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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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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启中与三寇斗了半宿,早累了,本不打算搭理这两个女童,因此靠在那里,合上眼睛,也不说话。偏偏这两个女童兴致上来,在那里一人一句也不管他听不听便说开了。
那著青衣的道:“我叫做青萼,她叫做紫蕊,我十四,她十三,汉子,你叫什么?”
杨启中听她唤自己汉子,不觉微一皱眉,没好气道:“女孩儿家休要这样讲话,哪有管人家叫汉子的,你须叫我声大叔才好。”
紫蕊跟着道:“那么赵大叔,你可是姓钱么?”
杨启中道:“我一不姓赵,二不姓钱。”
青萼道:“孙大叔,我知道了,你必是姓李。”
杨启中只觉好笑道:“你两个女孩儿百家姓背得倒不错,背吧,我要睡了。”说罢靠在那里,也不管真睡假睡,先自起了鼾声。
两个女童却不肯闲着,这个道:“我看这周大叔定是姓吴。”那个道:“不对不对,郑大叔姓王才对。”这个又道:“你才不对哩,冯大叔应是姓陈。”两个人直背到“高夏蔡田”一句,见杨启中一点反应没有,也觉得无聊。青萼道:“紫蕊,你有甚么好玩的么?”
紫蕊道:“没有,百宝囊和匕首都被那三个蠢才弄丢了。”
青萼道:“缠丝夺命索呢?”
紫蕊道:“上回奶奶生气,收走了。你的点穴飞星呢?”
青萼噘着嘴道:“也被奶奶收了,都怪剑松,自己大意把那小子放走,害得我两个陪绑。”
紫蕊道:“不怪他怪谁来,自己做错,自己受罚也就是了,非将我两个攀扯进来,可是冤枉不冤枉。”
杨启中听两个女童提及剑松,不由心里一动,想起张梦璞说过,袁静然的童儿名唤剑松,一时睡意全无,虽仍是靠在那里不动,耳朵却支起来,仔细听两个女童说什么,偏这两个女童无聊,也觉得困倦了,就歪在床上,一左一右睡着了。
杨启中此时倒靠着桌案想开心事了:这两个女童既认得剑松,必与袁静然有所关联,只不知她们口中的奶奶是谁。又想起两个女童适才指点自己招式,似是武艺不凡,也颇知自己使的笔法,却怎的会教三寇掳了。看她们刚才情形,必是中了迷药,可身中迷药又怎会自己醒来。一时只觉得这两个女童周遭罩着重重迷雾,一切事都琢磨不透。
杨启中想着想着,自己也睡着了,直到丝丝晨曦透过窗纸射进屋内方才醒来。杨启中伸个懒腰,再看两个女童,也各自翻身而起,坐在那里揉眼睛。
青萼道:“饿了,大叔,你还有吃的么?”
杨启中摇摇头道:“没了,昨晚都吃光了。”
青萼立时苦了脸:“这便怎么好,难道要饿着肚子出门么?”
紫蕊道:“我们下山找些吃的吧。”
青萼道:“路途老远的,饿着肚子谁肯走。”
紫蕊道:“恁大一所宅院,难道便没有吃食么?”
青萼道:“不知道,找吧。”说完穿鞋下床,紫蕊也跟着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杨启中见她们出去,也懒得管,站起来伸伸腰腿,走到院中,就用井水洗脸漱口,只觉得精神不错,又等了一会儿,见两个女童笑吟吟的,各端一个大托盘过来,上面是些粥菜馒头。
杨启中奇道:“这些东西从哪里来?”
青萼笑道:“偌大的宅院,难道便没有灶厨么?”一句话说得杨启中也笑起来。当下三人吃毕,杨启中却犹豫起来,他见这院落甚是诡异,有心探查一番,又想在这四下巡视,看看可有王山等人的踪迹。正在迟疑不定,青萼却说话了:“慕容大叔,你看此地又有床铺又有吃食,不若就在此住下来耍子,不强过出外风餐露宿么?”
杨启中哭笑不得——此时他已换了三四十个姓了,看着两个女童的笑脸却也恼不得,一时无计,只得板起脸道:“我不姓慕容,我姓杨。”说罢自己也觉滑稽。
紫蕊点点头道:“噢,是了,原来屈突大叔是姓杨,好了,知道了。”
杨启中知她是恶作剧,也懒得纠缠,依旧板着面孔道:“你们还不回家么?”
青萼眨着眼睛道:“家?什么家,这里便是我们的家。”
杨启中道:“你说什么?此处怎的成了你们家了?”
紫蕊道:“不错,我们看上此处,此处便是我们家了。”
杨启中道:“难道你们就不怕家中大人担忧么?”
青萼道:“如今我们家中只有你一个大人,你担忧么?”
杨启中暗想,此番倒让这两个娃娃赖上了,再一寻思,这也不错,不若就打探一下这两个女童的底细,与王山、王林有什么关系也未可知。又一转念,这两个娃娃鬼精鬼灵,自己不要教她们算计了,先吓一吓她们再说,想到此便道:“留下倒也无妨,只是东厢房中还有一具尸体该当怎么处置呢?”
两个女童一听,当真害怕起来,有心离开,却又舍不得如今有吃有住,一时左右为难,到底青萼大些,咬咬嘴唇道:“我们不去东厢房。”
杨启中心道到底是小孩子,尽是这种办法,又四下看道:“这宅院甚是诡异,不知可有什么机关消息,若是触着,只怕十条小命都没了。”
两个女童越发害怕,紫蕊与青萼商量道:“我们不要到处乱走,只跟着吕大叔,邱大叔到哪里,我们也到哪里,何大叔怎么走,我们便怎么走。”
杨启中心想,这两个女童当真顽皮,此时还不忘消遣人,当下也不废话,只提着朴刀一间房一间房搜去。两个女童就跟在后面,果真是杨启中怎么走,她们便怎么走。
一趟搜下来杨启中却甚是失望,这宅院虽然豪华,却无一点不妥之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字画陈设井然有条,连厨房柜里都是米面俱全,油盐齐备,仔细寻找之下也未发现什么机关暗道。
杨启中正在纳罕,紫蕊却问青萼道:“青姐姐,我们一趟下来也不知这家的金银放在哪里了,你说可怪不怪?”
杨启中一听,顿时豁然开朗,这家虽有无数古玩字画,却未曾见一些值钱的小东西,连看几个抽屉都是空的,什么金银珠宝一概没有。若是主人搬家离开,必会连古玩字画等物一并拿走,若说是主人仓促离开或是被小贼拿走,就该有翻乱的迹象。如今一样也不是,确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青萼仔细看看四周道:“这宅院虽然布置豪华,似大家一般,围墙却又高又宽,适才我爬到树上看过,上面能容两人并行,除非此处时时有人巡视,否则岂不容易招惹盗贼么?”
杨启中一听也觉有理,不觉到了围墙边,用刀杆敲了敲围墙,不觉有异,又用手摸了摸墙皮,只觉触手光滑,如琉璃一般,口中不觉道:“奇怪。”
紫蕊点点头道:“果然,这不是青砖墙,乃是玄玉石所造,通体光滑,又无接缝处,能防人攀爬,寻常兵器难以伤损,看来这宅院决非什么大户人家的别宅了。”
杨启中暗想,玄玉石产自塞北荒漠,中原极其罕见,此处竟有恁大一片宅院的围墙全用玄玉石建成,殊可奇怪。当下又在院中游走一番,却再未发现什么。杨启中又走出宅院,只见宅院四周既无高树,也无杂草,方圆两里之内都是夯实的,似是怕人在此隐藏。
此时青萼却和紫蕊道:“不知昨晚那三人是怎么知道此处的。”
紫蕊道:“莫不是以前就居住于此,抑或就是此宅的主人。”
青萼却摇头道:“不是不是,若是宅院的主人,哪有从后角门进家的道理。况且那三个蠢物也造不出这等气派的房子来。”
紫蕊道:“他们却是必然在此住过,不然不会如此熟络,进门都不查看,直接进了房间。”
两个女童正在胡猜,杨启中却忽然转过头来:“原来你们昨夜并未被药翻?”
紫蕊顺口道:“哼,还说,若不是你,昨晚那采花贼就把绳索解开了,偏你闯进来,害得我们只能继续装死。”
杨启中却不理这些,只是追问:“那三寇竟看不出你们未曾被药倒,我却不信。”
两个女童怔了一下,青萼道:“倒是倒了,路上便醒了。”
杨启中忽然沉下脸道:“哪有中了蒙汗药能自己醒的?”
紫蕊用手指甲刮着下嘴唇道:“不知道,我们是自己醒的。”
杨启中疑心更大,又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的笔法?”
青萼道:“师父教的。”
杨启中道:“你们是玄都观的?”
青萼却反问道:“你是玄都观的么?”
杨启中道:“不是。”
青萼道:“那我们也不是。”
杨启中见这两个女童不愿说实话,知道追问也无益,又不能使出锦衣卫的手段对付他们。他倒也不恼,又问道:“你两个会武艺么?”
青萼点点头道:“会些。”
杨启中道:“跟紧我,这院落有些诡异,须要仔细提防些。”
两个女童见他如此郑重,不觉向前凑了凑。三人又到正厅,只见正厅中央挂着熙乐宁和的大匾,杨启中就在匾下站住。这块匾额他已看了多次,总觉有些不对,却不知不对在哪里。想来想去,杨启中飞身而起,跃上房梁,就近观看这块匾额。
此时,那两个女童却在下面乱转,紫蕊看来看去,转到一个青铜香炉边,忽然道:“青姐姐,你看这香炉里香灰都洒出来了。”
青萼正在看一个青花瓷瓶,随口道:“想是小厮丫环不小心碰的吧。”
紫蕊道:“小厮丫环也不会碰香灰吧。”
青萼听得也颇感兴趣,凑将过来看了半天道:“想是风吹吧。”
紫蕊道:“未必。”说着用手探进香炉底,忽然一皱眉,向下只一按,一声巨响将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再看熙乐宁和匾忽然翻转下来,后面打开了一个小洞口。
杨启中急忙凑近洞口,仔细看里面,里面却十分昏暗,什么也看不见。那两个女童的好奇心却陡然而起,紫蕊道:“我进去看看。”随即飞身而起,攀住房梁,双足往洞口中一甩,恰好将双腿放进去。那洞口极小,只能容一人爬入,紫蕊头向外,倒爬进去。杨启中不及阻拦,也只得如紫蕊一般倒爬进去,才爬进数尺,抬头看青萼也爬了进来。
洞口里面原来是条窄道,约有丈余,十分昏暗,三人晃着火折子,才勉强看清楚些。窄道尽头是一架木梯。紫蕊的脚刚刚踩上木梯,那洞口便自己关上了,听外面又是一声响,想是匾额也复归原位了。杨启中不免埋怨道:“这倒好,三人一个不剩,全部困在这里了。”
紫蕊却笑道:“不怕不怕,有倒是有进必有出。”说罢已踩着木梯下去了。
杨启中下到木梯底部,约略了一下,此时应是到了地下了,仔细看看四周,原来是个石室,中间一张桌案,有一盏油灯。他还未说话,紫蕊已过去把灯点着了。
杨启中埋怨道:“谁知这里有什么机关,你们就这样闯进来了。”
青萼笑道:“他把洞口设得这样隐秘,断想不到有外人闯进来,必不会有什么埋伏。”
杨启中道:“话虽如此,如今怎么出去呢?”
青萼道:“找找路吧。”说罢拿起油灯,哪知才把油灯拿起,那桌案哗啦一声便缩进地里,露出一个大洞口,还未等杨启中仔细查看,青萼与紫蕊一边一个拉住他便跳了下去。
这洞口里面已经堆满,待将油灯拿近仔细一看,原来这洞里已被隔成数十个房间,里面堆的净是些枪刀弓箭军需之物。杨启中心头一动,暗想莫不是有人在此暗屯军需,密谋造反,此处离京城又近,一旦起事,朝廷势必措手不及,想到此处,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杨启中正在思索,青萼道:“看这壁上,放了恁多烛台,都点上罢。”说罢,拿火折子将烛台全都点上了。这一来看得越发清楚,原来这些枪刀竟都是军械司所出,杨启中心头越发狐疑,如何也猜不出这些东西的主人是什么人。这些枪刀之间有一条石路,三人沿路而行,只见兵器排列整齐,足能装备万余人。杨启中瞠目结舌,暗想香山有偌大一座军需库,锦衣卫竟一无所知,看来此事干系不小。
紫蕊和青萼却不管这些,一边走一边说笑,就如赶集一般,看着哪些兵器好,便随手抽出把玩一番,玩腻了便往边上一扔,最后一人拣了一对绣绒短剑背在身后,顺便又将两旁烛台全部点亮。
兵器之后摆的是米面粮食,杨启中粗算一下,这些米面尽够数万人吃一年的。再往后又是被服,约够十万人使用,被服之后是帐篷锣鼓,军中各种杂用之物应有尽有。杨启中一行走一行估算,这间军需库占地不大,只比这宅院大一圈而已,挖得却深,因此贮存甚多,这些东西足可装备数万大军,这种地方若是锦衣卫不知道,只能是与东厂有瓜葛了。
此时已到尽头,顿觉豁然开朗,只见一个大厅,里面摆了桌椅,一切摆设均按军帐设置,上有帅位,设虎皮椅,帅案上连令箭筒都有,两旁摆设枪刀,下设诸将座位,旁边放着沙盘地图,看上面全是京师附近地形。紫蕊看看沙盘地图道:“咦,莫非这宅子的主人要在京师开战么?”
杨启中听得心头益发紧张,再看那帅位后面并未悬挂什么猛虎下山之类图画,却挂着一柄宝剑的画图。杨启中凑上前去,见那宝剑并无奇异之处,只在剑鞘上镶着七粒宝石,呈北斗之状,剑柄有云纹。杨启中仔细回想,自己应是从未见过此剑,再看宝剑旁有一行小字:“七宝残云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