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one again》zaq

23、第 23 章

　　梅林安静地躺在床上。
　　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不安静。于是亚瑟在心里换了一个说辞，梅林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这种描述更加符合实际，但也让人更加……
　　国王陛下无法确定更加之后应该接续什么形容词，但盖乌斯可以肯定，只有一个是不够的。
　　盖乌斯低着头，从眉毛下抬起眼看着亚瑟在室内烦躁地来回走动。
　　“他昏迷多久了？”国王一边绕圈一边问道。
　　“我不确定……”
　　“不确定？”亚瑟拉高了音调，“什么叫你不确定？”
　　“我今天早上才发现他昏迷了。”
　　亚瑟挑高眉毛的表情表示他想给老医生加上点莫须有的罪名，但他最终忍下了这个冲动，“昏迷的原因？”
　　我不确定……”
　　“又不确定？”这次国王无法再维持敬老的表象，他停在盖乌斯面前，大声责问道，“好吧，告诉我，除了梅林昏迷了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顺便一提，上一次你说他昏迷的时候，他坚持自己只是睡着了——除了昏迷，你还能告诉我点别的什么更有用的意见？”
　　这种时候要求亚瑟冷静是不现实的，盖乌斯把腰弯得更厉害一些，同时尽量用快且简单直白的语言提供“更有用的意见”，“梅林的身体最近一直不好，但我想这还不足以导致他昏迷。我还无法确定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但有可能是法术消耗了大量魔力或者预知梦消耗了过多精力。”
　　“梅林昨天夜里用了法术？”
　　“我并没有听见，陛下。”
　　亚瑟张了张嘴，很快意识到那么只剩下盖乌斯提供的另外一种可能了，梅林又预见了什么该死的东西。
　　见鬼的他之前预见的那些还不够麻烦吗？
　　亚瑟第一次意识到他讨厌预知，不，他痛恨预知。他甚至有点理解父亲当年要把所有巫师斩尽杀绝的动机。这玩意除了蛊惑人心还有什么用呢？他知道他要死了，那又怎么样？格温一样要娶，婚礼一样要举行。但这个该死的预知搞崩了他的爱情，他的心情，他和梅林的关系，还让梅林变成了动不动就晕倒的贵族小姐！
　　亚瑟转过身去看躺在床上的法师，修正了自己的判断，贵族小姐的气色可比他好多了。至少她们没有黑眼圈没有两颊凹陷没有面无血色，至少她们是装的而不是真的昏迷！梅林看起来差不多就要死了！
　　“他还能活过来吗”这句话几乎要冲口而出，国王硬生生忍住了它，因为它听起来就象一句诅咒。
　　他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一个更有希望的说法，“所以你也不确定他什么时候能醒？”
　　盖乌斯更低地垂下头，“是的，陛下。”
　　亚瑟猛地转过身，大声咆哮道，“那你到底能确定什么？”
　　医师沉默地摇摇头，“我只能确定，梅林不是因为身体原因昏迷的。”
　　亚瑟愤怒地用鼻孔喷着气，象一匹盛怒中的野马。他用力地挥了一下手，“那就把原因找出来！用你的医术，魔法，随便什么东西，把他给我弄醒！”
　　他大步向门外走去，靴子重重地踏在石板地面上，接着用更重的力道把门甩上，好像这些动作有助于发泄他过盛的怒气。
　　没错，死气沉沉躺在床上的梅林让他愤怒，亚瑟放任这些怒气四处蔓延，他希望它们能充满内心每一个角落，好让他忽视掉那些让人显得软弱的东西。
　　比如说担心。
　　比如说害怕。
　　比如说慌乱。
　　还比如说后悔。
　　国王强迫自己不要去分辨房间里细小的声音，不要回忆梅林躺在床上的样子，不要后悔他和梅林的冷战。
　　事实是他象个傻瓜一样站在刚刚被他大力甩上的房门前努力捕捉着里面每一丝响动，事实是他无法把梅林青白的脸从他的眼前挥开，事实是他确定自己已经后悔了。
　　三天前，他不该对着梅林大发一通脾气，然后象个五岁的幼稚王室混蛋一样宣布冷战。梅林没有做错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什么，好吧，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与亚瑟的过错相比，也根本就微不足道。
　　他明白梅林一直在试图做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而他却一直在试图用最糟糕的方式伤害梅林。亚瑟不知道这次梅林昏迷的原因是什么，但他敢肯定，自己给梅林造成的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压力至少会是一个间接影响因素。

　　亚瑟抬起手按在门板上，他要干的事有点尴尬，但管它的，他才是国王。
　　门被推开的声音让盖乌斯吓了一跳。国王紧抿着唇走进来，在梅林的床边坐下，向张大眼睛的宫廷医师愤怒地瞪了一眼，“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他不该回来。
　　他不该守在梅林身边。
　　他不该居然打算守到梅林醒来为止。
　　今天早上，凯恩爵士又该发疯了。
　　但，国王的身体应该和他的心在一起。
　　亚瑟很确定这一点。

　　盖乌斯尝试了各种办法，他做了所有能做的检查（然后告诉亚瑟一切都不太好但也算正常），对着梅林念了很多听起来就没用的咒语（它们确实和听起来一样没用），配了一种极其难闻的药水（亚瑟扶着法师的头，用勺子撬开牙关把那东西灌了下去）。总之，梅林一直固执地闭着眼睛，无视老医生的所有努力。
　　最后盖乌斯冲着紧绷的亚瑟摇摇头，指出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如果魔法是梅林昏迷的原因，那么也许时间是唯一能让他醒过来的东西。
　　亚瑟明白盖乌斯已经尽力了。他烦恼地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出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陛下……”盖乌斯却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
　　亚瑟明白他想要提醒自己也该履行身为国王的职责。凯恩已经求见过他很多次了，如果他仍然想表现得哪怕有一点象个负责任的国王的话，他早就应该去处理那些更早就该处理的事项。
　　他疲倦地合上眼睛，“让凯恩进来吧。”
　　“不，”他想了想，又否定了这个决定，“让他在你的工作间等我。”
　　盖乌斯躬身退下。半分钟之后，亚瑟听见凯恩走进工作间的响动。他站起来，来到梅林床边，俯视着他昏迷不醒的法师，伸出手指想要碰触对方颜色可怕的脸，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梅林慢慢睁开眼睛。周围是黑的，只有门外闪烁着一点暖黄色的光芒，他知道那是灯光。有人在一墙之隔的盖乌斯的工作间里说话，声音很低，听不太清楚，但他很确定，那不是盖乌斯。
　　他昏迷了多久？外面天已经黑了，所以最好的情况应该是一整天。他希望不是两天，因为那意味着明天就将是亚瑟的婚礼。在这种生命开始倒计时的情况下，能偷到一天也是好的。
　　梅林尝试着移动了一下手脚，很好，它们并没有变得麻木。于是他撑着上半身坐起来。
　　在他发出响动的同时，门外的说话声停止了。下一秒，一个人提着油灯飞一般地冲进来，然后又象是被施了石像魔法一样在瞬间停住。
　　“哦，”他说，“哦……”
　　梅林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眯了一下眼睛，然后看清了对方的脸。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
　　亚瑟把油灯放在桌子上。梅林不确定是不是灯光的关系，他的表情温柔得难以形容。他上一次见到这稀有的表情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很久以前他不小心撞见亚瑟和格温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梅林在心里对自己摇摇头，不，亚瑟·潘达刚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所以，这是灯光引起的错觉。
　　“你觉得怎么样，梅林？”
　　他的幻觉真的严重到这种地步吗？连声音都温柔得离谱。梅林困惑地看着面前和国王一模一样的存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仍在魔法的效力中尚未醒来，并且在梦里给自己捏制了一个梦想中的亚瑟。
　　“梅林？”对方迟疑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这么小心翼翼的亚瑟是不存在的。梅林想着，他是假的。
　　那个被他认为不是真的的亚瑟突然转身向门外大喊道，“盖乌斯！凯恩，去把盖乌斯叫过来！”
　　没错，这才是真正的亚瑟会有的口气。
　　亚瑟走到他的床边，开始试图用手检查他是否一切完好。梅林任由他的手指从自己的头发、脸庞上滑过，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它们非常真实。但随后发生的事则不太让人高兴了，那个家伙开始用双手捧着他的脑袋左右摇晃，好像在检查它是不是能从脖子上摇下来似的。
　　梅林不悦地抓住那双肆虐的手。
　　对方担忧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还好吗？”
　　他很好。
　　但显然这个亚瑟不这么认为，他重重地皱起眉，“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梅林？”
　　怎么会听不见呢？就算他的食指正盖在自己的耳朵上。
　　“梅林，你到底怎么了？”
　　他昏迷了一整天，现在觉得精神还不错，就是这样。
　　梅林突然明白对方一直问个不停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说话。
　　“我很好。”他发现就算只是自己虚构出来的亚瑟，在对方温柔的时候，他也没办法硬起心肠。不过他真的不喜欢脑袋被夹在别人手里。
　　“放开我，亚瑟。”他说。
　　亚瑟放开他的头，但梅林的手并没有松开，于是他们就这个诡异的姿势僵持了两秒钟，盖乌斯急勿勿地走进来了。
　　“哦，梅林，你醒了！”宫廷医生的表情如释重负。
　　梅林眨了眨眼睛，这个盖乌斯看起来很象是真的。
　　“梅林，放开陛下，我要给你做个检查。”这是医生说的第二句话。
　　放开陛下？
　　梅林迷惑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突然彻底清醒过来。
　　他从契约造成的昏迷中醒了过来，这里是现实，不是什么心享事成的梦境！
　　而他干了什么蠢事？他抓着亚瑟的手腕命令他放开自己？
　　所以……梅林愣愣地看着安静地退到一边但仍急切地看着他的国王——那个温柔的亚瑟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