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朝曦》落幕之舞

3、第三章

　　早春时节，乍暖还寒。皇宫偏门处排着长长的队伍，这日正是各宫里负责采办事物的公公们出宫办货的日子。这种采办一个月才一次，那些久居深宫的妃子、宫女总是提前找到相熟的公公赠以金银，使其代买些许物品或带封家书之类。
　　守卫的兵士一边检查众人的名牌，一边不忘唠叨着宫门关之前务必赶回来云云。万一有哪个误了时辰，他们也是要受牵连挨板子的。
　　公公们三五成群，结伴朝集市走去，可偏有两个小太监在后面低着头，也不言语。待大部分人都走到前方时，忽地闪身进了一个小窄巷里。其中一个小太监站在巷口左顾右盼，确定了没有被人发现后，才从容地对身后的人说：“公主，安全了。”但回头的一瞬间又惊呼起来：“公主殿下，怎能在此更衣！”
　　原来，这两个小太监竟是夏侯南烈的胞妹安沁公主及其婢女所扮。这安沁公主本名夏侯玟沁，年约十七，终日养在深宫，对于宫外的世界知之甚少，仅有的一些个印象也无非来自于书本，或从宫女太监那里听来的。总想着找机会出来看看，迫于宫规及李汜对皇室的软禁，一直未能如愿。这一日的机会是“预谋”了好些日子才换得的。定要趁此机会多玩多看才是。
　　夏侯玟沁此时已褪去太监的长袍，见眼前人一惊一乍地样子，狠狠瞪了她一眼：“已经出了宫门还管这许多做什么，况且此地早已叫小乐子查探过，并无民居，亦远离闹市，安全得很。月儿毋须紧张，快把这身衣裳换下来。”
　　“可是，公主……毕竟身为女子……这样……恐怕……”月儿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夏侯玟沁见她这模样心觉好笑，假意怒骂道：“你这丫头平时精明得很，这时候却糊涂起来，你我二人此时均是太监装扮，何来女子一说？”
　　“是。公主教训的是。恕奴婢愚钝。”语毕也除去身上外袍，另换上了一身男装。
　　不一会儿，只见这窄巷之中一前一后走出两人，为首的那人一袭青色锦缎长衫，手执一把折扇，面带笑颜，俨然一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模样；身后跟着的那人做小厮打扮，紧跟在前者身后，却忍不住四处张望。自幼进宫，从未离开过，一到了外面，自然什么东西都是新奇的。
　　夏侯玟沁也对这一切充满了好奇，然而她不能像月儿表现得那么明显。嘴上不说，但眼睛在瞧见这街市的繁华后却晶亮起来。
　　月儿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轻声说道：“倘若今日之事被太后娘娘知晓当如何是好？况且未经大将军允许……”话未说完就被夏侯玟沁一扇敲中额头，“母后那边自有本宫担着，你怕什么？至于李汜……呵呵，眼下他怕是无暇顾及这些小事。”
　　她早已跟皇兄商定好，她出宫游玩，让皇兄想办法拖住李汜，即使事后李汜知情，也不能拿她怎样，只要出了宫，之后的事一切都还好说。
　　思及至此，夏侯玟沁脸上浮现一抹微笑，这一笑，引来街边许多女性的注目。夏侯玟沁脸上一红，忙展开折扇遮脸快步走开。
　　月儿见状也跟了上去，笑道：“公主害羞什么？”
　　夏侯玟沁停下脚步，转头含笑，用只能两人听见的音量说道：“告诉过你在外面不准叫我公主。你想挨板子是吧？”
　　月儿知她只是吓唬自己，她家主子对她好着呢，才不会轻易罚她。“是，公子，奴才失言了。”顿了一下又道：“可是公子，既是公子，又何必害羞？”说罢捂嘴偷笑起来。
　　“你这小厮也不像小厮嘛，既是小厮又怎么会是这般笑法？”夏侯玟沁轻笑一声，扬长而去。
　　月儿亦不再多言，枉她一张巧嘴，在自家主子面前却显得笨拙起来。

　　夏侯玟沁与月儿行至集市的时候，顿时被眼前的事物吸引了，尤其是那些新奇的小物件。皇宫里虽然好东西多的是，但像这种小东西却别有一番风味，一时间让人爱不释手，两人来往于各个摊位之间，东瞧西看的买了一堆没用的东西。
　　眼见前方有一个卖面人的，正要走过去看看，不料却被一个身影拦住去路。
　　“呦！这是哪家的公子，生得这般俊俏。”
　　夏侯玟沁抬眼一看，此人虽衣着华丽、面貌清秀，却露出一副色相，不知是哪个官宦子弟，夏侯玟沁也不理睬，抬脚向旁处走去。那青年一闪身又挡在她身前。
　　她只得压低声音说道：“兄台，借过。”
　　那青年哈哈大笑起来，“我若是不让呢？”
　　“大胆！”月儿拦在玟沁身前，“你是何人？胆敢拦住我家公……公子的去路！”
　　那青年听了这话笑得更大声了，回头对身后随从说道：“你告诉他们本少爷是何人。”
　　那随从狗仗人势地朗声答道：“竟然连我家少爷都不认得？听好了！我家少爷就是当今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李大将军的亲侄子，李请。”说完还作势昂首挺胸地俯视夏侯玟沁她们。
　　夏侯玟沁听他说完也笑了，轻摇折扇，她当是谁呢，原来是李汜的侄儿，素闻这李请好龙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难怪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调戏男装的自己。
　　李请及身旁的随从被她这笑声弄得摸不着头脑，“你笑……笑什么……笑。”李请一急起来忽然结巴了，又想再说什么，无奈自小患下这口疾，一紧张就结巴，一时憋得脸通红。
　　身边随从忙替他接话：“公子应该听过我家少爷名号才是，眼下我家少爷欲与你二人结交，可否过府一叙？”言下之意就是我家少爷看上你了，还不速速从了？
　　夏侯玟沁与月儿对望一眼，又笑了一会儿才收敛神色，对那李请说：“在下多谢兄台抬爱，奈何家中妻小正待小弟归家，兄台的美意在下心领了。改日必当登门造访。”她偷溜出宫可不想多生事端。
　　李请眼中闪过一丝惋惜，随即又被一抹浅笑代替，“那又如何？本少爷想要的人，还……还没有得不到的呢。”说完给随从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两人上前欲动手捉夏侯玟沁。
　　夏侯玟沁不会武功，也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只一味地向后退去。月儿见周围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于是大声呼救：“来人啊！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呃……”后面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好，本当是“强抢民女”，可她不知道眼下这种状况该怎么形容，只得大呼“救命啊！”接着奋力挡在主子身前，不让那两人靠近。然而这些百姓都是深知这李请是个什么角色，哪里会去管这闲事，不过都是过来看戏的而已。量月儿叫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站出来，除非那人闲命长。
　　那两个彪形大汉欺身向前，其中一人一把抓住月儿手臂，轻轻一甩，月儿便“哎呀”一声飞出去老远跌倒在地。眼见另一人的手爪子就要碰到公主的身子，月儿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努力站起身，却也来不及了。
　　这时，突然人群外传来一把声音——“相公！”
　　接着，一白衣女子从人群中冲出来，挡在夏侯玟沁及那大汉之间，那大汉始料未及，愣在原地。
　　女子面对夏侯玟沁厉声骂道：“枉我在家久等不见你回来，原来是在街上闲逛，还惹了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说着便要去拧夏侯玟沁的耳朵。
　　眼前的女子，有一双晶亮的眸子，容貌秀丽之极，一身白色纱裙，腰间用丝软烟罗随意系成一个结，墨色的秀发轻轻挽起，斜插着一只简单的发簪。
　　夏侯玟沁不知这女子为何人，但想来是为她解围的，于是顺势后退假意讨饶,“娘子，我冤枉啊！是这李公子拦路，我才误了回家的时辰。”
　　此时月儿已经回到夏侯玟沁身旁，扶住她家主子，一齐瞪着李请。
　　李请见突然冲过来一女子说是那俊朗公子的妻子，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也不用顾虑那么多，遂吩咐手下，“还愣着干什么？一起绑了！”
　　女子本是背对其中一名大汉，那大汉得令欲先抓住这女子，岂料手刚伸出，还未碰到对方衣袖，就感到胸口一阵疼痛，眼前一黑趴倒在地。
　　女子俯身掸了掸鞋尖的尘土，挑眉望向另一个大汉，那大汉站在原地摩拳擦掌，迟迟不敢上前。心想，打？打不过；跑？少爷也饶不了自己。横竖都是死，于是紧咬牙关，奋力一拳朝那女子挥去。女子灵巧地避过，转身一记手刀，大汉顺势倒了下去。
　　李请心下暗骂一声，没用的东西！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身边随从在一旁轻声说道：“少爷，事情若闹大了传到大老爷耳朵里……不如……”咱跑吧。这话他没敢说出来，能轻易打晕两个壮丁的女子，功夫必然了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少爷，改日再收拾他们。”
　　李请一想也是，再纠缠下去自己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于是对夏侯玟沁说：“可惜了小相公生得这副好相貌，妻子虽貌美，性格却如河东之狮，可惜啊可惜。”也不等对方反应，早已脚底抹油开溜了。
　　路人见再无戏可看，也作鸟兽状散去。

　　夏侯玟沁这才缓步走到女子面前，颔首抱拳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敢问姑娘姓甚名谁，府居何处，他日定当报此恩德。”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公子毋须放在心上，举手之劳而已，这嘈杂之地公子还是少来为妙。”
　　“姑娘所言极是。”幸好今日有这女子相助，自己刚才险些拿出金牌表明身份，那样不仅引得闲言，也会连累皇兄。
　　女子微笑着说：“公子，我们就此别过吧，后会有期。”说完转身离去。
　　夏侯玟沁想挽留，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愣愣地看着女子远去的身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