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朝曦》落幕之舞

4、第四章

　　颜凌晨自天明就在室内研习兵书，一直到下午才出来透气。他不喜游玩，自打戍边归来，一下子清闲起来，除了读兵书，他也只是在后院练武。
　　在十八般兵器中，颜凌晨最爱使枪。他使的枪是颜博昭命人特意打造的。枪身长约一丈，精铁枪身、银铸枪尖、上挑朱红缨，舞动之时红缨婆娑、银光闪烁、寒星点点。颜凌晨很是喜欢，便给这枪取名“银蛇”。挥动之时，也正如这名字一般，似银蛇吐信灵动异常。
　　颜凌晨正舞得兴起，忽闻耳边传来破空之声，忙回身用枪一挑，只听得一声脆响，一只箭已被震上半空。声音未绝，又有两只箭已朝颜凌晨面门和胸□□来，颜凌晨疾退两步，向前挽出枪花，将那两只箭尽数挡开。提枪向射箭之处察看时，又来一箭正对他右肩，他急忙侧身闪开，同时用左手将那箭矢稳稳抓住，一回手又将箭原路送了回去。
　　那射箭之人见状并不回避，只是搭箭射出，只听“啷”的一声，被颜凌晨送回的箭已经被迎头劈做两半。
　　颜凌晨提枪站定吼道：“来者何人？”话音落时，那之前被他挑上空中的箭才稳稳地斜插入两人之间的地上。
　　只见那射箭之人一袭白衣，左手执弓一个跃身落于颜凌晨身前，“几年不见，哥哥的武艺倒是精进了不少。”原来，竟是刚刚归国的颜凌曦。
　　颜凌晨的脸上顿时转怒为喜，“曦儿！果真是你!”
　　颜凌曦笑着跳到他面前，伸手一扯，将他的左脸扯得老长，说：“不是我还能是谁？”
　　颜凌晨不顾脸上的疼痛，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声音已有些哽咽：“回来就好，爹娘和我，我们都要担心死了。”
　　颜凌曦被他这么一抱，一时没回过神，待反应过来时脸上早已红成一片，忙推开他说：“走开走开，你还当你是小孩呢。”
　　颜凌晨这才觉出不妥，忙笑着放开手，但还是不放心地上下打量着她，“快让我看看，师父们有没有虐待你，怎么好像瘦了呢？”
　　颜凌曦皱了皱眉，转身就走，边走还边说：“我倒是没瘦，倒是你是越来越婆妈了。我去见爹和娘了，你要不要一起？”
　　颜凌晨看着颜凌曦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几年没见，还是这个性子。随即跟着她向正厅走去。
　　颜博昭正和夫人在厅中饮茶，忽见那兄妹俩一前一后的进来，嘘寒问暖之下，颜夫人早已泣不成声。眼见走时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如今已出落得婷婷玉立。
　　颜夫人拉她到近前，摸着她脸嗔怪道：“你这孩子，当时怎么那么任性，说走就走，这几年为娘总在后悔当初怎么就放你走了。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颜凌曦见状，忙搂着她道：“娘，孩儿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娘亲莫要再担心了。走了一天，曦儿好饿，好想吃您做的菜。”说着，偏头在颜夫人颈窝乱蹭着撒娇。
　　颜夫人这才擦了眼泪，笑着去准备晚饭。
　　颜博昭心中也是欢喜的，只不过他并不善于表达，只是笑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接着又询问了颜凌曦几位师父的去向。颜凌曦说，因为赵沂身体状况不佳，路上耽误了些时日，又怕爹娘担心，她便先行赶了回来。
　　颜博昭看见她手中的弓，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问道：“你这弓……”
　　“父亲觉得怎样？这是教女儿箭术的老师所赠。”
　　“这弓，的确是良弓，你可知其来历？”
　　“女儿不知。”
　　颜博昭笑了一下，看来这孩子在路上遇到奇人了。

　　一家人难得吃了一顿团圆饭，颜家上下一片喜色，似过年般热闹。
　　饭后，颜凌曦向父兄提起在街市上遇见李请的事。
　　颜凌晨道：“早闻那李请仗着是李汜的侄子，横行霸道惯了，今日遇见你，也算是给他个教训，若要被我碰见，也定要为民除害！”
　　颜博昭则捻须笑道：“你兄妹二人阅历尚浅，处事之道仅凭一时义气，有些事不是你们逞一时之勇便能管得了的，还是先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吧。”
　　兄妹俩听罢，只得低头称是，对此事亦不再议论。

　　夏侯玟沁与月儿回到宫中已是申时之后。因为途中遇到李请的关系，主仆二人后来只是随意逛了逛，未多做停留。
　　夏侯玟沁沐浴之后换了身淡紫色的罗裙，黑色的长发仅在脑后挽成一髻便松散地垂落下来。平日无人的时候，她在自己的寝宫便是这样平常的打扮。
　　此时，她正坐于桌前，一手托腮，明亮的眼睛出神地望着窗外，红唇微抿，不知已神游到了哪里。
　　月儿在旁连叫了几声“公主”，她才恍过神来。
　　“公主，自打回宫到现在，您像刚才那样发呆已不知有几回了，该不是被那李请吓到了吧？要不奴婢请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不提那李请还好，一提起来，夏侯玟沁顿时一肚子的火：“莫要再提那龌龊之人，下次要是再让本宫看到，定要叫他好看！”
　　月儿暗骂自己多嘴，忙应道：“幸亏主子洪福齐天有那白衣女子相助，量那李请日后也不敢再这么嚣张了。”
　　夏侯玟沁闻言，眼前又浮现出那白色的身影。那女子怎会如此飘逸洒脱？让人想要亲近，却又不得轻易靠近。夏侯玟沁在宫中生活了十七年，像这样的女子还真是头回遇见。心中不禁暗暗惋惜，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日后也不知还会不会相见。
　　主仆二人正聊着，忽闻殿外太监传道：“皇上驾到！”于是忙出了内殿接驾。
　　夏侯南烈屏退左右，这才与夏侯玟沁面对面坐下，笑着问到：“沁儿今日出宫可有收获？”
　　夏侯玟沁便将这一日的见闻讲给他听，讲到得意之处不由得眉飞色舞，逗得夏侯南烈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他说：“叫你说得朕都想亲自出去看看了。”
　　“如果可以，当然亲身体验才知其趣，不过……”她想起了李请，眉头一皱，便又将遇见李请的事也讲了出来。
　　“哦？”夏侯南烈握着茶杯的手不禁一顿。“那李请可有认出你的身份？”
　　夏侯玟沁一脸厌恶地说道：“那狂妄小人怎会认出我来？百般刁难之下，我正要亮出金牌，却幸好……”说到这里，她不禁抿唇一笑。
　　“幸好什么？”
　　“幸好本公主机灵，逃过一劫呗。”她也不知为何要掩去那白衣女子一事。
　　夏侯南烈笑着摇摇头，无奈道：“你这事可千万莫要告诉母后，不然她又要担惊受怕了，日后你再出宫，就没这么容易了。”
　　夏侯玟沁一听这话，立刻两眼放光，紧紧抓住夏侯南烈的手问：“皇兄刚刚说什么？沁儿日后还有出宫的机会？”
　　夏侯南烈笑着刮了她鼻子一下，“朕来此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其实你今日出宫的事，李汜早已不知从何处获悉，你刚一出宫，他便进宫质问朕。”
　　夏侯玟沁一惊，“那老家伙没有为难皇兄吧？”
　　夏侯南烈笑而不语，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道：“李汜本是十分生气，朕跟他说这十几年来宫中各皇子皆安分守己、深居宫内，而你只是一个公主，不过是在宫中太过憋闷，一时贪玩。大将军如此紧张，亦是担心公主的安危，忠君之心可鉴。遂封了李汜幼子城门校尉一职，日后公主若再出行，可由大将军派人护行。李汜听了竟然应下。”
　　“如此……”夏侯玟沁轻叹一声，“如此，便又长了李家的势力了。”
　　夏侯南烈微笑：“无妨，反正李汜早有此意，朕不过是先他一步说出来，好让他在你出宫这事上松了口。”
　　他缓缓站起身，“你也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朕只有你这一个妹妹。”
　　“皇兄……”夏侯玟沁双眼泛红，但终究是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生于这样的环境，他居然还在处处为她着想，她也必须要坚强。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守护得了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