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秀玉初成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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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宝玉居然变得“年少而诗书通达”、“志向高远”，黛玉实在觉得心中忐忑。虽说在梦中最后的时候，她也对宝玉的不争气有些绝望，但到底是情根深种，难以放下。
可真要在父母和宝玉中选的话，她还是希望贾敏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让她不用去贾府。寄人篱下的生活，实在是太过难受。
可惜，天不从人愿，贾敏的身体本来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哪怕黛玉天天衣不解带的侍奉，身子却依然是一天天的弱了下去。
这一次的黛玉本来身体相当之好，并没有什么“胎中带来的不足之症”，也因为焦虑和辛劳瘦弱了下来。幸而这一次还有其他地方比“梦中”强。
苍玉素玉两个，一个年少老成，另一个天真活泼。虽说年纪太小还帮不上什么忙，却很是能安慰父亲林如海。黛玉想到梦中母亲快要去世的时候，父亲那悲痛难抑的模样，心中好歹好过了些。
就在秋冬之交的时候，贾敏去世了。和黛玉梦中记得的时候，相差无几。再次经历了丧母之痛，这次黛玉早有准备，但在这小半个月中再次感受到了母亲的关爱的她倒比之前更悲痛几分。因为现在的她已经真正明白了什么是死亡。
不过，有了梦中的经历，她不管多么悲痛，总不至于因此蒙了神智。总还能留出两分心神来注意外面。不说别的，如今她还有一双弟妹要照顾呢。
和梦中不同，这次荣国府派来的仆妇一到，她就知道了。
黛玉本来就是一个心思重的，对此事自然是有千般思量。虽说还挂记着宝玉，但到底已经不想往贾府去了。心中甚至起了将梦中的事情告诉父亲以换取留下的冲动。
但思来想去之后，她终究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
梦中她会被送去荣国府的最大理由，到现在依然成立。
——林府无人主持中馈。
她如今只有六岁，远远不到自立的年龄。除非林家再娶一个身世良好的女子做续室，她就算是失了教养。府中现有的几个姨娘身世最好的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担不起那样的责任。
日后若是谈婚论嫁，这就会成为很大的问题。
黛玉想想，若是她把梦中的事情和父亲说了，那不信鬼神的父亲能不能相信不说，就是信了，也不能将之大白于天下的。所以问题依然存在。哪怕她不考虑自己的未来，也总要为妹妹日后的婚事考虑一二。她又不希望父亲娶一门家世良好的继室……
何况，黛玉怎么也不能否认，她的外祖母确实对她很好。对她的母亲那更是不用说的。否则也不会得到林如海夫妻的信任。
——母亲出嫁以后随着父亲外放在外，十余年间不曾回京。按理，代母亲去孝顺几年，却也是应当。
这么想着，黛玉也就默认了前往荣国府的事实。
她自己也不愿承认，在诸多的理由之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是，她想看看现在的宝玉。现在的她，到底没有真正放下。
黛玉自己在心里兜兜转转的计较了一番，定下了主意，便安下心继续为母亲守灵，也等着父亲把这件事说出来。谁知最先把这消息告诉她的，却不是她父亲，而是素玉。
这天黛玉跪了灵回来，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喘上两口气，素玉便飞奔而至。她也没管身后跟着的丫鬟，咋咋呼呼的抓住了她的胳膊，脸上惶急，“不好了不好了，姐姐，爹爹要把我们送走了！”
黛玉就有些皱眉。
刚想问素玉怎么知道这事，但话到喉咙口，却又咽了下去。素玉的性子比较跳脱，年纪又幼小，黛玉之前又忙着照料母亲，所以并不曾和这个妹妹交心。此时有些疑心她是偷听了父亲和贾家仆妇的谈话，但见她这惶急的模样，训斥和质疑什么的，就说不出口了。
“这是谁说的？”她用比较婉转的语气问道。
素玉张口就要答，但很快就有些焉了，不好意思道，“我去找爹爹，听见他和人说的。”虽有些惭愧，可她小儿女心性，想到不如意处，还是委屈的嘟起了嘴巴。
这模样倒是让黛玉想起了湘云。
史湘云，是她在贾家认识的诸多姐妹中，唯一一个给她的感觉比较像是“妹妹”的存在。也是胸无城府，不谙世事。不像惜春小小年纪就心防甚重，也不像探春为了未来讨好王夫人和宝玉。
只是在认识了宝钗之后，她很快就疏远了她。
黛玉有些恍惚，便没有追究，只是点了点头，“可是外祖母家来的那几个？”
素玉大为惊奇，放开了她的胳膊，跳下床去，“姐姐已经知道了？”
黛玉叹道，“母亲去了，苍玉还能被父亲带在身边，你我姐妹就失了教养。父亲定然是不放心的，外祖母也定然是不放心的。”
素玉不如他们早慧，本来黛玉以为要细细的解释给她听她才会明白。谁知她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便有些明白了。
“只请老师父亲不会放心是不是？”
“嗯。”
“除非父亲……”素玉大约是想到了“再娶”这个可能性，然后连忙抛开了，也不把话说出来，只是转而强调道，“外祖母若是不放心我们，怎的只派了几个三等仆妇来？”
听起来大是不满。
黛玉想了想，方才知道素玉是觉得自己被怠慢了，所以生气。不由得有些想笑，连日以来的抑郁之情消散了许多，“傻丫头，我们家难道就有一等仆妇、二等仆妇么？”
“没有么？”素玉有些糊涂的看了看四周。
她们姐妹两人身边的丫鬟，都是一等二等，难怪她以此类推了。
黛玉叹道，“也不能说没有。外祖母家和我们家一样，用的仆妇多半都是丫鬟配了人的。教养的、管事的，便算是一等二等的了，都是掌着事的……”
说到这里，她没有说下去。
这些仆妇是她的二舅母王夫人派来的。贾母在贾府虽然积威犹在，但这种细节上的事情，作为一个寡居的老人，却是管不了了。
这样的安排说不上特别怠慢——毕竟可以说一等二等的管事婆子往往都有重任，要等着她们姐妹动身却要花费许多时间——但也绝对称不上是多么重视。
甚至联系梦中后面的事情来看，黛玉隐约还觉得这有些下马威的意思。
在梦中，她到了贾府之后，虽然极受外祖母的宠爱，但在生活上，却总有一起子小人使些不大不小的绊子——多半都和她那二舅母的陪房有关。哪怕以她一开始抱着“话不多说一句”的念头，到了后面，都忍不住要呛上几句了。她总要能震慑住那些人。毕竟不能出了什么小事都去告诉外祖母。
想来想去，最终黛玉只是对着满脸不平的素玉说道，“素玉，你听姐姐的，多想着父亲。我们若是留下来，虽也能劝慰父亲一二，但他的担忧却要多上百倍。”
所以她连那三等仆妇的事情有些怠慢都不准备说。她的父亲，在政务上想来是了得的，但对内宅诸事却是一窍不通。就连他身边侍候的童子，都是母亲安排各种事项的。比如说家人，比如说娶亲。
素玉见她也说不出贾府的好话来，嘟着嘴，很有些不乐意。
黛玉只觉得她比湘云还要难以说通些。但好在素玉比湘云更愿意听她说话。她又细细的说了几句，让她看看父亲近日里憔悴的面色。
素玉到底是个孝顺的孩子，被黛玉讲了大小许多道理，虽然还是不乐意去贾府，但到底不反对了。
等林如海和黛玉素玉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哪怕心里有了准备，但想到父女离别，从此远隔千里，大家还是不免伤心难过。
只是听林如海有意思把苍玉也跟着一起送过去，让贾母教养两年，黛玉这才连忙收了悲意，打消父亲的念头。
“父亲，我们姐妹两个去外祖母那儿也就罢了。苍玉怎能跟着我们去？爹爹您忙着政务，难道二舅舅就不忙着政务了？再者，若是连苍玉也不能留下，我们姐弟三人，竟无一人能侍奉在父亲身边，又怎能安心？”
林如海想想也觉得女儿说得有些道理。
他到扬州不过一年，收拾了一个烂摊子，各方事物才上了正轨不久，正是要报皇恩的时候。又忙着操办妻子的丧事，这段时间是心力憔悴。听见贾家的史太君捎信来说想要看看外孙外孙女，想着她把贾敏教得极好，又想着自己忙碌，便起了将三个孩子都送去外祖母那里住上一段时日的念头。
但可不是么？贾母能教养两个女孩，却不见得能教好一个男孩。他那两个舅兄来教养的话，未必比他强。不过……
“我听得说贾家的族学是好的。”林如海和女儿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打算，“苍玉在那儿学上几年，熟悉了京城的学风，便可托你舅父送到国子监去，日后的科举之路也好走些。”
其中的具体细节林如海不说，黛玉自然也不知。但听得贾家族学一词，她就已经知道这事万不可行了。
贾家的族学是个什么样子，她在梦中早看了个清楚。更重要的是，整个京城聚集了众多的世家大族，在立国百年之后的现在，风气早已糜烂。梦中宝玉说满眼禄蠹，虽说偏激，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幸而，林如海说起这话的时候，语气并不肯定。显然已经觉得自己之前的思虑有些不周。黛玉想到这点，心中反而安慰——她当初被送到贾府的时候，脑袋何尝是完全清楚的！若非她做了那个“梦”，至亲初丧时，怎么也是考虑不周全的。
只是这次还没等黛玉说些什么，之前坐在一边的苍玉素玉先不干了。
两个小人儿本来对坐垂泪，听得林如海这么说，素玉几乎跳了起来，“爹爹，你可是探花郎！难道还不比那贾家族学强么？那贾家族学，可出过什么才子？”
林如海一愣——素玉这怎么是一回事？但素玉年纪还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这个小女儿说。
那边苍玉则相对沉稳的瘪起嘴来，跳下凳子去抓林如海的胳膊，眼睛亮闪闪的，难得撒起了娇，“苍玉不要离开爹爹！爹爹教我吧，若是没有时间，为我请个夫子，或者送我去学堂也好。我在爹爹身边，也能把父亲的事情随时告诉姐姐妹妹，好教她们少担些心！”
苍玉这话可比素玉有条理得多了。显见林家的早慧传统。林如海人到中年方得了这一子，虽说对长女的宠爱并未减少几分，但对儿子，却更是疼到了骨子里！真要送出去，肯定比送出女儿要不舍得多。见苍玉难得娇憨的样子，就更是踌躇不定了。
本来他也不是完全下定了决心，又不是那等专制的家长，几个儿女左一言，又一语，到底还是把苍玉留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章 秀玉初成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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