人也须退避三舍,如今洞口只怕早已给我们闪出一块空地来了。他想至此,摸索前行,不多时便到洞口。洞口烟雾小些,张梦璞略感好受些,他爬在地下,小心谨慎探出小半个身形,停了片刻,外面的瓦剌人并无反应。他又将身形慢慢向外挪动,到他已是整个来到洞外,瓦剌人竟毫无察觉。
张梦璞在烟雾之中慢慢睁开双眼,见瓦剌人果然都已退后。此时也看不清对方人多人少、骑马步站,他暗运一口真气,感觉经脉通畅,并未受损,暗说侥幸,沿着洞壁悄悄地向烟外爬。谁料烟雾刚刚稀疏些,瓦剌人便看见他的行踪了,一声暴叫,乱箭一齐飞来。张梦璞听得声音不好,慌忙跳起,箭簇已到了眼前,他慌忙双臂一振,判官笔捏在手中,脚下已不由自主踩起了望月临风步。
亏得他步法纯熟,离瓦剌人又远些,乱箭一时竟未能伤他。瓦剌人见他来回穿梭,不多时已穿出毒烟,不觉越发焦急。此时张梦璞身边毒烟散净,清醒许多,无奈刚刚吐过血,又嗅过毒烟,精力不济。谁料此时,瓦剌人阵中竟先自乱起来。
箭雨一停,张梦璞倒松缓许多,不免立定了观看。一时也看不清。他在心头微微辗转,一时只觉机会难得,拔腿要走,一时又想起里面还有人。稍一犹豫,瓦剌人早整拾了队伍,分出四十余铁骑来围攻他,张梦璞无奈之下只得摆判官笔对敌。瓦剌兵马快人高刀长力猛,张梦璞笔法又不精熟,只可仗着步法周旋。正在危急,两个纤巧身形突将过来,跃在半空,旋即白光一闪,两个瓦剌人已翻在地下。那两人随即落在空马背上,细看时,却是青萼与紫蕊。
张梦璞一看是她两人,到底心头松缓些,不提防头上一刀劈来。张梦璞慌忙一闪,让过刀头,谁料刀锋随之一转,横向张梦璞的肩背。张梦璞慌忙转身,伸臂膀便抱住刀杆。那瓦剌人待要夺刀,忽觉项上一紧,已被青萼的缠司夺命索勒上。青萼奋力一带软索,瓦剌人翻身扑下马来,再看时咽喉勒碎躺在那里只有抽搐。张梦璞无暇顾及许多,翻身上马。青萼叫声“随我来”,狠踢马腹,战马吃痛,暴叫连声,直向瓦剌人撞去。哪知这些瓦剌人十分机变,不惟不避,长刀一齐搠来。青萼见不是路,双足点镫,腾身而起。这些瓦剌人一时未及变招,将马砍倒,青萼已从半空中落下,觑定一个为头的,双足恰好落在他身后马背上,夺命索旋即便勒住他的脖子,一用力便送他往生极乐去了。瓦剌人死尸栽下马背,青萼坐稳,那些瓦剌人复又合拢来。青萼奋起长索,竟都是软鞭的招数,瓦剌人不惯应付软兵刃,一时吃亏不小。
紫蕊与张梦璞此时也死命往青萼身旁冲杀,眼看这些瓦剌人要败阵,有人用瓦剌话爆喊一声。张梦璞在瓦剌有日,也学会几句,听得喊的是“闪开”。这些瓦剌人果然往两边一退,露出一条空档。青萼抬头看时,一箭飞来。她慌忙一闪,用索一挂,倒是将箭挂住,无奈这一箭力道奇大,竟扯得她在马上坐不稳,一歪身形栽在地下。瓦剌人蜂拥而上,就要将她乱刀分尸,青萼躺在地下将软索舞动如风,尽是地堂鞭的招数,索上带着雕翎箭越发凌厉。
瓦剌人一时奈何青萼不得,又是恰才放箭之人叫一声“闪开”,瓦剌人又向两旁一闪。青萼甫得喘息,雕翎又到。青萼连连闪躲,一马早到切近,马上之人连环箭使得端的凶猛,迫得青萼在地上只有闪躲。张梦璞与紫蕊在那边早已觑见,无奈被困垓心,一时也难以相助。
却说情势正在危急,瓦剌军中忽然鸣起金来,这些瓦剌兵听得金声,纷纷掉转队伍,撤出战团。张梦璞与青萼、紫蕊死里逃生,长出一口气,累得瘫坐地上,半晌无言。
此时听得耳畔有人笑道:“三个娃子,别来无恙?”
张梦璞抬头看时,竟是火德教的那位少阴明公方允山。张梦璞心里又惊又疑,青萼与紫蕊却已经爬起向方允山见礼了。
方允山微微笑道:“你们随我来罢。”
张梦璞满腹狐疑,站起来与青萼、紫蕊跟随在方允山的身后,一直走到瓦剌阵前,细看情形,十分凄惨。两个丑八怪浑身是伤,双目紧闭,被缚在马背上,随带女兵已被斩尽杀绝,大隼与锦貂不知去向。张梦璞心里不觉酸楚,也不敢多说,只得随方允山再往前行。
方允山走不多时,进了一个牛皮帐篷。张梦璞等人一进去,不由个个大吃一惊,只见余静雪躺在榻上,面如黄蜡,看见几人进去,只是微微点头。
青萼与紫蕊看见,早是双腿发软,跪在地下,爬行几步来到二人榻边,止不住两行清泪扑簌簌落下。袁静然此时就坐在一旁,青萼看见,扯住他的衣襟哭道:“师公,奶奶到底如何受的伤?”
袁静然叹道:“你奶奶曾与万俟廷瑞对敌,受过内伤,前几日遇上那个姓曲的,两下一交手,便落了下风,以致旧伤复发。”张梦璞心头辗转,暗想这个姓曲的一直与我们作对,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再听袁静然又说,“如今调养几日,可保无虞,然功力只怕要打些折扣。你奶奶又惯常使毒,种种毒性已入肌理,越发难以复元了。”
青萼与紫蕊听至此越发哭得梨花带雨,张梦璞站在那里往四周张看,并未看见铁成,却见袁静然身后站着一个道童。张梦璞一见这个道童,只觉面熟,细看时,见他满眼怨毒盯着自家,只觉激灵灵打个冷战,旋即想起,这不是当初的剑松么?
只见剑松左袖空空荡荡,袖口用一根麻绳系定。张梦璞猛然想起青萼曾经说过,剑松当初一时疏忽,使自家脱逃,因此遭了火德教内严处,断去一臂。张梦璞想至此越发脊背发凉,暗想我的对头在此,只怕今番又要倒霉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方允山却笑吟吟地过来对张梦璞道:“少国公,请随某来。”
张梦璞乐得躲避这一干人等,随方允山来到后帐。方允山用手一让道:“少国公,请坐。”
张梦璞见案上有茶点,也委实觉得饥渴,坐下先饮一口茶,旋即便拈起一块糕饼丢进口中——他于这些人面前,也懒得顾及少国公的身份了。
方允山笑吟吟道:“少国公,不知孤身一人到底,究是为何公干?”
张梦璞心道,死老鬼,你们火德教的明公都是一般老奸巨猾,我且耍你一耍罢,他随即对方允山道:“明公,我实不瞒你,本国公奉旨密探瓦剌,实为清查西征将士有多少埋骨于此。临行前,万岁密谕,瓦剌若不将捐躯将士之遗骸遗物全部送回,绝不和议。”
方允山一听,眉头微微一扬,道:“少国公,莫非万岁和议条件如此简单么?”
张梦璞笑道:“自然不是,万岁将条件写了一大张黄纸交付杨善,我不过只办一件罢了。明公请看。”他撩起袍襟,给方允山看上面钤的诸官印鉴,道:“如今皇家官员有多少埋骨于此,我这里已有了个清单,立时便要回转京城,上复圣命了。”
方允山听他竟是办的这件事,一时十分泄气,然则毕竟贼心不死,复又追问道:“那么少国公打算何日启程呢?”
张梦璞心头骂道这老狗好生滑头,我此时必然要说刻日登程,他顺水推舟命人将我递解回去,我若就此弯转,不消说那皇帝要把我砍了,便是道长与素萱姨娘也饶不得我。我若不说刻日登程,便明告诉他方才我说谎来,也罢,不说出几句狠话,你也尝不着你家少国公爷的厉害。他想至此,对方允山微微笑道:“明公,我也不瞒你,如今我打算即刻登程,然则还有一两件事情未了。”
方允山一听,两眼放光道:“少国公还有何事体,可是要我们火德教鼎立相助么,不要客气,快快请讲。”
张梦璞道:“明公,你可见过瓦剌人新擒住的两个丑八怪了么?”
方允山道:“见过。”
张梦璞道:“明公,我也不瞒你,这两个丑八怪元是我祖父的护卫,曾随我祖父征战,流落于此,如今见面,不免多有故人之情,故而打算将这两人带回中原。”
方允山一听,吸一口气,面露难色道:“少国公,若说别事,倒好办些,唯独此事,忒难,忒难。”
张梦璞听他连说两个“忒难”,便追问道:“难在何处呢?”
方允山道:“这两人在此地占山七八年,与瓦剌人从来都是作对,一时抢牛羊,一时抢马匹,瓦剌人恨之入骨,无奈也先连连一直向中原进兵,此等疥癣之疾便无暇顾及,如今杀了瓦剌许多的勇士,又挖开瓦剌人的密室,瓦剌怎肯疏放。”他说至此,忽地将话头一转道,“少国公,闻得英国公捐躯才可年许,怎地他的护卫在此地已住了七八年了?”
张梦璞心头骂道,老贼果然狡猾,若不亏我早有防备,便要教你问住了。他此时稳稳心神,将面上笑意一收,冷冰冰问道:“明公果然想知其情由么?”
方允山见他忽地正襟危坐,心头也不禁猛颤一下,忙稳稳心神道:“愿闻其详。”
张梦璞道:“请明公附耳上来。”
方允山心头忐忑,悄悄将耳朵凑过来。张梦璞轻声说道:“此二人是朝廷的眼线,官三品,赐御前带刀。”
方允山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哪敢多问。再看张梦璞站起来,看着他轻轻笑道:“如何?明公,若能办成此事,我必在皇上面前为火德教美言几句,就说火德教为朝廷与瓦剌斡旋,一助西征将帅灵梓回京,二助朝廷官员逃生。”
方允山一听,张梦璞此话含义极明,好坏不过都在他一张口,若将他惹翻,只怕火德教便要遭灭顶之灾了。他沉吟片刻,对张梦璞道:“少国公,我必为此事竭力,到时还请少国公多多帮忙。”
张梦璞笑道:“明公与瓦剌人交情不浅,哪里用得上我,忒谦了。”
方允山道:“少国公也忒疲累了,还请到寝帐休息。”说罢叫人进来将张梦璞引领着到了一处空帐,安排他用饭休息。
张梦璞连日辛苦,着实乏累,吃罢饭躺在床上倒头睡去,一梦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待他醒来,睁眼从门缝看去,只觉外面昏昏沉沉,本想再睡,无奈睡得又有些饥饿口渴,依稀瞥见,几案上似有些点心茶水,有心爬起来去取食,两腿软瘫又懒得动转。正在纠缠,忽然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张梦璞一个冷战,登时清醒过来,用手一摸,判官笔仍在,心头微定,一眼瞥去,一条黑影,轻轻蹑将进来,手中寒光依稀是根宝剑。
张梦璞心头暗想,奇哉怪也,这里也有刺客来刺杀我?再看那黑影来到切近,猛然一长身形,一剑劈下。张梦璞早有准备,慌忙一滚,便从床上撞到那黑影身上。此人猝不及防,站立不稳,摔在地下,两人便滚在一起。
此时那还有招数可言,两人又分不开,只得如孩童打架一般,兵刃都用不上,索性都丢了,互相之间拳脚相加。打来打去,张梦璞倒觉得有些奇怪,怎地此人总出右手,不见左手。他随即恍然大悟,不觉口中叫了一声:“剑松!”
那人一听见这两个字,登时身上软绵许多。张梦璞暗道,当真是他,还要说什么,外面喊声四起,火光摇曳。张梦璞心想,啊呀,这倒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