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one again》zaq

21、第 21 章

　　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看着，象一个隐形的旁观者，看着年少的自己和亚瑟走在山腹的最深处。
　　他闻到潮湿的味道，他听到自己和亚瑟顶嘴，他看到出现在少年们面前那个仿佛比宇宙最深处还要黑暗的影子。
　　他等待着，象观看一场已经看过无数遍的演出那样不耐烦地等待着自己低声呢喃古老的咒语，然后亚瑟的剑刺进巫师的胸膛。
　　空荡荡的袍子慢慢滑落下去，一个奇异的女人形象从袍子里缓缓出现，她的身体左半边美丽可爱，右半边丑陋畸形；她的肤色一半洁白如雪，另一半漆黑如夜。
　　她面对梅林，面对那个惊恐地旁观着这一幕的那个梅林，微微咧开嘴。
　　“阿尔贝恩最伟大的国王和法师，你们受我，冥土之君赫尔的诅咒。我以最后的魔力诅咒你们，当你们的命运开始分离，当你们的羁绊开始松弛，你们必将死去！以战乱和瘟疫、以鲜血和生命，偿还今天的伤害！”

　　梅林猛然睁开眼睛。
　　他再一次做了那个梦，并且看见了上一次没有看见的东西。
　　会死亡的不只是国王一个人。
　　他一直在担心亚瑟的命运，却从来没想过，是他帮助亚瑟杀死了巫师，从某种意义来说，也许巫师觉得他比亚瑟可恶得多。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双重诅咒。
　　梅林觉得心底一片空白。从现在开始，不，确切地说，应该从亚瑟婚礼之后开始，每一天他都有可能死去。如果亚瑟的死亡对应诅咒里的战乱和鲜血，那么他将对应瘟疫和生命。
　　王国里将有一场大瘟疫，他想，而我会死掉。我应该立刻告诫亚瑟这件事，关于瘟疫的事情，并且与盖乌斯一起着手准备预防工作。就算无法阻止瘟疫的发生，至少也要尽量保护人民。而我会死掉，呃，会死掉……他在这里卡壳了。仿佛这是一件很为难但其实跟他又没有太多关系的事情。
　　“你快死了，梅林。”
　　女人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梅林吓了一跳，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转过头去。
　　拥有梦幻般美貌的金发仙女站在床边向他微微点头致意。
　　“薇薇安……”
　　那个把湖中剑交给亚瑟的湖中女士从床边离开，为自己在房间里找了个舒适的座位坐下，“好久不见，梅林。”
　　梅林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怀疑也许自己现在仍然在做梦。
　　“你在这里干什么？”
　　湖中仙女微笑了一下，“因为你要死了。”
　　梅林不知道他是不是至少应该对这位女士的好心通知表示感谢。
　　“你打算怎么办？梅林。如果不阻止这场婚礼，你会死，亚瑟会死。但格温是亚瑟命中注定的王后，改变命运的代价是惊人的。而且，只要亚瑟结婚，诅咒就会生效。国王不可能永远不结婚，你知道的。”
　　怎么办？梅林不悦地盯着薇薇安。他刚刚做了一个预知梦，梦见某些足以让他震惊的事情，甚至现在他的脑袋还没有清醒到足以处理自己被冥土之君诅咒的事实，然后薇薇安就突然出现了，以一句“你快死了”作为开场白。她指望梅林现在能想到他该怎么办呢？他简直连自己该不该慌乱恐惧都还不知道！
　　“你想做什么，薇薇安？”
　　薇薇安不理会他的问话，继续说道，“我的魔力不足以解开这个诅咒。你也不行，梅林。尽管你是阿尔贝恩历史上最伟大的巫师，你的魔力也无法与神的力量对抗。”
　　“所以，你是来告诉我，让我别白费力气了是吗？”梅林讥诮地看着她。
　　“讽刺没有任何用处，梅林。”薇薇安随意地拨了拨自己的长发，“我是诚心地想帮助你。虽然我不能解开诅咒，但湖中精灵们法力强大。我们愿意和你做一个交易，以你们其中一个人的灵魂，换取另外一个人的生命。无论你选择交出谁的灵魂，他都不会真正死去，但他必须待在阿瓦隆，永远不许回到人世。”
　　梅林从这爆炸性的宣言中抓到最令人在意的一点，“我选择？”
　　“难道你还打算与亚瑟讨论一下你们俩个人谁必须贡献灵魂？”
　　梅林发现自己确实没办法想象这件事。第一，他们在冷战。第二，他怀疑亚瑟会直接用湖中剑架在薇薇安的脖子上。第三，如果他们中总得有一个人奉献灵魂，这种事情显然不应该在当事人之间被讨论。
　　“快一点，梅林。”湖中仙女催促道，“快一点给我答案。接受我们的交易，或者不接受，奉献你的灵魂，或者亚瑟的。”
　　梅林试图从一团乱麻中抓出一点头绪来，但他最终放弃了，“我需要时间考虑。”
　　“没有时间了，梅林。”薇薇安焦躁地跺了跺脚，“我说过，你快要死了。而我们需要时间来解咒。”
　　“快要是多快？”
　　“很快。亚瑟的婚礼一结束，确切地说，当亚瑟在神前发誓向格温忠诚一生的时候，你就会死掉。诅咒的力量极其强大，当你们之间的命运羁绊略有松懈，它的魔力就会立刻发生作用。”
　　“死于瘟疫？”梅林记起那个诅咒中比自己和亚瑟死亡可能更重要的部分。
　　仙女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死于瘟疫，当然。诅咒说得很清楚不是吗？”
　　梅林突然冷静下来。
　　他刚才想过凭自己的力量去寻找解开诅咒的办法，就在和薇薇安对话的时候。但他当时并没有把瘟疫和战乱考虑在内。这个诅咒真正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它将剥夺一个王国地位最高的两个人的生命，而是它诅咒了整个王国。
　　平民是无辜的。
　　梅林可以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冒险游戏上，甚至亚瑟的，但……但不能是整个王国。如果他解不开这个诅咒——按照薇薇安的说法，他只剩下两天时间来寻找解咒的办法——阿尔贝恩将生灵涂炭，两次。
　　“决定好了吗？你知道我不是很有耐心。”
　　“如果解开亚瑟的诅咒，与之相对应的战乱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战乱不行。”薇薇安摇摇头，“那是已经决定好了的，必须发生。湖中精灵的法力也无法扭转它，没有王国应该永远安宁。”
　　“那么瘟疫呢？”
　　仙女点点头，“瘟疫可以。如果你选择让自己活下来，瘟疫就不会发生。你知道，它本来就不会发生在非常大的范围，是你的身体太差了。”
　　梅林很不喜欢最后一句评论，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想了想，继续问道，“如果我要奉献自己的灵魂，但你们必须在解开亚瑟的诅咒的同时，也要阻止瘟疫的发生，可以吗？”
　　“做人不可以太贪心！”仙女尖锐地小声叫道，“这已经是一个非常非常慷慨的交易了。”
　　“慷慨到你离开阿瓦隆主动到卡美洛特来和我做交易。湖中精灵们不会好心的，你们永远不懂什么叫好心。”
　　薇薇安白了他一眼。梅林无视她的眼神，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要我的灵魂干什么，我也没有兴趣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它的价值不止亚瑟的一条性命。”
　　“你别无选择，梅林！”
　　“或者我选择顺其自然，让命运决定一切。”
　　“哦，我了解你，你不会。对梅林来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比梅林的生命更重要呢？答案是一大堆，以亚瑟为中心发散出来的一大堆。”
　　“那是从前。”梅林直视着湖中女士的眼睛，“可是，现在我累了。”
　　他告诉自己，这是一句谎言，这只是谈判策略，但他深切地感觉到，在他内心深处，有另一个梅林，同样说出了这句话。
　　这句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