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杀伐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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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戒阵中，一甘人斗智比勇周旋之际，惟有远流一人稳坐原地，心神皆空。一是因他深知阵法凶险，不愿妄动拖累杀生提香等人；二却是因为自适才与罗谨分兵迎敌后，就久不见他踪影，远流一时担忧，一时揣测，万般挂念，竟不由得痴了。
是以黑老骤发而至，快点远流几大要穴，挟持他飞窜直入地宫深处，也未遇到抵抗。
黑老展开玄妙身法，一路狂奔，却未忘记左右绕行，故布疑阵。他乃一代枭雄，见识心机本就超凡，又是武学上一大宗师，虽处危阵不明敌情，却凭着通冥心法与渊博学识，游走阵间趋吉避凶。如此奔逃一刻，黑老估摸即便是秦情，于此间也不能轻易寻来，才寻了一地放下远流，兀自打坐运起功来。
远流此时已然清醒，虽懊悔自己太过大意，也不多想，凝视黑老，细细思索对策。黑老通冥境了得，远流睁眼他便察觉，却不动声色，心内冷笑：就凭你那点本事，能耐我何？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通天花样！他挟持远流本是无意，不过在那四处人息中发现远流这一处最为稳妥，故而以为突破口，不杀反挟，一为少敌一成战力，二为增敌一分顾虑，三则多己一分筹码。后来发现捉的是远流，心中更喜，因知远流虽然武功高强，却到底比杀生提香少了些算计，兼且看那几人表现，似未将今日计谋全盘透露给他，对付起来自然容易许多，何况，杀生与罗谨似乎都格外看重这小子，利用价值自然更大。
这当儿看远流有算计之心，黑老心道正好，顿起玩弄降伏之意，欲要折辱一番，好叫远流乖顺为俘。
哪知远流看他一阵，又闭起眼睛，巍然不动了。他一不动，黑老反生疑惑，分心之际，气息略为凝滞，通冥镜忽地弱了一层。黑老打叠精神，重又运气，却觉经脉里真气运行之处皆生细微针刺之感，酥麻痛痒，好生奇怪。黑老心道不好，运气走穴，又发现不但这怪异感觉不减反增，而且真气似乎渐行渐衰。
黑老心中一凛暗道不好，难道千算万算，百般提防，还是着了道？
此念一出，黑老心火顿起，反复运功凝气，真气却是一遭弱于一遭，几个周天下来，丹田非但没有积聚反而几近虚空。
黑老眼皮一跳心头一抖，头一次有了一丝恐惧，想他纵横江湖数十载,难道今日竟要折在此处？
他叹气，睁眼，立时便见远流正定定打量他，这才惊觉自己已是出了密密一身冷汗。当此关头，便是远流这等黄口小儿，若是窥出契机，也可一举将他毙命。
黑老岂是束手待毙之人，不但不惧，反要寻计策诱骗了远流为他所用，正待开口，却看远流面色一亮。
黑老猛然回首，秦情低眉秀手，正含笑而立。
“哈哈哈哈——”黑老纵声狂笑，狂笑如厉鬼，眼光怨毒如刺，钉在秦情面上，似要将他穿肠穿脑直钉入墙。
秦情却不为所动，踏前一步，说道：“看来你已经察觉了，嗯，也该是时候发作了。”
长笑戛然而止，黑老神色数变，而后一笑：“嘿嘿，秦情，秦二公子，我倒是有点佩服你了。说说，你是怎么让老夫中计的？到这个地步，你也没必要再装神弄鬼了吧？”
“好说。法座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地方，自然就是法座百密一疏的地方。”
万无一失的地方？
黑老细细一想，恍然大悟：“天素手？你竟然在天素手上动了手脚？”
秦情摇头：“非也非也，法座精于毒道，造诣不下于鬼医提香，我若是在天素手上做手段，或是以假换真，你怎会不发觉？”
“那便是怎样？老夫向来谨慎，今日被你骗到此处，与这鬼阵和那韩姓小子斗法，若说有所托大，也就是仗着天素手可抗百毒。你说我输在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地方，难道不是这个？那又有什么别的？事已至此，痛快说了，少婆婆妈妈！”
秦情看他一眼，抚掌轻笑：“天素手是真的，我也并未动手脚，但法座确实败在这一着上。原因嘛，法座可还记得你是如何得到这宝贝的？”
黑老默然，缓缓道：“天素手何等至宝，老夫早有耳闻，我又是惯于使毒的，耗费十数载精力，直到半年前才终于弄到手……”
黑老忽地打住，看向秦情：“这时机太巧了，没多久唐尚祁就把你引见给我，难道那时候你就算计到今天？不可能。手本就罕见，搜罗这东西我一直亲自过问，况且弄到真品时我就在当场，你绝没有机会弄鬼！”
“法座说得对，东西是真的，你得到这东西所耗费的心机人力财力，所有心血和努力都是真的，我完全没有插手。我只是，把这宝贝，从它原本呆的地方拿出来，放到黑市上去，好让法座你有机会得到罢了。”
秦情且笑且说，无视黑老蓦然青黑的脸色：“法座不知道吧，这天素手在我秦府闲置了十年有余。你一定在想天素手是西域异国珍宝，秦门就算在中土得势，又怎会比你这个本来就在关外打拼的用毒高手更有机会得到。可惜你眼光狭窄，脑筋死板，不知道秦府柒外主出身西域，从他安身秦府之时，这天素手就随它在秦门住下了。这就是你为什么十几年都找不到这么双小手套的原因。”
“你认识我的时间不长，但你认识唐尚祁的时间不算短吧，唐门毒术暗器一绝，又地处西南，你也想从他那里套些口风。恰好我认识唐尚祁也不短，他又有求于我，于是我便知道你原来对这个有兴趣。我当然没想到今天这结果，不过能让你身边有一件我打小儿便熟悉的宝贝在，秦情自然是非常喜欢非常愿意乃至激动的。”
“法座您的神情越发迷惑了，这不好，秦情从认识您开始就欣赏您，正是因为你够果断够精明够狠呀。千万不要这个时候晚节不保，让我失望啊。”
黑老被他一顿话说得不知心里什么滋味儿，现在又被他拿捏着取笑，脸色就似打翻了染缸，又红又绿，十分难看。
那边厢远流忍了半天，终于扑哧一声笑开了。
秦情看远流笑个不停，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转眼又看黑老两头受气，就要发作，便接着说：
“我赢也就赢在，我比你更了解天素手上。你才得到它半年，期间又诸事缠身，没精力研究它有什么特性，只验明了它是真品，知道它的用法和效力。但毒道和药道，本就有副作用和失效这两种不好的结果，你比我清楚，却没空去管了。”
“这东西的确可以抗百毒，而且材质特殊，寻常刀剑轻易不能将之损伤。但是，它有一个致命伤，那就是见血无效，只要沾上了宿主的血，它就变为废物一双，什么价值都没有了。这是因为它的药性特殊。所以当初造它才会用那么稀有那么坚韧的材料。就是为了避免使用的人被割伤，自己的血却让自己的宝贝失效。”
“你……你……哈哈，好，很好，原来杀生那锁龙甲是为了这一着。”黑老只觉得牙关打颤，只能嘿笑不停。
“是啊，我领你进九连环之时，故意当着你服下避毒药丸，就是为了引你提防。你果然有样学样，立刻拿出天素锦戴上。这先成了一半。可你这人谨小慎微又多疑，而且本身用毒就厉害，要让你手上沾血就不容易，要你沾自己的血更不容易。何况让它失效了，也未必能让你中毒啊。”
“所以你就计中套计，阵里嵌阵，说什么印子凼是假，其实就连这九宫连图十戒斋禁都他娘的是个幌子！”
“唉，何必这么激动。我本来就不觉得光靠阵法可以击杀一个绝世高手，你这么一个武学大家，心志何等坚强，计谋何等出众。我靠了一双变成废物的天素锦让你打消对毒的戒心，又凭杀阵乱你思绪，转移你防备的重心，已经很不错了。
你打在杀生法座身上那一掌，一个是凭锁龙甲倒刺异乎寻常的锋利刺穿天素手，让它沾上你的血，一个则是把上面淬的毒导进你体内。”
“那毒根本没什么大碍，不可能让我……让我……”
“让你什么？”秦情笑得阴险，那头远流看了甚至觉得黑老有点可怜，“那毒确实没什么大碍啊，要说的话，它是一味药引。本身所带的毒性只是要让你觉得杀生想让你中毒，可这毒你一运功就卸了，哪会在意呢。然后因为你有天素手，当提香把九毒往你皮肤上放时，你就故意让他得逞，看他要玩什么把戏。结果，你中招了。
接着，你的毒功和护体气功当真厉害，九毒没有发作，如果让你察觉毒素入体，立刻运气排毒，说不定就让你化解了。
于是我这个时候扔了把扇子给你，你以为是罗谨来了，一巴掌拍碎，还记得吗，很香，里面是天香明王配置的香粉，闻
之让人心旷神怡，可短时间破人护体真气。
于是，你掳了远流狂奔到这的这段儿时间里，九毒毒性受着那药引引导蹿入你经脉，俟机待发，你一运功，便被反噬了。”
秦情大摇其首：“可惜啊，一代宗师，就这么武功全失，成了一介凡夫俗子。”
黑老听到这里，面色乌青而后发白，眼神竟是空了。
秦情收敛笑容，竟然颇诚恳地给了他一句劝戒：“法座叱咤风云数十载，却进了强武极权的歧路，眼下正是好机会，天下之大，没有武功不见得就是坏事，这世界上的乐趣儿可多了去了，法座从此便好好体会吧。”
说罢一指点在黑老肩井，黑老反射性就要抵抗，却是半丝气力也无，即刻软倒在地。
秦情却不再管他，冲远流道：“师弟，快过来，罗公子他们都在担心你。这杀阵还未停，你跟我走吧。”
远流这才立起身来，朝他走过去，经过黑老身边不禁问：“这人怎么办？不杀他，就这么放着？”
“留着有用，咱们走。”
却在这时，黑老忽然发声：
后生且慢，你面前这人，心计城府非同一般，嘿嘿，可不是位厚道人。他现在同你们设计了我，你可知他先前是怎样花言巧语卖力讨好，借着一位唐门子弟与老夫合作，又是怎么样给老夫献计要设计了你们么？
老夫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就不提，你又可知道那位助他帮他的唐门子弟是什么结局吗？被他玩弄利用，惨死族兄之手。
他今时今日叫你一声师弟，只不过有老夫这个敌人在，才与你们虚与委蛇。他日老夫这一大患绝了，他首先要对付的可就是你们。
秦门野心，秦情狼子野心，小哥，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一跟他走去，前途难料。说不定他就借着这阵将你或废或杀，还可栽赃到老夫头上，既除了你，又牵制打击了杀生等人，可谓一石二鸟，嘿嘿，你可想好了，先下手为强还是后下手遭殃，我看你心性不弱，可要早作决断。”
原来这黑老武功虽废，却不甘就此服输，让秦情得逞，这时极尽挑拨之能，竟想要远流秦情心生嫌隙不能安宁。
远流听他言语，果然站住，抬眼看了秦情，眨也不眨。秦情听黑老罗嗦一堆，也不加阻止，任远流看着，不笑也不怒。
许久，远流长叹息，道：“师兄你错了。”
“哦？”
“这个人，到死不会明白什么是乐趣。生死对他来说，都是罪孽。”
远流在秦情心中形象多面，狂妄有之诬赖有之，却偏生没有这么一副深沉哲人象，秦情闻言不禁失笑，一边朝远流伸出手去。
远流摸摸鼻子，也笑，伸手与他相握，触手所感，这位师兄的手，竟然比他两个亲生兄长的手，都要温暖。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杀伐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