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与爱丽丝》少年爱丽斯

5、第 5 章

　　EPISODE Ⅴ. THE GOLDEN BIRDCAGE

　　“嗯……嗯……不要……”——爱丽丝
　　“啊～不要也得要……”——李•克斯特

　　“吻我，爱丽丝，吻我……”她的声音温柔无比，好像怕稍微加大音量就会把眼前的孩子震碎，就这样低声下气地命令着，带着陷进沼泽般的绝望。
　　抽泣着的女孩子跪在她面前，颤抖着捧起她的右手，闭起双眼，在冰冷的手背上落下绵长的亲吻……
　　“妈妈……”

　　这种场景在爱丽丝十岁的时候经常发生，年少的克斯特见到过一次，在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战场上回到公爵夫人的住所时。

　　女孩子白色的睡裙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当见到母亲对来人露出亲切的微笑时，她悲伤的眼睛充满恨意，她让自己的脸埋在阴影里，那些固执停留着的泪水，让克斯特想起月光下泛着涟漪的巴拉顿湖，想起被溺死在河里的只有七岁的妹妹特蕾西娅。

　　战争来得匆忙去得荒唐，仓促地还能感觉到父亲那个差点让她失去听觉的耳光，她的军服还未来得及掸去灰尘就被召回。在与胜利只差一步之遥时，国王却下令全线撤军，一切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不过这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回去后她便有足够的荣耀继承爵位，这是国王允诺的送给她十六岁的成人礼物，她送给自己的则是取下的军官首级，足够封住那些闲言碎语。
　　昏庸国王的一个游戏，她顺便赚取了一个廉价的约定。

　　克斯特躺在柔软的床上，天花板上是云端天使围绕的圣母和神之子，她觉得有些好笑。
　　太多时候，诺言仅仅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信仰则是为了被背叛而存在，上帝总是被自己驯养的羔羊出卖不是吗。
　　风吹起几根发丝盖在了睫毛上，映在眼中，像一场无声的割据。

　　几里外果园中漫溢的清香，像要追上云的飘移，迫不及待地乘风飞翔……
　　三天后海风就能把她送回匈牙利，被血染红的十月的天空，一场腥风血雨正等待着她，这很久前也许就已经在某个吉普赛女人的水晶球中显现过。

　　她在镜子中看到了躲在门后偷偷向里张望的爱丽丝，一脸好奇。
　　“过来，特蕾西娅。”她笑着向她招手。
　　“我叫爱丽丝，不是特蕾西娅！”小女孩鼓着嘴坐到了床沿上，“虽然你的记性不怎么样，但是你真美！嗯……你以前就认识妈妈了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谢谢你不吝赞美，小狐狸。嗯……我们认识的时间大概比玫瑰叶子落地的时间还要短，或者，像一瓶陈年葡萄酒那么长。”
　　“你的说辞暧昧！”
　　“也许吧，我的意思是，时间真是微妙的东西，比如，就在刚才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你了。”
　　“唔……虽然我不太明白你说的话，但我觉得我也喜欢上你了。”
　　“噢，上帝对我真慷慨，前一刻你还那样怒气腾腾地瞪着我。”
　　“那是因为……”
　　“好了，我并不介意。那么我的小爱丽丝，你有多喜欢我呢？”
　　“嗯……我可以把最喜欢的小兔子布偶给你抱着睡觉！”
　　“哎呀，你已经十岁了，难道还像个小小孩那样没有玩具就睡不着吗？”
　　“哼，它对我的意义是不同的，你不会明白的，没人会明白！”
　　“好吧，可是我不想要那只意义重大的小兔子，我觉得比起它，我更喜欢抱着你。”
　　“嗯……好吧，我允许你。但是不要抱得太紧，手臂会痛……”
　　爱丽丝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这让少女的心底传来一阵刺痛，那句话没有说出口，她选择了沉默的拥抱。
　　“你的怀抱真温暖……”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钻了钻，“妈妈有时候也会这样抱着我，她还会给我唱童谣……

　　今天我要去小狐狸的家，
　　带着玉米和鲜花。
　　可是蜻蜓与蝶说，
　　狐狸不在家，
　　狐狸不在家，
　　只有门儿吱呀吱呀。
　　小狐狸正在山谷中，
　　找尾巴。

　　如果见到啦，
　　就快安慰它，
　　不要紧不要紧，
　　独角兽的角折断了，
　　壁虎掉了尾巴，
　　还有仙女，
　　也不小心忘记了魔法。
　　别伤心，别难过，
　　我会送给你，
　　那些种错了土壤的郁金香。
　　别伤心，别难过，
　　我会送给你，
　　那些种错了土壤的郁金香
　　……

　　最后的几句如同梦呓，爱丽丝安静地睡着了，没有感觉到落在脸上的悲伤目光。

　　六年后再次见到她时，她显然已经忘记了那段回忆。从她仓惶的脸上她能感觉到她混乱的记忆，她的生活会以片段的形式存入脑海，而不是一个个连续的故事，生活于她就像堆砌的碎片，这都是她母亲造成的，或者，也是她间接造成的。

　　现在她要去见那个女人，她就像是大提琴流淌出的低沉音色。从一年前在海边见到她的第一刻起，她就这么认为。
　　显然公爵夫人安排了所有剧目，她的微笑美丽倨傲，轻蔑地盯着克斯特。一旁的伊芙则更像只阴沉的秃鹫，如果不是主人的要求，她随时可能拿尖刀刺穿伯爵的咽喉。

　　“好久不见，公爵夫人。”克斯特吻了她戴着手套的手背。
　　“李，对我送来的礼物还满意么？”挑衅的口气。
　　“您这是在给我出难题，夫人。换句话说，您舍得把自己的作品这么轻易送给我吗？”
　　公爵夫人的眼睛很美，克斯特却觉得它们随时会破碎着从眼眶中剥落。
　　“你喜欢爱丽丝么？”公爵夫人掩起扇子欣赏着克斯特一瞬间的表情。
　　“……她让我想起特蕾西娅。”
　　“亲爱的Lee，这里不是舞台，实在没有演戏的必要，特别是对你自己。”
　　“我想这句话应该还给您，夫人。”伯爵十分傲慢地盯着对方。
　　“爱丽丝不会让我失望的，我想你也不会。”
　　“您真任性。”
　　“这都是你造成的，李，你欠我的”，公爵夫人把视线移到窗台上空荡荡的银色鸟笼上，“还是你想让大家都知道那件事情？”
　　“我不接受威胁，夫人。如果说我会照着您的意思去做，那仅仅是我对您的愧疚，这说起来真荒唐……”
　　“是的，这一点都不像你，李。对你的自以为是，你必须负责。”
　　克斯特冷冷地笑了笑，“愿意为您效劳，虽然我不能保证您的女儿是否会乖乖照着您写好的剧本演下去，这毕竟不是三一律。她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夫人。”
　　“噢，我亲爱的Lee，你什么时候又变得这样多愁善感起来？这可真是一场灾难！”

　　克斯特注意到放在角落里的手臂，嘴角挑起了一丝弧度，“是啊，这真是一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