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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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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喻为恪那里出来,直到把宁乐送回家,麦蒙都在唏嘘不已。
他偷偷扫了陆明一眼又一眼,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丝的懊悔与不忍心,但陆明却是和宁乐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地走了一路,完全没有任何一点还在惦记之前事情的迹象。
麦蒙不禁有些暗自埋怨陆明心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连自己到现在想起方才出门时候喻为恪的样子,都还会觉得不忍心,那种明明眼眶都红了却拼命扯出笑容送他们出门的表情,他想如果不是真的被狠狠伤到了,是演都演不出来的。
可是陆明那时却好像根本没看到一样,只是挑衅地冲着司南笑了笑,毫无预兆地走过来揽了自己的肩,很夸张地炫耀着:“这才是我爱的人,怎么样,不输给那个老男人吧?”
即使知道陆明是在替自己圆谎,麦蒙还是忍不住因为那句“我爱的人”心虚地低下了头。只有宁乐那个不明就里的死丫头才会兴奋地要命,一个劲儿地夸陆明“好浪漫”。
喻为恪喜欢陆明。他知道。
陆明喜欢谁,他不知道。
但是,他很早以前就知道,陆明是gay。
他还知道,陆明一直对自己很好很好,是那种恨不得把心捧出来放在自己面前的好。
其实他问过陆明的,不止一次地问过,这样的好是不是出于自己想过的那个原因,可是得到的却永远是冷嘲热讽式的坚决否认。次数多了,他也不能总问同样的问题,反而弄得自己像个自作多情的白痴。毕竟,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如果陆明哪一天真的在他问了这样的问题之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们之间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
正胡思乱想着,后脑勺忽然挨了一巴掌,麦蒙吓了一跳,转头却看到一晚上都没怎么搭理过自己的陆明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看。
麦蒙想到刚才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顿时跳了起来,脸颊烫得简直要烧起来:“死小明,我又没招你没惹你,你干嘛打我!”
陆明皮笑肉不笑地抱着手臂斜睨着他,半晌,终于把麦蒙看得低下了头,眼神不自在地到处乱瞄,就是不敢跟陆明对视。
夜里的风渐渐嚣张起来,冷嗖嗖地直往领子里钻。
陆明叹口气,不再去看麦蒙。有些事,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说出口,那么今后的十年,二十年,他想,恐怕也不会有勇气再让他知道了吧。
紧了紧衣领,把手揣进口袋里,陆明从麦蒙身边走过去,淡淡地说道:“回家吧。”
麦蒙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陆明瘦削却挺直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一瞬间觉得鼻子莫名有些酸,于是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喊道:“喂!今天谢谢你!”
陆明脚步顿了顿,似乎听到那句“谢谢”之后浑身都僵了僵,但最终还是没有回过头看一眼,只冲着身后随意挥了挥手,轻声说:“走了。”
之后的一个星期,麦蒙被导师抓去翻译文献,过了整整七天泡面加笔记本的日子,忙得太狠,自然也就无暇再分心回想之前发生的种种。
好不容易在周末之前搞定了所有的任务,高度兴奋中的大脑却让麦蒙整整失眠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上午去导师办公室送打印稿的时候,便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导师大概看了看,点点头对麦蒙的专业水平表示满意。看到他的黑眼圈便随口慰问了两句,麦蒙自然要主动表示自己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并且一再赌咒发誓自己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受益匪浅——虽然真正的收获只是如果再去考一次专八的话,也许能拿到优秀了。
聊了一会儿,导师又问了问麦蒙工作找得怎么样了,因为眼看十月份大部分好工作的网申就该结束了。
麦蒙挠挠头,支支吾吾地回答说自己还没看到特别喜欢的公司在招聘,想再等等。他当然不敢说之所以一家都还没投,只是因为一开电脑就忍不住先开游戏,等到想起来去看看就业信息的时候,往往都是已经点下关机键之后的事情了。
导师点了根烟,语重心长道:“你们这代人啊,就是在蜜罐子里泡太久!什么工作叫好啊?所有公司都倒闭了它还能发得出工资,就是好工作!”
麦蒙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暗地里却在腹诽着“他大爷的老子要是找得到这种工作老子还上个屁的研究生!”
腹诽归腹诽,对于这位导师,麦蒙却是着实十分钦佩和敬慕的。
他的导师叫李昊。麦蒙本科的时候就上过他几门管理学的课程,知道李昊不仅学术方面绝对没话说,人品更是尤其过硬。所以后来做了李昊的学生,麦蒙还是很暗自庆幸的。周围很多人一年多了都没跟自己导师说过几句话,李昊却天天带着自己从这个峰会到那个研讨会的跑了个遍。
所以对于此时的例行训话,麦蒙习惯性地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优等生模样。
谁知李昊却停了半天没再说话,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麦蒙战战兢兢地想,莫非自己刚才做错什么了?再不然就是勾起了导师的辛酸回忆?譬如说什么当年的初恋因为他的工作找得不好所以抛弃了他啊什么的……
等了半晌依然没声音,于是麦蒙试探着喊了一声:“李老师?”企图把自家导师的注意力从二十年前拉回来。
声音还没落,李昊突然略显兴奋地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按,雷厉风行地掏出手机来对麦蒙说:“诶,我想起来了,我一个朋友现在是商务部一个下属事业单位的头儿,我问问他能不能让你过去实习实习,说不定做上半年能给你转了正!”
麦蒙刚才还蔫了吧唧的眼睛“唰”地亮了,恨不得立刻蹲到桌子上冲自家导师猛摇尾巴。
十分钟后,麦蒙的实习就在李昊爽朗的大笑声里敲定了,而且下个星期一他就可以去报道了。
麦蒙激动得恨不得冲上去拥抱李昊,自己最发愁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果然这学期那么多的文献没有白白翻译!导师!还是自家的好!
只是,当李昊喜笑颜开地把联系人的姓名和电话写在纸条上递过来的时候,麦蒙看着上面的名字琢磨了几秒钟,默默地囧了。
纸条上面,李昊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大字:贺玦。
“喂?是宁乐么?”
“废话!你打得是老娘手机!不是我还能是谁!”
“我说你这死丫头就不能偶尔对我尊重些嘛!好歹我也是你哥哥吧!”
“你不是都说了,你是干的,干的而已嘛!”
“……好吧,本来还想给你一点儿关于你上次那个相亲对象的小道消息的,但是看样子你是不需要啦!”
这边麦蒙卖着关子,几乎就快要得意地笑出声来的时候,却听到那边宁乐冷淡到极点地问了句:“上次的相亲对象?哪个上次?跟你相亲之后的这一个星期里,我已经又相过三个男人了,请问你说的是哪个?”
“……阿姨不是这么着急吧……”
“她是啊。”宁乐边说边无所谓地叉起一块哈密瓜塞进嘴里,咬了一口之后忽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口齿不清地冲电话里喊:“诶唔……等厦!等一厦!你说的……唔嗯……树不树贺玦!嗷嗷唔真的树他?!”
“……拜托你,好歹也是个大姑娘了,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好不好?”
宁乐使劲嚼吧嚼吧嘴里的哈密瓜,囫囵咽了下去,继续冲着麦蒙的耳朵施虐:“蒙蒙哥哥~好哥哥~你快说嘛!到底是什么小道消息!”
麦蒙被那声“蒙蒙哥哥”生生激出一身鸡皮疙瘩来,在心底暗暗骂了一句“重色轻哥的死丫头”之后,把刚才导师给他找实习,结果联系人叫贺玦的事情说了,问她是不是同一个人。上次他只顾着搅局,根本都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所以还得跟宁乐确定确定。
宁乐听完之后细细搜索了一下母上提供的相亲信息,觉得这人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贺玦了。这个消息让她着实兴奋起来,在电话里不停地叮咛麦蒙一定要把握机会,勇往直前,要多角度全方位地搜集能搜集的一切有关贺玦的信息,并且仔细嘱咐了麦蒙千万不要做任何一件会让贺玦不爽的事情,一定要把贺玦的心牢牢拴住了!
最后宁乐郑重地将自己的终身幸福托付给了麦蒙,虽然从前她总说如果哪个姑娘敢把终身幸福托付给麦蒙,那一定已经是生无可恋并且早将幸福这种俗物置之度外了。
麦蒙无语地在心底默念一百遍“女大不中留”,头疼地想着不知道贺玦看到自己会不会直接踢出门去,毕竟上次他可是竭尽所能地把自己的形象毁了个痛快。
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之后,麦蒙随口问了一句:“死丫头,你又在哪儿疯呢?”
宁乐更加随口地答了一句:“哦,跟你们家小明在明嘉广场这边儿逛街呢。”
麦蒙一时没绕过弯来:“哪个小明?”
“你们家有几个小明啊白痴!当然是陆明啦!”
“……你们不是不熟的么……”
“现在熟了啊!”
“也就一个星期啊……”
“怎么你舍不得啊?放心啦!我就让他过来给我拎拎包而已,谁让你都没个人影。你也知道嘛,我周围就那么几个男人,天天追着送我东西,我哪儿还敢找他们陪逛街,只好抓你老公做苦力啦!”
她边说边嘻嘻哈哈地冲陆明打手势,意思是“你家麦蒙吃醋了哦”。陆明却只是笑笑不说话,低头拨弄手边已经有些融化的香蕉船。
麦蒙挂掉电话以后仍有些怔忪。
他只是有些想不通。
说来宁乐是从出娘胎之后就在一起厮混的妹妹,陆明是这世界上除了自己老妈之外对自己最好的哥们儿,两人关系好些根本无可厚非。
之前陆明总懒得搭理宁乐的时候,自己还曾经因为这事儿跟他提过好多次,但是陆明却似乎从来没有听进去过。提得多了,反而显得自己啰嗦。当事人都没怎么样,自己何必杞人忧天。
可是今天听到两人一起逛街却没有跟自己说起过的时候,为什么会这样郁闷,连他自己都想不通。
这种隐隐的失落感就好像小的时候老妈同事带了儿子来自己家里做客,老妈拿出平时从不许自己多吃的果汁软糖,一抓一把地递给那个小男孩儿,嘴上还不停地夸奖着那孩子长得帅,学习好之类的话。
那时的麦蒙也像现在这样,虽然心里明白老妈不许自己吃糖是因为自己在换牙,而对那孩子的夸奖也多只是些客套话而已。可是那种失落感却是理所当然地出现了,并且霸道地梗在那里,根本无法用那些苍白的自我安慰去化解。
那感觉,好像原本专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意外闯进来的外人毫不客气地瓜分掉一般,虽然自己原先拥有的那份从来不曾少过,却仍是会觉得有股无处发泄的烦躁硬生生梗在心里,赶都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