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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3.不安的躁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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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答应下来的一瞬间,楚以琉看见那总是略带阴沉的少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他着实有些惊艳了这熟悉的表情——因为他已经隐隐约约地想了起来,在他和以念刚刚出生的那几天,长相并不是如何俊秀的青年抱着他,脸上的表情与这少年一样温柔而美丽。
忽然路鸣泽手腕和脚踝上的镣铐倏地锁紧,面部表情一下子扭曲起来。扭曲了的五官上存留着一丝淡然。
楚以琉觉得那应该很疼……即便路鸣泽试图掩盖他瞬间变了的脸色,但他蜷缩着的手脚都开始微微战栗,那是属于动物的本能,即使他努力绞着手指也无法避免。
“你……”
楚以琉轻轻皱起眉,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多这么一份的担忧。
“那就拜托你啰。”路鸣泽抬起头,冲着楚以琉诡谲一笑,“不仅是哥哥,连我也只能拜托给你了。”
什么叫只能拜托给我……
楚以琉有些不爽,但还是点着头接受了。
“你还欠我不少解释,我先记下了。”
路鸣泽苦笑一声,“若我还能活着从温格纳兹那里出来的话,就把哥哥不能解释的东西,都告诉你……都告诉你们……”
一阵强风突兀地刮了起来,楚以琉护着头退后了几步。他忽然觉得,这阵风卷起来的除了这家里——或是路鸣泽的尼伯龙根里——那厚重的尘埃,还有一股熟悉到让他不能自已的气息。
一段段的回忆向他汹涌地扑来,如同断线的珠子,被残忍的手将丝线猛地拽开。珠子稀稀落落地打在他的皮肤上,每被一个珠子打到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会泛起一阵撕裂肌肤般的灼热苦痛。但是在那灼伤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星半点的、模糊的过去。
他想要伸手去接。
零零星星的的回忆,砸的他生疼。
真可笑,居然有这种少女般的想法……楚以琉一边伸长了手臂,一边嗤之以鼻。
“恺撒和楚子航是恋人吗?”
爸爸和PaPa?恋人?
楚以琉略微地惊悚起来。这没头脑的家伙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小时候的以念……吗?除了变得更加有棱角的眼睛之外丝毫没有改变的五官,肉乎乎的小手和短小的胳膊,摆动着有些不协调的腿向一个少年奔去。
那只能算得上是清秀、不太出众的少年。穿着淡色的针织毛衣坐在轮椅上,大腿以下都是僵直着、连手臂都被打了绷带。听见以念没大没小的话,少年微微地脸红起来嗔道:
“小坏蛋,那是你爸爸!”
那是他吗?那么小就那样的高傲……有些惹人讨厌的样子。那神情分明是想要少年像抱着以念那样抱着他……这真是没有好好修炼过的样子,连这样的情绪都藏不起来。
他和少年吵着架,后者虽然看起来有点生气了,但是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浓浓的宠溺。他最终气急败坏了——
“我是你妈妈,听见没有!”
一句话,山崩地裂,牢牢筑起的高墙瞬间崩塌。
我是你妈妈。
他该笑那少年自称妈妈,还是该怜悯他脸上挥之不去的惆怅?
想要再……再多一点……很快就知道这少年到底……
嘭!
楚以琉蓦地惊醒过来,有些混沌地眨了眨眼睛。
身下是柔软的床铺,手边是鼓胀的棉被,面前是以念放大的脸庞。
“小琉你竟然睡着了。”以念咬着下唇,含着一脸刚刚睡醒的惺忪轻声撒娇,“我睡得好好的,你就忽然朝我身上砸过来了……吓死我了!刚刚做的梦都没有了。小琉得赔我!”
楚以琉啼笑皆非地把那毛茸茸的脑袋压进被窝里,“你梦到什么了?”
“豆豉黑鱼。”
“……”
以念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被子,忽然觉得有些冷。他傻傻地透过小缝看向楚以琉,只见得那人嘴角抽搐地望着这里,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口气像极了诱拐小朋友时的天真清新:
“你竟然还敢给我提豆豉黑鱼?”
楚子航轻车熟路地把黑色内敛的商务车开进地下停车场里,一找到车位停下,恺撒立马开车门跳下车去。跟这个大冰块一路无言,真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疯掉……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想想……
要是路明非在的话,恐怕,就是另外一番样子了……
楚子航握紧了方向盘,呆坐在正驾驶的位置上。
就是这个地方,他与路明非有了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相遇。弱小的身子端着那巨型的枪支,瞬间冷漠下来的金瞳,伴随着那颗飞来的弗里嘉子弹,牢牢地停驻在他心里。
顽皮乱翘的鸡窝头,和从来不能醒干净的双眼——带着些许慵懒,但是从来都是那样清澈明亮。
他深深地趴了下去——像是要掩盖住什么一样。
“你磨磨唧唧地做什么?”
看楚子航那么久没有出来,恺撒有些疑惑地拉开驾驶室的车门,不耐烦地催道。
“没事儿。”楚子航抬起头,“有点儿头晕。”
恺撒斜了他一眼,“那我先去找校长了。”
楚子航轻哼着又趴了下去,喘了两声没搭理他。恺撒觉得自己这么一句嘱咐有点儿自讨没趣儿,略显粗暴地带上车门走开了。
其实,说真的。
恺撒扶了扶额头。
每一年来到这里,都会有那种仿佛做了负心郎的恐怖晕眩感……
即便如此,还是想要来。
只要还记得路明非在这里,就想来……
“明明你们俩是开一辆车来的。”昂热看着窗外,悠闲地翘着腿,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办公桌的抽屉,“干嘛?一前一后?你们是绯闻男女来宾馆要避嫌么?”
“……”恺撒一眼横过去,“校长你是越活越风流了。连娱乐版都开始关注了么?”
“这叫做大众娱乐,要的就是众乐乐!”昂热斯文的笑中掺上了些痞子气息,“偶尔看些小八卦有助于延年益寿。”
恺撒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说风凉话,“你如果再延年益寿……那些水底地底准备复活的龙王会哭的。”
昂热瞬间失神,“哪还有什么龙王?卡塞尔都快没什么事儿可干了。”
“白王的灵魂复活的时候,无论是纯血种或是混血种,都一起躁动起来了。”昂热瞟着桌子上摊开的A4打印纸,“全球三十多个地区发生六级以上的地震。三大海区发生了不同等级的海啸和龙卷风。我也没有想到,区区一个白王就这样兴师动众,若是黑王——”
恺撒皱眉,“这你当时可没说。”
“其实我跟明非的祖爷爷还认识呢。这个我也没说吧?”
“……”
“没能照顾好他的祖孙,我很对不起山彦。他的死讯,拖了三年,我还没告诉麟城和乔薇尼。”
“为什么?”恺撒疑惑地抬眼望着昂热,“这大的事儿?”
“……他们在明非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离开了。”昂热撑着脸,想起那张与山彦如出一辙的脸庞不由得微笑。但是一想到要说的事情,他就敛去了表情,“明非小的时候就跟着他的叔叔婶婶。”
恺撒“嗯”了一声,“这个我知道。”
“我一直想要将他接过来由我抚养,直到他要考虑出国上大学,这个机会才来了。”昂热挥挥手,“这些都是题外话。”
……你还知道你跑题了?
“要是说起来,这也是我的错。”昂热叹气,“我低估了白王。看样子,他是把三魂七魄弄丢了一些。根据史上记载,白王应当是很懦弱的,心地仁慈而善良,与世无争,因为要保全族人而甘愿雌伏于黑王身下。”
说到这儿,昂热富有深意地瞄了恺撒一眼。
“怎么了?”恺撒觉得身边有嗖嗖的凉风吹过去,“怎么这样看我?”
“龙类的历史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估计你也这样想过。”昂热悠悠地开口,“你有没有考虑过,你,楚子航还有路明非,你们三个能够相聚,不是偶然,而是前生注定?”
恺撒立马傻眼,“搞什么?前世今生?命中注定我爱你?”
昂热拍拍手,微笑着给予恺撒高度赞赏,“你已经无可救药了。你完全被明非同化了!”
恺撒无奈地翻白眼。
又坐着东拉西拉了一会儿,昂热拨开窗帘瞅了瞅窗外,“楚子航怎么还没来?”
“谁知道。他说他有点头晕,我就把他留车上了。”
“其实你们也不用这么有负罪感……”昂热回过头轻叹,“让你们亲手杀了他,的确是我太狠心了。也许你们从那时就恨我到现在,不表现出来,不代表你们不这样想。”
恺撒没吭声。
“先声明,这不是给我找开脱。这件事上,我是不得已的。”昂热丢给恺撒一本线状的古籍,“这是山彦家的藏书。……就是明非的祖爷爷。里面详细地记录了龙王的一切习性,包括怎样才能够平息龙王的怒气。我不希望用那种残忍的方法……我尝试过用精神方面的方法控制明非的暴躁,但是不行。所以我只能试试这上面的办法。”
恺撒翻了几页,上面满是古老的中国字,一竖行一竖行地排列下来。猛地一翻开,还飘出来古旧的霉味与墨香。细腻的小篆,但是他一个字儿都看不懂。
“让龙王最依赖、最亲近的人贯穿龙王脑壳的任何一个部位,原话是这样说的。”昂热看着恺撒费解的样子,开口解释了几句。
恺撒沉默着合上书。
“我想去地窖。”
很久之后,他一字一顿地,轻声要求。
“这是最后一年了。我痛苦很久了……看过他这一次,以后……我会……彻彻底底地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