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慕风声（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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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圆圆神色颇为认真，温靖却是不以为意：“我看你现在笑得这么欢，到时候恐怕是哭不出来。”
“那你就太小瞧我了——只要我想，随时随地都能立刻哭出来。”
“……那还真是厉害。”温靖无甚诚意地随口一夸，似是漫不经心道，“你离开路氏那些年，应该是在漠北吧？”
路圆圆微笑道：“温郎为何突然这样说？”
“南北人俗自有不同。你谈到华迁和华远的时候，一直是‘杭大人’——而寒江以南，若是尊称，当道‘公子’。以你的脾性，还未必会有这个尊敬的心思。据我所知，只有漠北在平辈之间仍有这样的称呼。”温靖眯了眯眼，“你那首笛曲，怕也不只是西席教给你的吧。”
没料到居然在这上头露陷。她是喊杭华近喊惯了，对着他的两名兄长，也一并喊了过往的称呼。不过寥寥数次，居然也被温靖留意。路圆圆若无其事道：“是又如何？”
“杭华近似乎提过，他这半生游历山河，最留恋的地方，也是漠北。”
“你该不会是能将我和他扯到一起吧？”
“谁晓得呢？他只是说过，他这一生，最敬佩的人便是在漠北。”
“我总不可能会是那个人吧。”
温靖眯着眼看她，忽而失笑：“这倒也是。”他眼睫忽然一抬，“今日你约了谁来？”
路圆圆微怔了一怔：“……是梁一鸣。前日他说给我带了些安源的吃食，说是今天给我送过来。”
“你们俩倒也不避讳。”
“我和他都不笨。”路圆圆软软一笑，“自然知道温郎是个聪明人。”
路圆圆才听得脚步声，算了算距离，温靖的武功确实深浅难测。婢女将梁一鸣带了进来，他见到温靖在这里，微微一愣，但还是落落大方地招呼。温靖亦笑着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询问他这些日子在清越山庄如何。
路圆圆百无聊赖，只继续听他们哥俩好的寒暄，恨不得比亲兄弟还要亲。
梁一鸣总算想起路圆圆，提了提手上的东西：“我听你大哥说，你一向爱吃辣，所以给你带了几个酱坛。”
路圆圆微一颔首，笑吟吟道：“多谢梁大哥，真是不好意思，还要您亲自给我送来。这点小事，您遣个下人来做就好了。”
梁一鸣还是头一次被她这样客气对待，简直快要热泪盈眶：“这是应该的。”看她面前的几个橙子，又见温靖手上犹存着一线馨香，不由一怔。这二人居然如此鸾凤和鸣——若是换了其中任何一人，他几乎要错以为这不过是一对伉俪情深的小夫妻了。
他微一犹豫，温靖将他手上的东西接了过去：“现在要尝尝吗？”
路圆圆笑了一笑：“你说好，那就好。”又道，“其实这个辣酱，也是可以伴着橙子一起吃的。”
“真的？”
“自然是真的——味道很不错。不如你先试试？”
这二人几乎称得上是“夫唱妇随”——梁一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不知道往后若是路茞问起，自己应当怎样回答。温靖倒是完全没在乎，干脆利落地遣了人拿来一堆筷匙碟碗，等人切了橙子，倒好酱料。
他尝了一口，顿时一滞。
“味道如何？”路圆圆笑眯眯道。
温靖看了她一眼，对着梁一鸣轻轻一笑：“梁大哥，你也来尝一尝吧？”
梁一鸣本能地觉得有点危险，笑着接过了橙子，小心翼翼地下口，只是轻轻一点，却立刻被辣得呛住，咳嗽不止，眼泪都快出来了。
待到路圆圆，温靖亲自给她抹了一层又一层酱料，梁一鸣于心不忍，不由道：“这个……她毕竟是……”温靖阴森一笑：“你可是亲口说过，自己喜欢吃辣，口味重，不是吗？”路圆圆微笑颔首：“是。”然后接过了橙子。
梁一鸣眼睁睁看着她面不改色地吃完，那副淡定模样，和自己只尝了一丁点就辣得脸红脖子粗，简直是云泥之差。不由惊叹：“圆圆，你真是辣神！辣中之神！”
温靖眯了眯眼。
圆圆？真是亲昵。
路圆圆轻笑出声：“梁大哥真是有趣。”
梁一鸣微赧，眼角瞄到温靖的表情，又是一愣——他原来是用这种目光看路圆圆的？心下难免有了一番思量。他不接话，路圆圆也不觉尴尬，只对温靖说：“老夫人的寿宴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些天来已经陆续来了不少宾客，清越山庄人进人出，比往日热闹了不少。纵然路圆圆足不出户，也能感受到众人的忙碌。这不仅仅只是因为温老夫人的寿宴，更是因为那一场所谓的聚宝会。
“万事俱备。”
“人多口杂，你也别太大意了。”
他们的对话太过自然——自然得将梁一鸣视为无物。梁一鸣有点尴尬，咳了一声：“既然这样，我就不叨扰了。”结果居然没人和他搭腔，有点小寂寞地默默退了。
待梁一鸣离开之后，温靖才笑吟吟道：“之前那句话我收回。”
“哪一句？”
“万事俱备——其实还欠了点。”
路圆圆知道他的言下之意，点了点头：“我是想替你准备周全。可你这么三天两头地往我这里跑，符璐也没什么机会和我说话。除了知道她背后那人想要天香亭美人图以外，我还是一概不知。为了你好——你还是自觉一点，别到玉瑶院来。”
“她不信任你，也不会是为了这个缘由。是个人都不会轻易信你吧——你可是自觉地让她给你下毒。被你这种举动一吓，很难令人相信区区毒药就能成为你的掣肘。”
“那我可就没法子了。谁让她主动凑过来招惹我呢？我闲着无聊，反正中毒也就是中毒，没什么影响。她实在是可爱，所以忍不住多逗了逗。”
这句话似乎有些似曾相识。温靖眯起眼：“你这一回不说她很可爱，可爱得就像你小侄女？”
“怎么会。”路圆圆似乎有些讶异，“灵儿她娇俏可人，符璐还差得远——啊，对了，我记得你倒是……”
“……闭嘴。”往事不堪回首，温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说到聚宝会，其实还有一点有趣的事，不知你要不要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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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秋，天便渐渐凉了下来。秋高气爽，草木萧萧，一池白荷已经开得几近倾颓，如雪如云的花瓣里残了黑，亭亭翠色也染上了一重朽意的褐。那黑与褐夹在一起，分外触目，只教人顿时生出凄凄秋意。临着池水，近百樽插花青瓷瓶一色摆开，花大都是半开，含蓄优雅，或虚实相生，或刚柔互济，或枯荣有致，花中有诗意，诗中有花情，九点明晰，阴阳明朗，不着一字便得风流气度。
池畔每人桌上又置了筒花，竹色青青，映衬那花色锦簇中更别有一番雅致优美。高僧桌前则与别不同，设了一盆篮花，高雅清逸，庄严肃穆，颇有出尘之感。
这一番布置，虽不显富贵繁华，却自有高疏风韵。马启明在心下暗暗颔首，捋了捋长须，笑道：“这温氏小儿，看来确实不能小觑。”对弟子庄璧道，“此番前来，魁首之位我等志在必得。你可要好好表现，千万不能堕了楚玉山人的名号。”
庄璧应道：“弟子知道。”
远远又见十数人拥着一位长者前来。那长者一身灰袍，颇不显眼，只是袖尾隐约暗绣了一株白莲。他虽须发皆白，但眉目疏朗，气度不凡，便仿佛众星捧月一般。马启明微微一惊：“没料到居然连天香山的人也来了。”
庄璧悚然一惊：“那一位难不成正是天香山主？”
天香山素称贺川第一山，乃是与儊月远山、策梦招摇山、池台芥子山并列的天下四大奇山之一。这四大奇山之中，招摇山主“长生老人”以创立予皇书院闻名天下数百年，却无人知晓其真实面目。上一任芥子山主楚建乃是池台皇室，于戊戌之乱后，留下一盘残局后便飘然隐逸，至今不知所踪。现任远山主裴予安则是更加命运多舛，甚至死于非命。唯有天香山主威望素著，师道尊严，无数天下读书人皆为其私淑子弟。
马启明心中一沉，细细凝睇，道：“不，他不是天香山主。你瞧他袖上白莲，将绽未绽，不过菡萏。倘是天香山主，那白莲应当是全开才对。”思量了一番，“饶是如此，天香门人之中能用上这菡萏的，绝不超过二人。看来这一副天香亭美人图，天香山是势在必得。”
温靖为母做寿，举办的聚宝会之所以会如此轰动，引得列国关注，正是由于其声称自己所拥有的天香亭美人图。
天香亭美人图失传已近二十余年，其“聚宝图”之名仍旧声势不减。而如马启明等人则更心知肚明，天香亭美人图所蕴藏的秘密绝不仅是区区的所谓“财源滚滚”。天香山门人出现在此地，正是最好的证据。
温靖以商道起家，又有半个贼名在身，虽然当今天子态度暧昧，可大多自诩清高的文人墨客皆不齿与之为伍。这一回却纷纷云集澄海，为的就是温靖的一句话——“希望天下英才尽集此处，择出魁首，我愿将此画相赠，只求得窥其中奥妙。”
“你那句话说的真是大方。”
路圆圆被温靖带到了罗鹤居，她虽然不能视物，但也大致能感受到此刻宾客云集，不比以往，不由生了感慨。
“被你这么一激，原来根本不屑或不敢与温氏相交的那些人，为了争一口气，怕也是要过来的。”
“这世间才人，凡有血气，必有争心。”温靖慢条斯理地说，“说起来，你不是素来颇为自负么，怎么不和他们一决高下？”
路圆圆谦逊道：“我不过一目盲弱女，哪里能和这些鸿儒才子相提并论。温郎说什么‘一决高下’，真是羞煞了我。”
温靖瞥了她一眼，她眉目沉静已极，仿佛真心实意。不由嗤笑了一声：“弱女——好吧，我就勉强当你是个女人，不过前头那个字……”
“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是弱女是什么呢？”
她这话说得楚楚可怜，温靖险些大笑出声。正逢杭华迁杭华近兄弟结伴而来，杭华迁笑道：“温少。”待看到路圆圆乖巧温顺地依偎在温靖身边，脸色顿时很难看。正准备和自家兄弟提个醒，没料到杭华近快步走去，沉声道：“见过温少。”
温靖应了一声，然后对路圆圆说：“这就是华远华迁的那个弟弟。”
“在下杭华近。”他说得很平静，“见过十七夫人。”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慕风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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