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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弦音如梦,何处觅灵犀(二) ...

  •   当初日以继夜赶了五日的路程,现在紧赶活赶,缩短到了三日,可见他们这路,赶得有多么披星戴月。紫丘上已经转了三圈儿,每一草每一木,几乎连长相也能临摹的熟悉之后,他们终于带着些许遗憾地确认,白茉舞几人已经不在山上。然后又一刻不敢停留地奔来了这处紫丘山下,唯一可供落脚的野店。眼瞅着急急勒住了马儿,就快步奔进野店去的赫连阙急切的背影,回澜撩开车帘,眉眼落寞,带着太多不能言明的复杂,她咬了咬下唇,最后还是自车上而下,跟着赫连阙的脚步,进到野店。

      野店的柜台前,赫连阙正促声追问着野店的掌柜,语调却由最开始的喜,转为遗憾,“…..真的……他们真的在这里落脚过?只是三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敛下眉眼,赫连阙略略沉思片刻,又打起精神追问道,“那么……掌柜的可知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

      那掌柜以沉思的目光打量了赫连阙焦切的面容片刻,而后,才沉吟着慢吞吞道,“听那公子的夫人说,好像是要去东边儿的澄江镇有事儿办呢……”

      “多谢!”掌柜的话方落,得到了想要答案的赫连阙促声道谢,便是一刻不多留地转过身,携住方走到门边的回澜道,“走!”将回澜拉至马车旁,轻轻一举,将她放上马车,赫连阙随之一跃而上,扯住缰绳,轻喝一声,“驾!”,笃笃的马蹄声起,马车又朝着东边儿的方向,飞驰起来……回澜轻轻撩开车帘,探头望着正在倒退远去的野店,眼里沉敛着些许踌躇,手揪紧在衣襟上,到慢慢松开,澄澈眼底的情绪终于从挣扎慢慢沉淀成坚决,尘埃落定……凭感觉,方向该是错了!只是这样……要拖住阙哥哥一个月,应该不是难事才是!

      野店门外,那掌柜正望着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许久之后,叹了口气,收回视线,觉得袖中那锭沉甸甸的银子总算是轻上了些许,弯唇笑了笑,当下松了一口气,那位公子爷的夫人交代的事,总算是办妥了……

      “这道素炒百合倒是不错,清新甘甜,浅羽,你多吃些啊!看你瘦的,大哥见了,心疼得紧呢。”客栈里,白衣卓然的凤轻岚漾着灿烂到总让人觉得诡异的笑,一个劲儿地为坐在对面的凤浅羽夹菜,乐此不疲,尤其是眼看着坐在凤浅羽另外一边的某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的心情倒是愈加的好。

      “喂!够了没?一口一个大哥你倒是说得痛快,谁知道是真是假?没准儿你就是来招摇撞骗的。”云落骞的脸色不比吃了大便,还不能声张的好看哪怕一丝,额角抽搐着,一再在心头骂着自己,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只怕面前这个叫凤轻岚的男人之所以如此嚣张的原因,就是一时大意,说破了浅羽记忆全失的事实。

      凤轻岚也不知是有心,或是无意,没有回应,倒是以眼角余光斜瞟了云落骞一眼,那眼神,有些让云落骞极度不满地轻视。

      “是啊!你真的……是我师父?”略略凑上前来,瞅望着面前俊美无俦的脸孔,百里双双眨巴着一双晶亮的双目,不敢置信,但也小心翼翼地追问。怎么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年轻俊朗的凤轻岚,跟多年前,那个不修边幅的酒鬼师父联系在一起。

      “双双——”凤轻岚抬手举起茶碗,轻啜了一口香茗,才挑起眉,淡笑着以揶揄的视线对上百里双双写满迟疑的脸蛋,道,“师父知道自己这张脸俊得很,但你也别看得太着迷了,因为天下之美多如草,师父对着你,却是没办法,怎么也忘不掉你小时候拖着两管鼻水,七岁时还被只野猫吓到尿裤子的样子…….”此话一出,百里双双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震惊地瞠大双目,犹然收不回视线地一径打量着凤轻岚,但眼底的疑虑却散去了不少,而听闻这话,让一旁的凤浅羽和映画都是不禁莞尔,就连脸色有些难看的云落骞也险些喷笑出来,只是,在凤轻岚冷眼扫过来之时,他也险些重蹈百里双双的覆辙被自己喉间痒酥的笑意呛死。就见着凤轻岚半挑起眼,眼底隐隐有些挑衅地淡笑道,“至于我是不是浅羽大哥的事,你又是浅羽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管?”

      “你……”云落骞心头火起,险些理智又完全丧失地挥拳过去,只是,却又被那话刺得一个瑟缩,是啊,他算是什么人?他一直觉得他跟浅羽是密不可分的,一直将浅羽的事一肩揽在身上,可是,在凤轻岚那双澄亮双目的瞅视下,在他揶揄的笑容中,云落骞才有些不是滋味地想起,确实,要让他说他是浅羽的什么人,要他如何开口?毕竟,就世俗的论断来说,他们……什么也不是。

      “云……是我很重要的人。”凤浅羽的手握住云落骞的,在几人各有所思的注目中,沉默了许久的她头一次开口,不过短短的一句话,简单的一个动作,便是安抚了云落骞惶然的心,让一丝温暖从心间漫溢开来。凤浅羽抬眼对上凤轻岚的视线,眉眼间相似的淡若云烟,不动亦不移。

      凤轻岚与凤浅羽对视片刻,虽然时间不长,但足够他从那双熟悉到几乎是另一个他的眼神中,得到他想要的讯息。敛下眸子,他浅淡而意味不明地笑着,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茶碗,头也不抬地淡笑道,“我跟浅羽是双生子,小的时候一起吃一起睡,还一块儿净过身……”当然了,两只五彩斑斓的凤鸟与凰鸟在湖中戏水的模样,也甚是好看的,只是,这无关紧要,紧要的是,那个臭小子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了,不过就这一点来说,这个小子比从前那一个,要好玩儿多了。这个小子总是把他有多在乎浅羽明明白白地表现在脸上,可是从前那个人,却是从来瞧不出情绪的冷静与沉默,说好听点,是沉稳,说难听点,就是冷漠。凤轻岚敛去因回忆而冷下的情绪,终于像是施舍似的抬起头来,俊逸脸孔上的笑容,灿烂过头,“所以……浅羽右臂的内侧,有颗朱砂痣,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凤浅羽和云落骞的脸色都有了细微的变化。凤浅羽先是一愣,而后,终于像是放心了似的,舒展了眉宇,淡笑了开来。云落骞的脸色却是愈加的复杂难看,他当然不会笨到承认他曾经有幸得见那颗传说中的朱砂痣,如果他敢承认的话,他敢打赌,对面的男人一定会砍了他,一定会。可是……这不是恰恰正说明,这个男人真的是……云落骞额角抽搐起来,突然觉得他跟浅羽的未来,一片黑暗……

      凤轻岚嬉笑着咧开嘴,笑开一口亮晃晃的牙,将俊容往前一凑,道,“再说了……我们这两张脸,那可都是世上数一数二的,这要不是出自一家,能说得过去吗?当然了,我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一家子,虽然是得天独厚,但往往也是天妒人怨……”

      “我信你!”凤浅羽淡笑着打断某人一骄傲起来,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自负,淡若云烟的脸容上漾着甚少显露出快意的笑容,她是感激的,感激那个记忆中,曾让她错乱,对自己感到怀疑的轻岚,是自己的亲人,更感激的是,在她对过去一无所知的现在,还能在世上寻得血缘的羁绊……

      云落骞沉敛下眸色,心头有些不是滋味,虽然他心底其实是高兴的,高兴浅羽终于寻得了她的亲人,可是,却又是不安的,从来就有的不安,害怕失去她的不安在那一瞬间,在她开口,微笑的瞬间,几乎澎湃到了极致,但随即又被他按下,化为唇际一丝幽苦的笑痕。罢了,经过了这么些事,他早已不是那个只知恣意妄为的云落骞,很多事,不是由他一个人决定的。不是早就对自己说过了,对于浅羽,他可以尽心,但是不可相逼么?未来如何,只视乎他真正在乎的人,至少还能伴在她身边,就好…..就好……

      凤轻岚在那句简短的话后,喉头一哽,匆匆别开头去,不愿任何一人瞧见他眼底乍然而起的红湿,再抬眼时,又笑了开来,忙不迭地继续为凤浅羽夹起菜来了,“乖乖浅羽,既然这样,就叫声‘大哥’来听听,呃?”话落,他涎着一张脸,眨巴着双眼一瞬不瞬紧盯着凤浅羽,心口砰砰跳着,紧张而激动,终于……终于……他从出生起,就有但却一直难偿的夙愿,终于要在今日……

      “轻岚……”孰知,凤浅羽在回望他片刻之后,却淡笑着唤出了这个名字,凤轻岚脸色登时一个灰暗,因为过度兴奋而紧绷的下颚险些整个掉落下来,凤浅羽却在他灰败的脸色面前,咯咯轻笑了两声,“我隐约记得的,我是叫你轻岚的……”

      好想哭……好想哭……梦想瞬时破灭是什么样的感觉?凤轻岚无声地埋头舀起碗里的白饭直往嘴里塞,气闷,挫败……可恶!浅羽不是失忆了吗?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诓?这一生,听她叫一声“大哥”就这么难吗?老天爷啊!为什么要让他是晚出生的那一个?不知道,他想做的,是哥哥么?可是,却被个头比他娇小的浅羽揉着头,柔声逼迫他,不甘不愿唤上一句,阿姐——天理何在?

      凤轻岚的异常举动让几人不解地面面相觑,倒是凤浅羽像是略有所感地摇头失笑,还是这般孩子气……心头一句话窜过心扉,她一怔,而后,想通似的释怀一笑,想必,这是某人惯常的把戏。侧过头,对上云落骞的视线,她弯唇而笑,紧了紧掌下交握的手,两人对视间,灿笑情深。

      然而,这一幕,刚好被一碗米饭见了底,而抬起头来的凤轻岚瞧见,于是红了眼,心头的火山喷发。“松开!松开!你们给我松开!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么?你这个臭小子,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占我家浅羽的便宜。长兄如父,长兄如父你知道么?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一边迭声叫骂着,一边在众人诧异,而且还来不及反应时,便是劈手夺过凤浅羽的手,将她拉离云落骞的身边。

      掌间一空,云落骞额角抽搐起来,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前途真是一片黑暗啊!

      夜,已经很深了,除了夜莺偶尔在林间鸣唱,山野间,万籁俱寂。这几日,他们是披星戴月地赶路,偶尔才会停下来歇歇,所以,赫连阙早已经累瘫地在马车里沉沉睡去,回澜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初夏的夜晚,清风徐徐,淡淡的凉意却甚是爽洌,曲腿环抱着自己坐在离马车数步之遥的草地上,回澜逗弄着怀里难得趁赫连阙不注意时,才变回狐狸的小狸,纤细的指尖若有似无地轻抚过小狸银亮的皮毛,回澜的笑脸却染上了淡淡的愁绪。软软的语调带着浓浓的沮丧和迟疑,自言自语道,“小狸……我们应该是离白茉舞他们越来越远了吧?明明知道,这是白茉舞故意给阙哥哥指的路,我也知道,非如此不可的理由。可是……看着阙哥哥这么拼命地赶路,我还是好内疚,好内疚……可是,我不想跟他分开,不想……可是小狸,为什么这么奇怪?我为什么……我为什么能够感觉到白茉舞他们的去向?我是生病了吗?小狸……”一双娟细的眉儿蹙起,回澜软软的音调慢慢地低下去,小脸儿最终深深埋进小狸松软的皮毛里……

      “你自然能够感知到他的去向……至于原因,你终究会知道的……”清渺的嗓音在耳畔飘忽地响起,带着淡淡的叹息,让回澜倏地抬起眼来,竖耳聆听了片刻之后,才欣喜地叫道,“是你啊!你好久没来找我说话了,虽然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在的……”

      “本来以为你跟他,怕是永生不会相见,可是偏偏却见到了,只是他竟没有认出你……想来,他的一门心思,如今是全在他身边女子身上了……”飘渺的女音还在叹息着,语调里隐隐有几分苦涩和酸楚,在夜风里,飘忽如同梦境。

      回澜轻颦眉,这才察觉女音话语中的异常,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口中的他……指的是白茉舞的夫君?”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你的意思是……我跟那个男人有瓜葛吗?”这不可能啊!回澜用力地摇着头,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但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沉凝,血色也一点点丧失,这一刻,她突然痛恨起自己过于敏锐的直觉,她跟阙哥哥的时间,还剩多久?她的梦,还能做多久?

      “这个……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的。”女音沉吟着,淡淡回应,略显踌躇。

      “你呢?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了,对于这个声音,回澜已经熟悉到了就像一个自幼伴在身边的故人,亲人,朋友,或者更为深刻的存在……她从未想过要问,可是…..这一次,她问了,为了心间再难止住,漫溢而出的不安和惊惶…..

      “这个也一样,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女音略一停顿,而后,慢慢地淡去,最后隐于一声叹息,之后,无论回澜怎么叫,也再听不到那个声音。回澜瘫在地上,一阵风起,在初夏的晚上,她突然觉得冷地环抱住自己,却还是在那阵风里,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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