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古代生子]浮生可依》胡不夷

6、章五

　　那年春天，戚少商学会了骑马，他胆子忒大，从府里马厩偷偷牵了马就跑出来了。顾惜朝第一次坐在马上的经历险象环生，他坐在戚少商身后，紧紧抱着他的腰，恨不得将他一脚踹到马下，但是考虑到后果还是犹豫了，只能恨恨地想将来一定也要学会骑马并且骑得比戚少商好，这样也能让他体会一把心惊胆战的滋味。
　　到城外河边游泳本来是戚少商一时兴起的念头，却给了有心人士乘机而入的机会。长刀高高举起的时候，他一时间甚至反应不过来，直到温热的液体溅上脸颊。
　　“快走！”戚少商拖着他跳入河中，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被水冲到什么地方。上岸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戚少商似是受了伤，带着他跌跌撞撞跑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废弃的房子钻了进去，然后就无知无觉的倒在一旁。他背后有一道长长的砍伤，从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腰，血不停地涌出来。顾惜朝把他冰凉的身体抱在怀里，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哭着叫着戚少商的名字不让他睡过去。
　　“小顾……好冷……”戚少商哆嗦着蜷成一团窝在他怀里，他紧紧握着他的手，将脸贴到他的脸上，试图将身体的热度转移过去。
　　“没事的……戚少商，我会保护你……我会救你的……”顾惜朝哭着将他紧紧抱住，心里头生出巨大的恐惧感。伤口流出的血渐渐少了，戚少商慢慢地安静下来，身体却散发出不寻常的热度。顾惜朝觉得他也被那个热度感染了，头开始晕眩起来，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过去。
　　将军府的人不知道怎么找到他们的，顾惜朝只觉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一股大力将戚少商从他怀里拖走，他紧紧地想要扑上去抱住，最后只是软软摔到地上。周围人声吵杂，戚少商被他们团团围住，却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他想拨开他们看看那人怎么样了，但是四肢都发软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很快的把戚少商带走了。
　　他握紧拳头，他仍然记得他许下的承诺。总有一天他要变强，将那些欺负他和戚少商的人统统杀死。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时候那群杀手，本就是冲着他来的。
　　为了他的身份。
　　玄国明王爷第五子。
　　玄皇膝下无子，仅有一亲弟明王顾嘉，顾嘉有七子，然除了长子顾崇飞和顾惜朝，其余皆相继夭折。玄皇年岁渐大，群臣皆议是否要将顾嘉立为皇太弟，或是将顾崇飞过继给玄皇作为皇长子封太子。朝中为此事分成了两派，暗地里却另有人悄悄寻觅起顾嘉流落民间的子嗣来。顾嘉生性风流，常年流连温柔乡不理政事，整日只知些风花雪月。他的元配即顾崇飞的生母秦夫人却是个有些想法的女人，一心想着将自己的儿子扶上太子之位，对传说中那位顾嘉的私生子便在意起来。两方人马都想得到顾惜朝，一方欲得而用之，另一方欲得而杀之。
　　宫廷争斗往往就是这般残酷无情同时又无聊至极。顾惜朝最后是被玄国相国楚梦起找到的，当然在这之前他已经被追杀过一次了，如果不是因为戚少商，楚梦起恐怕连他的尸体都看不到。
　　他跟楚梦起回了玄国，走之前他偷偷去见了一次戚少商。少年俯趴在榻上，呼吸清浅，背上缠着的绷带隐隐见有红色渗出。
　　顾惜朝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这一别，就是十四年。
　　顾嘉对于这个儿子并无太多关爱，事实上，他对每一个儿子都差不多。对他而言，儿子除了延续祖宗香火以外别无用处，怎及得上软玉温香抱满怀。秦氏自然视顾惜朝为眼中钉，反倒是顾崇飞初时对他十分好奇，后来也时常在生活上关照着，只是顾惜朝多数不领情——顾崇飞关照的那些内容实在让人很难领情。楚梦起对顾惜朝十分重视，亲自负责起他的课业，还让禁卫军统领教他武功。在他看来，顾崇飞已经是定了型的武将，但顾惜朝却是一块可琢可磨的璞玉。若玄皇一直无出，他确实有意将顾惜朝扶上太子之位。
　　就在这时，意外又发生了。多年不孕的皇后竟然怀孕了，十个月后生下来，不仅是皇子，而且是两个。秦夫人自然是失望无比，顾崇飞也多少有些抑郁，唯有楚梦起似是没有察觉到局势变化一样，仍然待顾惜朝一如既往。顾惜朝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两个皇子的诞生带来的是什么样的变化，但是对于楚梦起的行为，他是深感疑惑同时又付之以数倍的努力去珍惜。
　　因为眼前这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所以更值得去把握。
　　他时常想起戚少商，想他对他的好，想他笑起来亮亮的双眼，想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没有经常翘课跑出去玩，找不到他会不会很着急，等等。想戚少商不知不觉甚至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如此便过了许多年，直到某一天突然听到消息——沙崖国犯境，敌军将领戚云飞率领十万大军连续攻陷几个关卡，已经打到洛峰天险来了，其中先锋少将戚少商极为骁勇善战，带领三万人在境内纵横驰骋，千军万马中如入无人之境……
　　顾惜朝当时正在河边与楚梦起一同垂钓，他低头望去水中的倒影，卷发披肩，面容虽然还较为青涩，眉眼间已显出几分凌厉来，看着十分陌生。他恍然惊觉，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许多年。
　　顾惜朝已经不是原来的顾惜朝，而戚少商，也不是记忆中那个圆脸大眼笑得狡黠的少年。
　　他开始做一些很奇怪的梦，梦里或者春光明媚绿草如茵，或者月朗星稀蝉蜩低鸣，这些梦到了后面都会发展成为很诡异的内容，然后猛然惊醒，悄悄到井边打水清洗脏掉的裤子。
　　他也开始进出于都城的一些有名的青楼，唤了一列长得清脆伶俐的男倌齐齐站在面前，仔细地观察他们的面容，想着那人长大后也许是这样或者那样。他在那里认识了柳月生，一个已经过气的倌人，年逾二十的柳月生长着一张娃娃脸，举止斯文却难得没有娘气，像个书生。对于男倌而言，二十岁打后走的便是下坡路了，然而柳月生还难得有几个固定的恩客，不温不火的继续过着日子。顾惜朝第一次见到他觉得像见到一泓山泉，清澈无杂，他初时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也来逛花楼，否则哪个男倌会有这样纯然的眼睛。柳月生的嘴巴长得最像戚少商，俏薄的嘴唇稍显薄情，但是轻轻抿起的时候就能看到一深一浅的两只酒窝。眼睛也有几分像，但是顾惜朝始终认为过于书卷气，看着感觉不对。他曾经想过抱柳月生，但是几经尝试后，他不得不承认，比起与柳月生在床上亲热，他更喜欢与他一同去干点别的事情，哪怕是喝茶。顾惜朝尤其喜欢带柳月生去郊外骑马，看着柳月生在后面抱着他的腰吓得双目紧闭，他便觉得十分高兴，但是同时心底却又空空的，似是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终究不是他。
　　楚梦起对于顾惜朝经常出入庆春楼表示十分不满。君子敛其行，平日里向来优雅自持的得意门生怎么会突然变成流连温柔乡的纨绔子弟？他曾当面斥责过顾惜朝，然而那人这头诚诚恳恳地认错，转头又继续我行我素。楚梦起以为顾惜朝是想成亲了，遂找了顾嘉商量着与他定一门亲事。安国侯黄金麟的表妹傅晚晴年方十六，相貌清丽可人，又温婉贤淑知书达理，与顾惜朝正是门当户对的一对璧人。谁知聘礼还未准备好，顾惜朝听到消息立马与玄皇自动请缨讨了个虚衔奔赴战场去了，之后几年怎么都叫不回来。顾崇飞本来是要到边关将他绑回来成亲的，结果因为战事紧急反而累得连他都脱不开身，兄弟俩硬是在边关吃了三年的风沙。
　　顾崇飞还好一点，平时过年过节什么的还能回去一趟，顾惜朝压根就不挪步，每逢顾崇飞准备回京之前一定找不到他，旁边的人不是说去了慕枫英将军那里就是说去了符恒远那里。一来二去女方等不及了，黄金麟委婉地推了婚约，将傅晚晴嫁给了另一名达官子弟。
　　顾惜朝在军中虽然顶的是虚衔，没有实质的兵权，但是几年来也学到不少东西。加之他理论底子甚好，为人又十分敏锐，不时能想出些克敌良策。慕枫英对他十分赞赏，想上书玄皇将一部分兵权予他，却被顾惜朝以还需学习为由推辞了，引得慕枫英对他更为钦佩。
　　其实顾惜朝并非不想领兵，只是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慕枫英和符恒远镇守洛峰天险的十万人，还有顾崇飞手中调动各地五十万兵马的虎符。
　　如今，只不过刚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