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鹊》翩竹

26、第四章：水龙呤（四）

　　肆、遗爱
　　“开什么玩笑？就凭我们几个要硬闯应龙堂总部？‘陪都’是太抬举我们还是太低估对手了？”在听完烈裔带回的指令后，姜终于忍不住柳眉倒竖，在书房内大声抗议起来。
　　“……也不是硬闯进去，只是潜入侦察外加搜索物品而已。再说‘龙腾水天’也不一定就是应龙堂的总部。”面对室内凝重的气氛公输班出言缓和，但收效甚微。
　　“有区别么？人家堂主都移驾来此了，不算总部算什么？行宫？”姜没好气地反驳一句后便不再说话，烈裔自打转交报告后就一语不发。房间里只回荡着座钟滴答的走时声，刹时静得可怕。
　　“总之……”长久的死寂后，公输班不得不开口打破沉默：“陪都既然作出了调查的指示，我们就必须执行。现在人手短缺，可是等不来援助，我们也不能放着日益上升的失踪人数不管！另外有关女娲陵和洛书的疑点也需要去解开。人少有机动性的优势，别太悲观了……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白莺，都去准备一下，散会吧。”
　　烈裔起身离座，回到“龙腾水天”附近的暂住地继续监视。姜也一脸不满地回了房间。正当公输班伏案苦思准备草拟行动计划时，只见门扉一动，姜从房间里踱出来，朝大门走去。
　　“你要去哪里？已经很晚了。”
　　“睡不着，出去散散心。”缺心少肺的妹妹难得补充一句：“放心，哥，我不会去做傻事的。”

　　漫步于仲夏夜的街道，丝丝凉风沁人心脾，令人倍感惬意。
　　姜漫无目的地沿着大街行走。路边摆着的夜市和小吃摊大排挡都还未散场，喧嚣的人声冲淡了夜色寂寥。食物的色彩和人们的笑脸，在朦胧的灯光下面，看起来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看着这些平凡而快乐的人默然微笑了，这就是他们在尽力守护着的世界，凡人的世界。
　　姜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如此不安，或许是因为刚才，兄长的表情看起来前所未有的凝重。虽然只是一瞬间，却足以动摇她残存的一点信心——从小到大，他都是她竞争的目标，实力的憧憬。虽然同样天生具有仙骨，但作为上仙公输子的转世，公输班与自己的灵力差距是有目共睹的。不管自己怎么努力，甚至不惜使用采补等杂修来恶补精气，却仍无法弥补这先天的差距。事实上，她早已默认这样的差异。哥哥是绝对强势的存在，即使偶尔心有不甘，也只是孩子似的别扭心态——但或许正因为这样，当这次他有所彷徨的时候，她也跟着不由自主地迷茫起来。
　　正思索的时候，眼角忽然瞟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姜停下脚步定睛细看，居然是白莺。
　　“小莺妹妹，”迎上去招呼的同时飞快换上招牌式的笑脸：“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哪？”
　　“啊，姜姐姐！”白莺回过头，一脸无奈地指了指身后：“家里的储备粮吃完了，带他来这里解决下宵夜。”
　　身后的烧烤摊旁，某金毛属神正抓着十来串烤肉大快朵颐中。
　　“呵呵，阿鎏的胃口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呢。”姜忽感一阵轻松，顺势走到白莺身边坐下：“既然今晚撞见了，那这顿就由我来请好了。老板，再来一瓶啤酒，二十串烤肉。”
　　“真的？”小女孩睁大的眼睛里刹时群星闪烁。
　　“抱歉，只有烤的。”女子眯起眼舒心地笑了起来：“真的想吃，就回家自个把那条金毛小泥鳅给蒸了吧。”
　　“……”某属神埋头苦吃中基本啥也没听见。

　　酒足饭饱，三人离开夜市，在人迹渐稀的街区间慢慢踱步。来到一处街心花园时，白莺忽然停了下来，望着一架秋千喃喃低语：
　　“我记得，小时候妈妈曾带我到这里玩过……”
　　夜风陡然间冷了下来，白莺若有所觉，笑着甩甩头欲转身离去：“我们走吧。”
　　“再去玩一次！游戏和撒娇是小孩子的专利！”姜突然扯着白莺径直朝秋千走去，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到座位上：“抓紧了，小心别摔着！”
　　“等、等等！哇……停、停下！”秋千高高地荡起来，带着上面不断惊叫的小女孩划出一道道轻快的弧线。鎏站在远处静静观望，秋千上的小主人，正绽放出他所见过的最明媚的笑颜。
　　待疯够了以后，姜才缓缓停下秋千，放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白莺下来：“要记得哟，小孩子不用总装得这么老成，能玩的时间就要痛快地玩，才不会辜负童年和青春哦！”
　　“哈……哈哈……嗯！”白莺扶着膝盖边笑边点头：“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谢谢姐姐。”
　　“呵呵，这孩子，说话这么客气做什么？”姜倚着秋千架喘了口气，心中竟也感到些许豁达：“笑容是会传染的，所以能笑的时候，要尽量多笑笑哟！”
　　“唔……嗯。”小女孩低下头抿了抿嘴，仿佛鼓足勇气般抬头问道：“姐姐……你真的认识我妈妈？”
　　“是的。”
　　“那么，可不可以跟我讲讲她的事情？”女孩子眼中泛起近乎乞求的光芒：“我想再和别人聊聊她……日子久了，记忆里的形象都模糊了，又找不到照片什么的可以帮助回忆。我真的很怕有一天我会忘记她的样子，忘记她活生生的姿态……拜托，姐姐，跟我讲讲她好么？”
　　“嗯，当然可以。”女子颔首，微笑应允。
　　“我妈妈……姐姐眼中的她，是什么样子的呢？”
　　“呵呵，她啊，脾气跟我截然相反，是个又温柔又善良、同时也很识大体的果敢女子。出身名门，性情教养都好，我们相处得很融洽。她实力很强，在阴阳家中属于难得一见的佼佼者……对了，你们的外貌真的很相似！”
　　“是么……”小女孩的脸微红了一下。
　　“还有，我也见过你父亲，是个很好欺负的老好人……呵呵，他们都是可敬可亲的人，你应该为拥有这样的父母而感到骄傲！”
　　“这样啊……谢谢姐姐。”白莺拭去眼角的泪光，释然微笑：“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这样聊起他们，感觉好棒，就好象……他们都在身边一样。”
　　“傻孩子，你还年轻着呢，亲人这种东西，将来有的是机会再找。”姜半是怜悯半是调侃地将女孩拢入怀中：“而且……”
　　“而且？”
　　“而且，你还有亲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告诉她这一点，明明是哥哥三令五申过不能说漏嘴的。但不知为什么，面对女孩泉水般澄澈的眸子，自己却忍不住和盘托出：“你父亲他……和哥哥是兄弟，论辈分他是你的伯父。”
　　“什么？”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那么，姜姐姐你就是我的姑姑了？”
　　姜一时语塞，该怎样解释这样一种复杂的隔世关系呢？公输班的前世公输子与赤松子是亲兄弟，但在其转生于春秋鲁国东平乡后，这一层亲缘关系也就仅限于灵魂层面而已。而对于同样出生于鲁时东平乡的自己，虽和班是现世的亲兄妹，但与白莺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可是，面对这孩子如此欣慰的表情，自己又怎忍心说出真相，来扫她的兴？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白莺忽然投进姜的臂弯，将头埋入女子温软的怀抱里：“原来我不是孤单一个……太好了，我还有亲人！”
　　姜闻言不禁神伤：在他们即将潜入应龙堂内部，生死未卜的前夕，自己告诉她这些，是不是太残酷了？
　　“……莺，不早了，回去睡吧。”将女孩从怀里扶起来，拢了拢她额前细碎的乱发，姜凝神叮嘱：“记得，你永远不会是孤单一个！阿鎏是你父母留给你的礼物，他们爱你，哥哥他们也是……除了我们，你还有你白姨在，今后无论有什么难事，都可以找她帮忙。好好修习，学会保护自己……最近哥哥那里会比较忙，没事别总往侦探社跑……好了，早点回去吧。”
　　女子将白莺送到公寓楼下后，便抽身离去。
　　目送女子沉默的背影，白莺若有所悟，一脸郑重地对鎏吩咐：“从明天开始，帮我密切注意师伯那里的一切情况，有事就打手机通知我，学校里的问题我会帮你解决……总之，不要错过任何风吹草动！”
　　“咦，为什么？出了什么事了？”金发的属神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绝对有大事瞒着我！”白莺望着路灯下远去的背影，不由握紧了拳：“妈妈临终前也说过同样的话：万一将来遇到什么难事，就去找白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