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古代生子]浮生可依》胡不夷

7、章六

　　戚少商的高热反复了几日后，终于退下去了。只是一直昏迷着，几乎没怎么进食，人都瘦得脱形了，伤势也痊愈得极慢。顾惜朝放下手中前线送回来的战报，走到床边看着那人灰白的脸色，心想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吃点东西。
　　下去让人熬些稀饭，又到孙越那里去拿药。营里虽然有军医，但是让他们照看戚少商总是嫌不够仔细，所以煎药的事宜都由孙越来做。
　　“公子对那个人，倒是很上心。”孙越摸着胡子，看着顾惜朝将汤药小心翼翼地倒入碗中，“听说此人是敌军将领之一，公子就不怕养虎为患？”
　　顾惜朝淡然一笑，“猛虎只要驯养得当，就是一只温顺的大猫。”
　　“只怕一时失手，反被虎咬。”
　　“若连这个都惧怕，也是死不足惜。”顾惜朝端起托盘，略略颔首，“劳烦先生，惜朝先告辞了。”
　　“公子慢走。”
　　离开孙越的营帐，顾惜朝放慢了脚步。他不是没有想过戚少商醒来后的诸多可能，然而这个变数太大，他甚至无法把握。对他而言，任何脱离掌控范围的事情都是他不乐意见到的。都应该被清除。
　　但是戚少商，是个例外。
　　他甚至有点期待，那人清醒后的反应……
　　掀帘的一瞬，一道寒气无声无息地从里侧划出，顾惜朝头一偏，游鱼般滑出一丈之外，手中的托盘仍稳稳当当的，没有半滴药汁洒落出来。他敏锐地瞥见原本置于案下的佩剑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心里便猜到七八成。
　　“你的伤势不适宜妄动真气，把剑放下。”
　　持剑之人听到他的声音，剑上寒气更甚，不发一语，只加快了手上的攻势。然而重伤在身，又刚从昏迷中苏醒，难免力有不逮，一击不中，几招下来气息已经紊乱。顾惜朝使了巧劲将托盘送到不远处的小几上，轻轻一弹指，一根极细的丝线从袖口倏地飞出，一下子就缠住了长剑锋刃。一拉一扯，戚少商收势不及，瞬间顾惜朝饱含真气的一掌已印在他受创的胸口。
　　本来闷窒的胸腔霎时炸裂般剧痛，戚少商一仰头，噗地喷出一口淤黑的血。他向后软软倒下，再度陷入昏迷。
　　剑铿锵一声落到地上，顾惜朝急急点住戚少商胸前几处大穴，那人还在无意识地呕着血，好一会儿才喘上气来。顾惜朝将人轻轻抱到床上，擦着他唇边血迹，低声叹道，“孙越说这样才能最快导出你身体里的淤血，本想等你身体好些再……罢了……”他解开戚少商身上单衣，果然不出意外地看到方有些起色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默默地替他重新包扎好，让人倚靠在自己身前，一口一口给他渡药。
　　这次戚少商很快就清醒过来，但力气只足够打翻顾惜朝手里的药碗。他咝咝地喘着气，看向顾惜朝的眼神是狠狠的，也是不齿和蔑视。他虚弱地开口，一字一句。
　　“你，个，变，态！”
　　顾惜朝的目光立刻冷了下来，他慢慢站起来，俯视着无力倒在床上的戚少商，轻声道，“你说什么？”
　　戚少商咳了一阵，昂起头毫无畏惧地直视顾惜朝的眼神，语气已是带了讥诮，“我说，你是个变——呃……”一个快要将他喉咙捏碎的力量将他从床上拖起来，戚少商眼前阵阵发黑，口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涨紫的面上渐渐浮出一道道青筋。他突然笑了笑，却显现出来一个扭曲的表情。
　　顾惜朝看出来那是个嘲笑，他死死地瞪着眼前的人，心中一个声音越来越大——他不是戚少商，这个人不是戚少商，戚少商不会说这样的话……他不会……这个人是假的……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顾惜朝大吼一声，将手里的人狠狠摔到地上，戚少商趴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了。他快步走出大帐，再也不敢回头去看。这是个梦……这是个梦，这一定是一场噩梦……

　　孙越得到消息的时候顾惜朝已经骑着马奔出营外了，他是这里身份最高的人，也没有人敢拦他。权衡之下，孙越决定先去看戚少商。
　　“前几天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又差点把人杀了……”孙越啧啧两声，将地上的人翻转个身，往他口中塞了一颗药丸，让符恒远帮忙输入真气加紧催动药性。戚少商已经快要断气了，如果不救，等顾惜朝回来的时候，怕是尸体都凉了。
　　符恒远满头大汗，“孙先生……要是公子真的要杀他……这，我们……”
　　“要是真的想杀，到时候再杀也不迟。人只要活着就还能杀，但若是死了就没法活过来了。”孙越眨眨眼，“放心，这人要是活了，公子顶多踹你一脚，但是要是他死了，你估计就得‘咔嚓’了。”

　　当顾惜朝终于冷静下来时，已经离营帐很远了，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几乎看不到天际。他催停了马，沉默了一阵子，突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带着点凄厉，几乎将平原上呼啸的风声盖住。
　　笑着笑着，他突然发觉有什么湿湿热热的东西落到手背上，烫得他几乎瑟缩了一下。他松开手中的缰绳，任由自己从马鞍滚落到草地上。有什么硬硬的东西硌在腰间，顾惜朝摸了摸，掏出一块鹅卵石般大小的暖玉。
　　——耶，你手好冰，这个给你。送你啦！
　　——此物太贵重，我不能要。
　　——没咱俩的感情贵啦，收下收下，以后要是有人还敢欺负你，你可以用它砸他的脑袋。哈哈，这个东西很硬的，砸不坏！
　　——……嗯。
　　——诶，你不相信？来来来，我来占个卦，要是这一砸下去没砸坏，我们就可以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哈哈，看吧，果然没坏！
　　——……你砸到床上自然不会坏……
　　——管它怎么砸呢！喏，以后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了！
　　……
　　……
　　——你个变态！
　　“咔——”细微的碎裂声响起，顾惜朝轻轻抬手，四分五裂的玉石散落到草丛深处。他站起身来，冷冷一笑，翻身上马，转头朝营帐走去。
　　顾惜朝回到大帐时，孙越刚刚将戚少商料理好，他瞥了榻上的人一眼，淡淡道，“他还没死？”
　　孙越看了他一眼，说道，“公子想让他死么？”
　　顾惜朝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当然不。他应该，也必须好好活着……”他走上前去，出手封住戚少商身上几处穴道。
　　孙越微微皱眉，“公子，封住内力恐怕于他伤体无益。”
　　顾惜朝淡淡道，“无妨，身上的伤，总会好的。”见孙越还想说些什么，不耐地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孙越只得点点头，退出帐外。
　　顾惜朝默然看着床上的戚少商，突然俯下身，捧起他的脸深深吻了下去。吐息间都是腥甜的气味，伤势变重了，真可惜，浪费了之前那些药材……顾惜朝一边吻着一边解开身下那人的单衣，手掌在伤口处轻轻一按。戚少商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目光涣散而失焦。
　　顾惜朝伏下身，在他耳边低低说道，“你说我是变态，那么现在在我身下的你，又算什么？”
　　戚少商呆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顾惜朝，却并不言语。似乎对顾惜朝这种报复性的问题十分不屑。
　　顾惜朝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问道，“你背上的那道疤……怎么来的？”
　　戚少商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
　　顾惜朝抿抿唇，自觉那个问题问得也是荒唐。他翻身下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正要离开，却听见戚少商在身后低低唤道，“顾惜朝……”
　　顾惜朝转过身，心口剧烈跳动。他记得自己从未跟他提及名字，那么……
　　戚少商微微喘着气，说道，“你和顾崇飞，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顾惜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冷笑道，“戚少将军，你确定你真的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和身份么？”他摇头叹气，似乎甚是惋惜，“你在这里，只是一个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