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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未谙风月,道说永相随(六) ...

  •   “喂!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从出了小镇,狼夜便是拽着她一路往城郊疾走,速度之快,丝毫没有顾虑到如今的她,不过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根本没有可能跟上他疾走的速度,可惜,人家根本就没有回头关注的意思,所以,她也只能可怜兮兮地一路被他硬拽着,勉强跟上,却是跌跌撞撞。眼见日头已经渐渐偏西,那座小镇的北门也已经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又险些栽倒在地的白茉舞终于是再忍受不了,怒气沾染的双瞳狠狠瞪着前方的挺拔背影,促声而问。无奈,狼夜却还是一言不发,甚至连头也没回一下,只是拽着她,一径直走。心头怒火更旺,白茉舞神色未变,眸光却是暗沉了下来,“喂!我在问你话呢!狼夜,你耳聋了是不是?”

      “你最好闭嘴!”冷沉如冰的嗓音携着一阵阴风刮过耳畔,狼夜还是没有回过头来,但是语调中,隐隐的警告,不言而喻。

      可惜,白茉舞却不是那么容易退缩的人,眉心一蹙,她倒也是不愠不火,冷静中带着火气,不怕死地回嘴道,“狼主大人的记性如果够好的话,应该知道,本姑娘已经闭嘴够久了!”脚步猝停,没料到他突然来上这么一招的白茉舞如果不是及时煞住脚步,只怕这会儿已经狠狠撞上狼夜的后背,就算没把鼻梁给移平,那也肯定是要见血的。“喂!狼夜,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话音戛然而止,白茉舞不愿意承认,在狼夜回眸,盛着冰锐杀气的目光扫视过来时,饶是胆大如她,也不自禁一个激灵,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那样的眼神中,迅速地冷冻结冰,让她险些忍不住打起冷战来,不自觉地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下,自动消音。

      眼见白茉舞已经低头闭嘴,狼夜的神色稍霁,目光,却还是携着阴冷,轻轻瞥过她。然后,再次拽起她迈开了脚步。

      白茉舞从方才的惊悸中回过神来,有些生气自己居然被一个妖精王给威胁住,嘴里嘟嘟嚷嚷了一阵,然后便是对着狼夜的背影,难得幼稚地做起在她七岁之后,几乎就再不曾有过的挤眉弄眼。

      “堂堂挽花仙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不知道传了出去,会不会让江湖中人笑话,让堂堂郇山剑派蒙羞啊?不知道是不是本座记错了,白姑娘今年芳龄应该已届二十五,不是三五七岁的小女孩儿了才对!”带着淡淡笑意的低沉男嗓携着冷风,从前方传来,吓得白茉舞的动作蓦地僵住。

      他是背后长眼睛了么?来不及咽下的口水险些将眼泪给呛出来,白茉舞忍不住一阵轻咳。

      堂堂挽花仙,也有这么幼稚如同小女孩儿的一面啊?没有回头,听闻身后的咳嗽声,狼夜却是忍不住莞尔,在这样的轻咳声中,他原本阴霾的心情突然像是拨云见日般的晴朗开来,墨绿的眸底隐隐有星火般的笑意,跳跃.......

      白茉舞,你在做什么呢?你怎么可以忘了自小的师训,怎么可以忘了自己是郇山剑派的挽花仙,怎么可以忘了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师门的颜面?好不容易咽下了口水,白茉舞却是沉肃着一张面容,脸色一变再变,眼里却全是对自责和惶急,目光,凝向她被狼夜紧紧拽住的手,眸色沉敛......

      “就快到了!”狼夜的嗓音再起,不知是随口道出,还是为了让她宽心,总之,他就是开了口,说了这么一句看似再平淡不过的话。却少了些冰冷,如春日和风,暖了心扉,仿佛能嗅到花香扑鼻的芳菲,忍不住心悸。

      白茉舞讷讷抬起头,视线从他们紧握的手上移向前方,越过狼夜挺拔的背影望了过去,不远处,真的,有一座宅子,想来,便是他们的去处。可是,也就在那一刻,白茉舞才陡然惊觉,从方才的几声争执之后,她居然不知不觉,轻松便能跟上他的脚步。是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好迁就她么?心头一阵轻悸,她的脸色却是越加地转白,手腕一个用劲,她不管是不是会伤了自己,在狼夜不经意间稍稍放松的钳制里,用力挣脱。“我不会逃,所以,你可以放开我了,我会自己走!”半垂着头,白茉舞没有再望向狼夜那双墨绿深邃到近黑的眼眸,只是再冷淡不过的轻声道。仿佛一刹那间,她便已经变回那个众人都所熟悉的挽花仙,冷静内敛,淡定从容,而之前所有的,不同面貌的白茉舞,不过都只是狼夜午夜梦回时,一场转瞬即醒的梦罢了。

      现在是怎样?屈合起突然空失的手掌,狼夜半垂的眼底,有一瞬的怔忪,耳里听到她冷淡到没有丝毫起伏的话语,才稍稍反应过来,她却已经越过他,径自朝着那不远处的宅子迈开了步子。狼夜轻扯嘴角,紧了紧另一只手里所拎的满满一口袋白面馒头,再望向那道身着素袄的纤细背影,低笑了一声,墨绿的眼底却是沉淀着几许墨色,隐隐动了怒。只是,他还是面上笑着,然后,不动声色地徐徐跟了上去.......

      如果说,第一次瞧见会觉得惊讶,那么第二次瞧见,而且是在你已经对这个狂妄字眼的主人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之后,你就不会再觉得奇怪。所以,站在那所宅子高耸的大门前,仰头望着那匾额之上不可一世的万妖二字,白茉舞已经能够不动声色,面无表情。身后蓦然伸出一只手,不由分说便是推开了门,然后,狼夜完全无视她,连斜瞥一眼也没有,便是径自走进了院中。

      “见过狼主——”好整齐划一的声音,好整齐划一的动作,就见那满满一院的妖魔鬼怪在狼夜步进院门的同一时刻,纷纷匍匐跪倒在地,吓得紧跟在身后的白茉舞蓦地煞住了脚步,但是仅目光微微闪烁,面上冷静未变半分,便是不动声色地在狼夜身旁站定。而狼夜,单手拎着一包白面馒头,另一手负于身后,半挑起眉,再轻一扬手。匍匐于地的人才在那手势之中前前后后陆续站起。那一瞬间,狼夜立在风口,长发和衣衫在风里飘零,那副形态,却自有一番睥睨天下的王者之姿。只是,手里的那袋白面馒头却终究是稍稍坏了那份威仪。

      白茉舞淡蹙眉头,以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众妖,身处众妖之中,手上却没有了她的挽花剑,也没有了伴随她二十多年的武功,她还怎么除魔卫道,铲恶除奸?想到这儿,她的手不觉揪紧了衣袖,贝齿也在下唇之上,烙下深深的印记,唇色生生泛白。一袋白面馒头却在这时,毫无预警地,被塞到她的怀里,讷讷抬起头,刚好撞进一双冰冷到近黑的墨绿眼瞳,“自己拿着到一边吃去!”

      好一个颐指气使呢!白茉舞抱住那袋白面馒头,愣了好一会儿,待反应过来要生气时,狼夜已经走离她身边,很快地便在众妖的簇拥中去到了院子中央,隔着重重“妖”墙,白茉舞是窥探不了那中央的究竟了,不过,她也不是真的那么感兴趣,反正就算有什么天大的阴谋,现在的她,都自顾不暇了,还能逞郇山剑派,挽花仙的威风么?好了,虽然憋屈了一些,这些日子,她就尽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是白茉舞不就行了么,也不会有人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跟郇山的挽花仙联系起来的?才这么想着,白茉舞心头的重担突然轻了些,撇撇唇,肚中蓦地传来一阵响亮的腹鸣,她摸了摸已经扁到几乎贴到后背的肚子,这才发觉是当真饿了,走到一旁,她拿出一只馒头,让自己暂时当一个瞎子,聋子,无视这满院不共戴天的妖精,索性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人群中央,摆放着数具尸体,不,应该不能说是尸体,那不过就是几堆残缺不全的兽骨而已。半蹲在那几堆白骨前的狼夜,面容半隐在众妖遮蔽的阴影之中,神态,瞧不真切。只见着偶尔筛落的橘色夕阳余光,投射在他面容之上,斑驳明灭,隐隐绰绰。他无言,浑身却透出渗透了冰冷的尖锐和无形的张力,让在场的众妖全都是屏住了呼吸,鸦雀无声。慢慢地,狼夜搁在膝上的手,一寸一寸,握成了拳。慢慢地,他曲直起半蹲的双腿,一寸一寸站起;慢慢地,他终于站定在了众妖之间,高瘦的身量,清俊的风骨,鹤立鸡群,唇边挂笑,他墨绿的眸子深幽得可怕,隐隐闪烁一缕妖异的金银之光,那是毁灭一切的狂怒之火。“是谁干的?”

      “是.......是另外一边山头的石妖,专靠吸食妖力来增长修为!”

      “石妖?”轻点着头,狼夜喃喃轻念,然后,只一瞬,沉寂了许久的墨绿眼瞳整个惊变,集聚起风暴,燃烧起火焰,转头望着纷纷畏惧地后退一步的众妖,那怒,几乎要焚尽所见的一切,“就一只石妖,一只还需要吸食他妖妖力来增长修为的石妖,本座座下众妖何止万千,要灭它,何难之有?你们呢,却让他连连祸害本座座下,本座现在真的很怀疑你们的能力,本座以后如何相信你们?如何放心让你们同本座一道,成就大业,千秋万世?”

      狼夜就这么立在那儿,不动不移,甚至连音量也没有提高半分,还是那样不疾不徐地轻声说着,却每说上一句,便是让众妖一阵狂抖。喜怒无常,心狠手辣,手段非常,决不姑息,这,就是它们的狼主。它们当中,不会有人怀疑,它们的狼主可以在那样水墨画般清丽雅致的笑容中,毫不犹豫地让它们当中的任何一个灰飞烟灭,何况,它们都知道,它们的狼主,怒了。

      “狼......狼主.......请息怒!属下们决不是怕了那石妖.......实在,实在是因为.......那石妖之所以胆大妄为,不将属下们放在眼里,是因为它.......它如今归属在.......归属在长渊崖那位的座下.......”抖颤着嗓音,吞吞吐吐地道出原委,一双兽眼满载惊惶地打量着那长身玉立的水墨男子,只怕下一瞬,便因推卸责任之由,消失于这个天地之间。

      半敛墨瞳,修长的手指轻弹着袖口的灰尘,狼夜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所以说,跟本座做对,也是他授意的?”

      “扑通”一声,众妖整齐划一地跪倒,匍匐在狼夜的脚下,瑟瑟发抖。

      那一厢,咽下一口馒头的白茉舞听出一阵有些大的响动,别过头来,便是瞧见狼夜神态睥睨地立在众妖之中,眸色冷寂却又狂怒,冰与火的交融。有那么一瞬的怔愣,她却是随即撇嘴嗤哼,真是好不威风呢,难怪总是一副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模样。

      “小的们不敢妄自菲薄!也是心知狼主与那位,包括小的们,都是一损俱损。小的们实在不敢自作主张,坏了狼主的大业!”

      半扬着头望着苍穹,不过短短一刻的时间,夕阳西坠,染红了半边天的残霞散尽,天空恢复了原本的天青色,整个天地间却是瞬时暗了下来,日与夜的交替,最是混沌,难分黑白的时候。再垂下眸子,狼夜眼里却浮现起残戾的坚决,“该做什么就去做,其他的,本座自会担待!”手一扬,黑白水墨的广袖在风里微鼓起来,修长手指微扣,霎时一阵熏风四起,那地上的几堆白骨便在瞬间化为灰烬,点点飘起,瞬时便是四散在风里......狼夜仰目,目送风将那些灰白的骨灰点点扬散,墨瞳暗下,熏风转眼成为狂风,掀起一片屋瓦,摔跌在地上,全是粉碎,“焚渊,莫要欺人太甚!”

      白茉舞愣愣地半张着嘴,被风吹得不得不眯起的眼,努力睁着,凝视着那立在狂风中央,衣衫猎猎,却半分不动不移的身影,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狼夜。狡猾,残戾,权谋算计,惊才绝艳,如今,且不管他是真的要为他冤死的属下讨回公道,还是其实只是为了追讨他高不可折的自尊,他,又让她看见了另外一面。而他,究竟还有多少其他不同的面目,掩藏在这张唯我独尊,狂妄霸道的面皮之下?

      肩上传来一阵轻拍,白茉舞回过眸,狂风四起中,她半眯起的眼眸底却倒映出一个她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看到的身影。陡的瞠大了眸子,大师兄......一声呼唤梗在喉头,终究没有唤出。

      神色平静,如果不是白茉舞的出现,早已将过去那个郇山剑派的秦舒寒丢弃在上一世的秦大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那道狂风之中的水墨身影,然后淡淡道,“你跟我来!”话落,便是率先转身,跨出门槛。

      白茉舞怔了片刻,也是瞥了眼狼夜的背影之后,转过身,默默地跟着秦大走离。狂风之中,人来人去,都是.......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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