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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   隔日夜里,乌云遮月,一颗星子都难见。
      偏偏武贵妃的洗尘戏会就摆在这一夜,倩如姑姑早早就让各位小主们梳洗打扮得当,迟些就将领着众人去畅音阁。

      于是过了晚膳后,各位小主都蜗在房中对自己的扮相挖空心思,想想如何在入宫的第一次盛宴上好好表现。

      谢玉莲倒是早早就收拾妥当了,还施施然地串门在聂宝珠的房中。

      聂宝珠自己是不会打扮的,梳头只会最浅显的功夫,涂脂抹粉也往往让宫女代劳。她见谢玉莲打扮得清清淡淡,藕荷色的丝绸裙子没过多装饰,脸上淡施薄粉,发髻上只斜着一枚简单的簪子,她不禁心有疑惑。须知当日早早,宋福宜和姜似就絮絮叨叨地彼此讨论着如此装扮自己,姜似还说要借自己最好的首饰给宋福宜扮美,可惜转念一想,那套首饰当日留在马车里,早就被崇真教的暴徒抢走了。

      谢玉莲瞧出了聂宝珠的心思,就笑着坐在她身边,和她闲话家常地说了起来,

      “今晚去见的这位武贵妃,是个相当……相当随性的贵妃呢。

      三年前的一批秀女刚入宫,武贵妃也是热情地办了一场洗尘宴,说是这一个月来举国暴雨不断,皇上有旨,犒劳各位一路辛劳的秀女。各位小主于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好似只只开屏的孔雀一般,入席之后,却哪里见得到皇上?来的只有武贵妃一人,且她自己倒是打扮得清水芙蓉。这么一比,就显得有几位小主的风艳压过了武贵妃,武贵妃杏眼一瞪,各位小主们就诚惶诚恐,吓得巴不得当场扒下自己的一身华服。后来过几日,武贵妃又设宴赏花,款待各位小主们。这一遭,小主们纷纷都不敢斗艳争美了,选的衣服都是庄重有余灵秀不足的。几位上次太过风头的美人,甚至刻意把自己往憔悴里装扮。这么诚惶诚恐地又一去,到了宴会场,才惊诧地发现武贵妃不单单是请了各位小主,这次却是真的把皇上也请来了!而那一晚的武贵妃,自己却是扮得无比娇艳的,硬生生地在皇上面前把一群年轻秀女都比了下去。听闻皇上粗粗扫了一眼各种小主,还失落地叹了口气呢……”

      聂宝华听得入神,这才又瞧了瞧谢玉莲庄重却又乏味的打扮,蓦地就明白了,

      “武贵妃虽然随性而为,但今晚,皇上是万万不可能到场的。因为此时皇上正出巡未归呢。所以今晚的戏会,应该只有武贵妃到场才是。”

      谢玉莲赞许地点点头,“而女人,总是不喜欢人家艳过自己的。”

      聂宝珠垂下头,负责梳头的丫鬟听明白了,当下就拆去了繁复的发髻重新来过。聂宝珠就想起姜似热情地想把首饰借给宋福宜,不禁心里又阴郁起来。又蓦地察觉,为何谢玉莲要好心地告诉自己这些?

      只见谢玉莲低头把玩着聂宝珠梳妆台前的小物件,无意又有意地说,

      “今儿个午后,我也听见姜似与宋福宜的说话了。姜似姑娘好心善良,不过太过热情。玉莲还是更喜爱与宝华相处。”

      聂宝珠只得一笑。兴许在宫中,势单力薄的秀女们始终还是需要朋友扶持下的。既然谢玉莲不喜欢姜似,选择才貌都不那么出众的自己,也算是个好选择吧!

      这么一想,不觉得失望,反而让聂宝珠觉得安心。

      她命丫鬟也选了一件颇为单调的衣服,妆容清淡,饰品除了几枚素簪,就是从不离手的珍珠镯子。不多久倩如姑姑就来传话,请各种小主准备妥当要出发了。

      聂宝珠与谢玉莲集合在院落中,见宋福宜和姜似款款步出来。幸而大家伙儿都遭逢了崇真教的抢掠,宋福宜也没了随身带来的华贵首饰,虽然礼袍选得艳丽了些,但宋福宜自身是小家碧玉的气质,倒也没显得突兀。姜似打扮得普普通通,见谢玉莲与聂宝珠也颇为从简,浅浅一笑,没再多言。

      倩如姑姑集合了众人,领着便往畅音阁而去。
      众秀女们规行矩步地穿梭在重重宫墙之间,左拐右拐,处处皆是宏伟却又相似的精致。飞檐上的风铃依旧在叮叮作响,就好似聂宝珠第一天进宫一般。

      但此刻,她的心情已不如那一日一般兴奋了。瞧着其他人亦是如此,没有了惊喜,只留着满目的低眉顺眼。尤其是走在不远处的,襄城秀女陆琳琅。只见她虽也装扮地淡雅,却丝毫掩不住国色天香之美。但一双美眸里却隐隐藏着忧愁之气,步子也细碎迟疑。

      想必,今晚武贵妃的戏会,最紧张难熬的,就是那当朝右相的侄女,陆琳琅了吧。

      ……

      一众人随着倩如姑姑到了畅音阁,天色正好,昏昏暗暗得显得挂在四处的宫灯好似夜明珠一般。畅音阁的舞台上眼见着还挂有重重帷幕,但几簇灯火挂上去,已显得庄重璀璨。

      今晚不知要演什么好戏。聂宝珠也是不懂戏文的。

      只见畅音阁的太监迎上来,与为首的倩如姑姑一番低语,倩如姑姑就点点头,识趣地让开到一边去。那位太监就朗声对各种小主道,

      “诸位小主辛苦,奴才给安排好了座位,请一一随奴才过来。”

      聂宝珠本也没觉得不妥,随着顺着地坐下来,才发现大抵都是按着小主所住的院落分配在一起的。她与谢玉莲姜似她们就坐在一起,恰好就在第一排的位置。而独独陆琳琅的位置是与襄城的诸位小主隔开的,单单就请了她出来,坐在第一排,正中间一把高高大大的描金红木椅旁的左边。而聂宝珠就恰好坐在陆琳琅的左边。

      陆琳琅被太监客气地请出来时,面色已经有些仓皇了。她也婉转地推脱,说想和姐妹一起赏戏。但太监则不与她啰嗦,直接就抛出话来,

      “武贵妃娘娘特地留了最好的赏戏位置给陆小主。因为陆小主是右相的侄女,而武贵妃娘娘的父亲大人与右相是朝中同僚,所以武贵妃娘娘很想与陆小主多结一些情谊。还望小主不要辜负武贵妃娘娘的一番美意。”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陆琳琅怎么还能推脱。于是硬着头皮坐到第一排来,坐在聂宝珠的身边。她一双美眸就定定地望着尚还空着的描金红木椅,暗想着今晚到底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呢?
      大庭广众之下,难不成武贵妃还能众目睽睽就正法了陆琳琅?

      聂宝珠就觉得她多虑了,瞧陆琳琅始终局促不安地搅动着手中的丝帕子,额头都慢慢渗汗出来,聂宝珠不禁心生怜悯。

      原本她也该是养在深闺中的好女儿,只因家人在朝中的势力波荡,她被丢入宫中,四面楚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种感受,聂宝珠好似能理解一些。自己被丢在深山里时,也常常觉得迷茫不安。
      但,又好似不能理解。毕竟她比陆琳琅要凄惨得多,陆琳琅入宫是为了争宠为家族添光,而她是为了保命。

      这么一想,原本想与陆琳琅说几句话,也硬生生吞回嘴里了。恰好全场的奴才忽然都毕恭毕敬地向着入口处行礼,聂宝珠也赶紧起来,朝着武贵妃来的方向福身。

      武贵妃就这么来了,在前前后后的簇拥之下,好似天上的仙女,海底的龙女一般雍容华贵地来了。聂宝珠其实也没多瞧她的面容,低着头,不敢放肆。但当武贵妃经过她面前时,一股慑人的暗香幽幽钻进鼻子里,分明就告诉你,那股暗香的主人不简单,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是不容置疑的,武贵妃娘娘。

      “各位小主不必多礼。”武贵妃声音脆脆地,好似幼女一般动听。只见她在正中间的椅子坐下了,戴着金质五彩珐琅指甲套的玉手轻轻一挥,又说,

      “等各位过了皇上的三详,就都是本宫,武洛林的妹妹了。今日小聚,请各种小主赏戏,算是本宫为诸位准备的见面礼。也怪本宫处理诸多后宫琐事,来得迟了一些。这就不必多礼了,诸位小主坐下,开戏吧!”

      诸位小主于是就顺从地坐下,不多久就敲锣打鼓地开了戏。只见台上一副武生打扮的伶人上场,一阵儿挥枪舞刀,耍弄得虎虎生威。

      这却是一场武戏。其实台下演的,不也是兵戎相见的一幕吗?

      谢玉莲有心拉过聂宝珠窃窃私语,聂宝珠明白,谢玉莲是不希望她搅入武贵妃和陆琳琅的暗斗之中。只是聂宝珠终究就坐在陆琳琅的身边,无论装得多不经意,还是会时不时听见一些陆琳琅与武贵妃的谈话。

      武贵妃的椅子是高出众秀女一截的,所以武贵妃总是斜睨着眼,俯视着陆琳琅,淡淡笑着与她交谈。这么一来,陆琳琅好似看着更慌乱。武贵妃就歪头一笑,轻轻道,

      “怎么,今夜的戏不好看吗?不合适妹妹的胃口?”

      陆琳琅就笑笑,赶紧道,“哪会。武贵妃这出戏,众伶人一瞧就不是普通戏班子可比的。”

      武贵妃抿嘴一笑,“你倒是好眼力。那台上最出彩的武生,是本宫最中意瞧的,平时里就收到身边服侍本宫。闲来瞧他的武戏,多糟糕的心情就能被平伏。小伶子深得本宫的心意呢。”

      陆琳琅没想到台上的伶人都是武贵妃的亲信,有些呆了,良久才恭敬地答,

      “也难怪他深得娘娘宠爱,的确是演得很好。”

      “只可惜,这台上的戏演得再好,终究是假的。”武贵妃却忽然扭开视线,笑盈盈地望着台上,那小伶子举着一把红缨枪正摆开架势追逐一名狼狈不堪的奸角。

      聂宝珠明显察觉陆琳琅颜色一变,不敢接口。
      只得武贵妃自顾自地说下去,

      “这戏要是能演到真的日子里去,那才是了不起呢。那小伶子也只会在畅音阁的台上耀武扬威,而朝中某些自以为权倾朝野的家伙儿,却当真能把自己演得忠贞不渝,欺瞒皇上,图谋不轨。如今,事情眼见着就败露了,戏就快演不下去了,还气急败坏地送了家中的女眷进来,想在后宫里把这卑鄙的戏演下去……”

      武贵妃说得寡淡,好似事情与她无关一般。
      但就连聂宝珠都听出了,武贵妃就是指右相与镇远大将军有深交一事,又暗喻右相将侄女送入后宫是白费心机。

      当下,陆琳琅就面青唇白说不出话来,手中的丝帕子就快要被她自己扯断了。武贵妃用眼角瞥了一瞥她,痴痴笑起来,

      “陆妹妹,怎么?好似被人刺中了心事一般?”

      陆琳琅依旧什么都说不出口,满腔在酝酿着该说什么漂亮话儿把这个场面给应付过去。
      聂宝珠看不过了,只得专注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在台上愈演愈烈的打戏中。那台上的奸角已经被逼到角落,而那盛气凌人的武生正狞笑着举起红缨枪,笑得面上的油彩都扭曲起来。

      但,武贵妃脆生生的声音还是会悠悠然地传进聂宝珠的耳朵里。
      她说,

      “只怕那女眷入了宫,戏演得砸了,命都会难保呢……”

      聂宝珠心下陡然一惊。
      刹那之间,竟就从台上射下一支银晃晃的什么,径直朝着陆琳琅的方向射过来!陆琳琅注意到了,吓得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来!聂宝珠也是一瞬间失了心魄,只觉得那银晃晃的东西从身边擦过,带起一阵犀利的风,吹得自己的面颊有些疼……

      “啊!你流血了!”谢玉莲惊叫道。

      瞬间,聂宝珠还以为是陆琳琅受伤了。但她呆呆地扭过头,却见陆琳琅错愕地瞧着自己,而不远处的武贵妃依旧笑得了然。

      聂宝珠于是顺着陆琳琅的视线,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被割伤了一道长长的痕迹,流了血,黏糊糊的。这才觉得真的痛了,她赶紧举着帕子捂住伤口。

      台上,原来是演到正酣的伶人挥着红缨枪正要斩杀奸角,那枪头居然蓦地就断了,居然就糊里糊涂地被挥到了台下。所幸只是擦伤了聂宝珠的脸,其他人并无受伤,只是受惊了一些。

      受惊最多的,却不是聂宝珠,想必与聂宝珠近在咫尺的陆琳琅。
      而想那枪头也不算是糊涂,力道和时间把握得刚刚好。武贵妃的话音刚落,就贴着陆琳琅而过,让她吓了个够呛!但终究还是没有伤到右相的侄女,只是擦伤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聂小主的脸蛋。

      几个太监跑来,慌忙查看着聂宝珠的伤势。而台上的小伶子不知何时已经下了台。
      出了这等意外,却无人责罚他。武贵妃只淡淡地俯视着聂宝珠,抿嘴一笑,说自家的伶人没管教好,还请聂小主别见怪。说完,就风姿摇曳地起身,说她受惊了,要先行回宫休息去。临走还瞧了一眼惊魂未定的陆琳琅,居高临下,一派胜者的风情。

      太监很快就捧来了金疮药为聂宝珠先行止血,好似早有准备一般。
      聂宝珠很快就明白自己没得计较,没得怨恨。

      兴许从太监排好位子之时,这一切就是注定了的。
      其实这才是今晚畅音阁的大戏,台上台下融为一体。她聂宝珠只不过是恰好坐在了陆琳琅的身边,才成了武贵妃威吓陆琳琅的道具。

      又或许,连聂宝珠坐在陆琳琅身边,都有早有预谋的。
      聂宝珠仔细想想,在一众秀女中,论身家地位,自己也算是低贱了。爷爷虽曾是武状元,但早早病死,在宫中毫无势力。自己就算死在宫里都是悄然无声的。更何况只是被割伤了脸蛋?

      武贵妃这一安排,倒是巧妙的。

      ……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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