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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条红线 ...

  •   “我……我还赶着织布,要不下次再约吧。”我一看到那身衣裳,眼睛顿时瘸了。

      厉宗岱定格在圆满的窗框里,凝眉瞪眼地望着我,满脸的不可思议状。

      什么意思?总不至于是被我素面散发的“美态”迷着了吧。再不就是被我突如其来的拒绝伤着心肝脾胃肺了……

      “真的要织布,真的,你看……”我别过脸回避他幽怨的凝望,想要假模假式织弄几下,偏在瞬间忘了该先动手还是先下脚。

      “可怜见,想不到天庭大公主还要织布,想我那个妹子是连针黹都不认得的。”厉宗岱冷不丁叹道。

      这话听着扎人,揣着几百年公主身份修来的涵养,我决定温柔地问候他妹:“沧溟母后言传身教,我等做女儿的都以女红作为克己修身的功课。再说我生平最不喜坐等光阴虚度,做些织锻的工夫以慰我天庭将士,也不枉过这百年千载。原来厉二公子还有个妹妹,却不知道这位小公主整日里虚待闺中作何消遣。”

      胡说八道居然没咬着舌头,我相当佩服自己。

      “她呀,她那闺房就是个睡觉的旅店。整片瀚海处处皆是她的消遣,出则擎空逐鸟,入则潜底追鱼,还有那八十一处礁岛上的散仙精怪,哪一个不在洞府里备好琼浆鲜果候着她同去撒野?爹娘管不住,哥哥嫂子更管不着……哈哈哈。” 厉宗岱说起妹妹是那般自豪,整个人也松弛了许多。

      可我恨得牙痒痒,拳头一紧吃一记痛,这才意识到织梭一直在手里攥着。

      “我妹妹可是瀚海第一的逍遥主儿呐,哈哈哈……”

      怎么还没说完,再说我要飞梭了!

      “不过呢,我还是觉得大公主这样的女子好。”蓦地,厉宗岱话锋一转,然后就那般温情脉脉地瞧着我。

      “哪里好?”我仿佛遭了一记霹雳,昏昏然找不着北。

      “长得好看,还会织布,这样的公主哪里去找?”话音刚落,厉宗岱即低下头去,笑意夺眶而出,顺着高挺的鼻梁直落,在饱满的鼻头凝作一个灿烂的亮点。

      第一次有男子夸我好看,仿佛霹雳在体内炸开,我在酥麻的感觉中四分五裂。

      “公主留神跌了梭子。”耘兰突然矮身于侧畔,以双手接住从我那只作了虚的拳头里滑出的梭子。

      “大公主,如果你不急着织布,或者织累了也想歇息片刻的话……我……我可否邀请你带我到处逛逛。”厉宗岱磕磕巴巴,总算把话说完了。

      “我……”我确实有些心动,却忍不住偷看耘兰的脸色。

      耘兰是沧溟天后从御织房调来教导我的仙婢,不仅手艺精湛,作风也相当板正。她不曾仗着天后的威仪来促狭我,却也从不纵容我的懒惰。她只是那样低眉顺眼伺候在侧,而我感受到的,却分明是不容置疑的教导与敦促。

      “公主若怕耽误了进度,叫这仙婢代劳片刻又何妨?”厉宗岱出了个主意。

      我从来不敢开的口,他说得倒挺自然。

      对啊,御织房掌织如何,奉旨调来的又如何,不就是我出尘殿里的一个宫婢吗?

      “耘兰,你……你收拾一下,我回来再织。”我起身吩咐道,代织之事却还是没好意思开口。

      厉宗岱已将双臂伸进窗来,他召唤道:“这窗子宽敞,大公主便从这里出来吧。”

      我从来没想过当着婢女的面跳窗爬墙,这次却鬼使神差走上前去,将双手交给了他。

      他力气着实大,捉着我的胳膊轻轻一提,便将我悠悠然移出了窗外。

      我任由一股力牵扯着贴到他怀里,说不清喜欢还是讨厌,却是在耘兰和欢儿目瞪口呆的神情里得到了莫名的满足。

      于是我脑子进了水,和厉宗岱肩并肩飞过出尘殿的高墙,开始了第一次的约会。

      厉宗岱对于九重天的宫阙楼宇很是好奇,沿途不住地向我发问,这是哪里,那又是哪里。我将那些宫殿楼宇的名字一一报来,到后来愈发觉得如此对答甚是无趣,便懒懒闭了口。

      “那个……我有些内急,哪里落脚可以方便?”沉默许久,厉宗岱再一次讷讷开口。

      眼下我们俯瞰的范围皆是后宫之所,并没有男人用的茅房。我见他的脸色甚是隐忍,许是不能久等,便轻声试探道:“ ‘群芳苑’的话,折回去倒是不远。你可介意?”

      厉宗岱满脸惊异,高声道:“我内急,去‘群芳苑’这脂粉之地何解?”

      下方正好一队仙婢巡过,应是听到了这男人聒噪,霍地齐齐仰首,看鸟般地盯了我们许久。

      我忙将宽袖掩面,径自飞高了些。厉宗岱即刻黏过来,讪讪道:“大公主,我真的内急,莫要耍我了。”

      我没好气道:“你若别扭,只好再远些去前殿找‘群英阁’了。”

      “怎么又‘群英阁’了?大公主,我的意思是我想解手,想撒尿!”厉宗岱爆发了。

      “呃,我当然知道你想……那个……那个不去‘群英阁’,难道去凌霄殿?”

      “那……嗷……‘群英阁’是茅房?”

      “不然还是厨房?”

      ……

      噢,原来忘了对这位瀚海来客解释,“群芳苑”是天庭后宫婢女所用之茅房,而“群英阁”则是前殿供文武星君如厕之所。厉宗岱不是曾来过两次吗,怎么这般一无所知?难道前两次都因为无人引领而索性随地解决了?!

      总之是活生生的差异啊!

      岂容我兀自长虑,那厢厉宗岱强忍许久,早已是山雨欲来的气势,左右撑不到“群英阁”了。

      片刻后,我端着一对锦纹宽袖优雅地立于‘群芳苑’门外,任凭流光熏风拂散两鬓的长发,面前跪着三五个仙婢,她们不说话亦不起身,浑身上下只有发丝裙带在旋舞飞扬。

      真相是这样的,为了掩盖带男人私闯后宫女厕的丑行,我将那些前来如厕的仙婢统统定格在叩首的瞬间。

      厉宗岱出来之后,我俩间的气氛一直挺尴尬,就这么我在前他在后地一路疾走,不知不觉居然近了神乐门。

      神乐门乃紫金皇城之北门。遥望去,两扇朱漆巨门嵌于万仞宫墙之上,守将自门下列队排开,如两行耀目的金塔直逼入眼帘。

      “我是跟着你光明正大走出去,还是我们一道悄悄溜出去?”厉宗岱随我驻足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疯了,还想本公主跟你出紫金城?再说你不该走神乐门。”我急忙掩面,宽袖里还翘着做作的兰花指,心中暗斥:这厮上天庭觐见,理应是从礼官于重阳门西侧偏门进得皇城,哪里进来的从哪里出去,这么简单明了的道理都不懂?

      “这……如此说来公主从未逾矩,倒是恕我唐突了。”厉宗岱作揖道。

      我心里暗自好笑,本公主做过什么不正经的勾当能跟你这认识没几天的家伙说吗?

      “哎,宫城忒大,我倒是不想再绕回重阳门去了,那大公主留步,我便从这里走着吧。”厉宗岱道。

      什么?!他不打算送我回出尘殿再走?!感情本公主陪着他溜了一圈还顺便把他送到站了?!

      你当这是任意门?这可是神乐门啊神乐门!沧溟天后的专用后门,没有特批我都出不去,你想得美……啥?!

      忽闻砰然巨响,一股浓云在我眼前炸裂,只见厉宗岱即刻化作一条有鳞有爪的长虫,青黑色的身子足有六七人合围的宫柱那般粗壮,正气势汹汹地盘旋腾跃。

      早闻承礼寺卿禀告,厉氏一族乃瀚海灵蛟。果然是瀚海的至尊水族,稍一动作便可兴风作浪。但见神乐门周遭即刻瑞华尽散,再一番风云疾走,一派风雨如晦之势。

      神乐门两侧,金甲门将忠于职守,依旧是威风不动。而他们的警觉却没有半点含糊,杀气正透过一双双逼视的眼睛袭来,刀剑未曾出鞘,大红披风却已经猎猎地造响了声势。

      “你们紫金城的护卫好生威风,我尤喜欢他们红艳艳的披风,是大公主织的那种红段子吧?”厉宗岱擎在高处的巨脑袋急转而下,险些与我贴面。

      看清了他头脸的模样,我的三魂四魄也都分了家。什么鬼东西?!秃顶无角,却生个肉翼般的巨冠;脸皮光滑,却长套牛眼马鼻;阔嘴无须,却是满口獠牙,说话时紫黑色的长舌头一吞一卷……灵蛟是这般丑陋的存在?我不要这货做夫君!

      “大公主,我走了。”他那长长的怪舌头在我眼前忽近忽远。

      “你在宫门口现形撒野是何道理?神乐门不是你想走就走的!”这巨怪于我的地盘这般大张声势,不给我脸还丢我脸,我顿时气得甩袖顿足,朝着那帮待势的门将高喊,“来人呐,来人呐!替本公主送瀚海厉二公子去重阳门!”

      那帮神将未及行动,厉宗岱已兴云起雾开去。须臾间妖风大作,也不知是沙砾还是水珠,乱飞一幕昏天黑地,叫人睁不开眼且寸步难行。

      “大公主家门户太多,瀚海粗人认不得,就此别过啦!”直到云收雨霁,那厮的狂言还萦绕在我耳边,掺杂着将士们细碎的嘈杂,轰得我脑疼欲裂。

      “方才一团漆黑的,我什么都看不见,竟叫他逃了出去?!”

      “瀚海厉公子,不是大公主的……的客人么?”

      “该不是闹别扭……”

      “嘘——”

      “休要聒噪。你们俩护送大公主回宫,你去将此事禀告统领将军!”

      我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端着湿漉漉的宽袖,战栗了许久,终在一声“阿嚏”之后爆发了汹涌澎湃的狂奔。

      什么瀚海泽国,险山恶水,一众刁民,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本公主定要叫十万天兵抄他个天翻地覆,然后把厉宗岱那条妖虫揪出来钉在南天门的石柱上当装饰!

      我愈想愈亢奋,俞念愈解气,愈发觉得整个身子膨胀得轻飘虚浮,愈加跑得忘乎所以。

      “大公主缓步!”

      “大公主留神!”

      “大公主,您走错道儿了!”

      ……

      身后,两个焦急无奈的声音此起彼伏,可不是领命来护送我回宫的门将吗?哎,我这一跑,他们的“护送”俨然成了缉拿疯犯的演练。

      不多久,我真的跑累了,却着实没脸停下来,只好奋力加速。那俩没眼见没心计的家伙,仍旧锲而不舍黏着,提醒我走错路的忠告一浪高过一浪……

      急转杀入一条甬道,左顾右盼,唯见高墙逼仄。我认得此处,左为蕴秀宫,右为琅嬛宫,二者比邻而立,为寻常妃嫔共居之所。可怜我那苦命的娘亲,至今不得独居的殿堂,仍与那些小字辈混居在蕴秀宫的某处院落里……

      乍见窄道那头有人迎面行近。

      纱冠轻袍,身量颀长,手里还抱着一叠文书。是个男人!且不像宫禁里当差的男人!

      他没有注意我,兀自左右顾盼,步履踟蹰,

      我瞪着眼,狠狠地捕捉来人形貌,待近些,忽觉心口一窒,只因将他长睫煽动的彷徨之态尽收眼底。

      程朦,真的是程朦啊!

      他的目光遇上我,咬唇、蹙眉、眯眼、定睛,那小样儿似一道曙光,召唤着我不遗余力地撞了上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条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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