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one again》zaq

24、第 24 章

　　梅林拒绝了盖乌斯给他做一个彻底的全身检查的企图。
　　“我很好，盖乌斯。”他掀开毯子，以下床证明这不是谎话。
　　他在站直身体的时候晃了两晃，但随后就找到了重心。亚瑟站在他身边，想伸出手去扶又犹豫的样子很可笑。但这是真实世界，所以，梅林遗憾地意识到，他不可以嘲笑国王，至少当面不可以。
　　“你确定？”亚瑟不太相信地看着他。
　　“我是因为魔法而昏迷，和身体无关。”梅林试着走了两步，长时间卧床使他的身体象生了锈似的不太听使唤。
　　“这次又是什么魔法？”亚瑟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关心，并且，梅林非常惊讶，并且没有怒火。虽然他当然不应该发怒，但谁知道，亚瑟总是那个随便乱生气的人。
　　这算怎么回事呢？他缔结了一个自杀式的契约，昏迷了一段时间醒过来之后，整个世界都变了？在昏迷之前，被他气疯了的亚瑟根本就不肯与他见面。他们还在冷战不是吗？还是亚瑟单方面宣布他们停战了？不，他根本没有宣布就擅自停战了。这似乎是件好事，但……谁知道呢？整件事现在乱糟糟的。只有一件事情是清楚的，他就要死了，在……真够乱的，他甚至不知道离死亡还有多久。
　　他就要死了。
　　不，说死也许并不确切。更准确的说法是，他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永远地。被困在神秘的阿瓦隆，不知道过着怎样的生活。
　　没有亚瑟的生活。
　　梅林按了按还隐隐作痛的脑袋，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盖乌斯回答道。
　　两天？最糟糕的情况。他甚至没有时间把那些王国事务一一交接清楚。
　　梅林转向亚瑟，“所以，明天就是你的婚礼？”
　　“是的。”后者正关切地看着他，好像他的脑袋因为昏迷而出了什么事似的。
　　他的脑袋确实出了什么事，否则他怎么会现在才意识到时间，不仅是对他的，更重要的是，对亚瑟的。明天他就得举办他这一生中，剩下的所有典礼中最重要的一个了。而他居然——
　　梅林匪夷所思地瞪着他，“你怎么会还在这里？”
　　“我还在这里？！”亚瑟以不敢置信的口吻重复了一遍梅林的问题，“你居然问我这个问题！”
　　哦，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尊贵的混蛋。
　　“你明天就要结……”
　　“你昏迷了整整两天！”亚瑟粗鲁地打断他，完全不顾盖乌斯还在现场，“而我守着你守了两天！我尽可能让兰斯洛特去应付那帮蠢贵族，让凯恩爱怎么糟蹋婚礼就怎么糟蹋，结果你一醒来就问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守了两天？在婚礼开始的前两天？
　　“你疯了？”
　　不不，这绝对不是他想说的话。梅林摇着头，他只是受到了太大冲击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表达方式。他的意思是，亚瑟怎么能为了他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这是不对的，或者说，不恰当的。那些地方贵族们会怎么想？圆桌骑士们会怎么想？宫廷里的流言会怎么说？最重要的是，格温会是什么心情？在她婚礼的前两天，她未来的丈夫却守在另一个男人的床边。
　　他们不是已经决定了要划清界线了吗？他们不是已经默认要退回到正常的君臣之别中去吗？他们不是应该再也不要纠缠不清吗？
　　而这，不应该是最完美的解决方式和伤害最小的结局了吗？
　　既然他将要永远地离开了。
　　永远地，离开这个出尔反尔的混蛋。
　　但现在这个混蛋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在他吼出那句非常不领情的“你疯了”之后。
　　非常非常的安静，安静到好像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可那不是真的，真正的事实是，明天之后，梅林的世界就不会再有亚瑟了。

　　魔法。梅林终于想起来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不否认自己其实一直在避免想到它，避免去处理这个命运突然砸下来的巨大的麻烦。但他总去得面对这个事实。
　　他该说实话吗？还是不告而别？也许留一封书信是个不错的主意，至少可以免去王国骑士们的很多辛苦。他忍不住想去亚瑟读着那封信的表情，亚瑟会气疯了，毫无疑问，梅林的自作主张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最近这一周来他们已经轰轰烈烈地证明这一点了。那么，愤怒之余，他会难过么？
　　在今天之前，不，确切地说，在今天晚上醒过来之前，梅林都会认为亚瑟会难过的，但也只不过是难过而已。亚瑟不是没有失去过他的圆桌骑士们，梅林了解他的痛苦会达到的程度。那是深刻的，但不会造成无法弥合的伤害。可是现在，梅林有点糊涂了，亚瑟的表现好像他无比在乎梅林这个人，在乎他的安危，在乎得不在乎自己变得一点也不象一个傲慢自大的国王。所以，如果他消失了，这样的亚瑟会和他一样难过吗？
　　“盖乌斯，”一直沉默的亚瑟突然开口对宫廷医师说道，“去给梅林配点药。”
　　他在要求盖乌斯离开。
　　他在要求和梅林的独处。
　　老医生看了一眼国王，又看了一眼梅林，仿佛在揣测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又会发生些什么。但他最终只是恭敬地躹了一躬，然后退出了梅林的房间。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我没有疯。”亚瑟盯着盖乌斯离开的方向突然开口说道，回答梅林之前的反问句，却别扭地不肯去看问话的人，“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梅林。”
　　梅林不知道该怎么接着这句话说下去。但亚瑟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不在乎明天有多重要，”他继续说道，“何况明天也没那么重要。凯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细节，我只需要准时出现在典礼现场，把后冠戴在格温的头上就可以。我不明白自己从前为什么会那么蠢，为什么总是试图否认你的重要性。不，我不是说否认你对王国的重要性，而是……”
　　亚瑟停了下来，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所暗示的那些内容让梅林的呼吸几乎停滞了，他不敢相信亚瑟想说什么。他非得在婚礼的前一天说这个吗？
　　有些事是不可说的。有些话根本就是不能说的。
　　如果他们一定要跨过某些界限，难道非得是这个时候吗？这个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
　　“亚瑟，”他在国王沉默的间歇里插了进来，“我有事情必须告诉你。”

　　国王抬起头，迷惑地看着他，同时还有点恼怒，似乎不高兴他居然打断了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宣言。但梅林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现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只想做一些对的事情，一些真正对亚瑟有益的事情。而显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说出真相。身为这场噩运的另一个切身关系人，亚瑟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更何况，如果他们真的对彼此如此重要，又怎么能连最后一个再见都不说。
　　梅林深吸了口气，直视着国王蓝色的眼睛，在黑夜和灯光的渲染下，它蓝得象暴风雨将至前的海。
　　他用了很长时间去集聚勇气，但最终也只能说出一句话。
　　他说，“亚瑟，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