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古代生子]浮生可依》胡不夷

15、章十四

　　“少将军，进些粥食吧。”
　　“放着吧。”戚少商淡淡道，眼中只注视着手中的棋盘，黑色的棋子夹在指间，显得肤色越发苍白，“近日战况如何？”
　　桂泽安没有回答，只把手中的盘子更往前递了些许。戚少商抬眼望去，叹了口气，“我实在不想吃。”
　　桂泽安低头道，“戚老将军在天之灵，定不希望看到少将军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
　　戚少商自嘲一笑，“若是父亲真的在天有灵，定会责问我为何还有脸面苟活于世……”
　　“少将军！”
　　“罢了罢了，”戚少商挥挥手，端起粥碗勉强饮了，“这下子你可以说了吧。”
　　桂泽安犹豫了一下，道，“过几日我们又要换住处了。”
　　戚少商执棋的手停在半空，半晌，终于叹道，“又败了吗？”他把棋子丢回棋盒中，起身走出房间，正午的太阳炎热异常，他站在院子中央，望着前方高高的围墙，静默不语。
　　桂泽安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瘦削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那年父亲带着他跟随饥荒的人群来到雍都，入将军府的时候他曾见过戚少商数面，那时候两人都是小孩，自也能玩到一起去。父亲在府里当了一名普通武师，后来因为一次意外去世了，戚云飞没有把他赶出去，反而将他培养成人。后来他自愿请缨去了宁洛，伺机潜在慕枫英身边，不想却意外被选入杨子衍的军队里。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再出来的桂泽安，早已不是当年的桂泽安。
　　他的心，已经彻底倒戈。
　　戚云飞的战死，让他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但是没想到，顾惜朝会让他来看守戚少商。戚少商自是认得他的，他以为他还是当年那名谨慎忠诚的将士。戚少商没有跟他相认，也不常与他说话，因为隔墙有耳，他怕自己会为他带来杀身之祸。但是他看得出来，戚少商是信任他的。刚开始的时候，戚少商只向符恒远问战事，然后从符恒远的反应细细揣测其言语的真实性。后来渐渐改成问他，而他说的话，戚少商都是相信的。
　　他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桂泽安想，然后也替戚少商稍稍感到悲凉。
　　“其实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戚少商忽然开口，他仰头看着天空，语气渐渐低沉，“可是我不甘心……我总想着，也许会有逆转的一天，也许会有反败为胜的一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直沦陷下去……”他握紧拳头，身体微微颤抖，似是在苦苦压抑某种情绪。
　　桂泽安上前一步，低声道，“少将军，高风亮……降了！”
　　“什么？”戚少商浑身一震，“他！……”
　　君子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得志则与民由之，不得志则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之谓大丈夫！
　　昔日长者铿锵坚定的声音犹在耳畔，数年不见，那个铮铮铁骨宁折不弯的老英雄，如今竟然……
　　戚少商低低一笑，“高风亮老了。”英雄迟暮，总归是一件让人叹惋的事情。只是如此一来，西沁便能避开此次战祸，对她而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顾惜朝不是喜欢杀戮的人，那死去的一千名将士，只是为了震慑高风亮，促使他投降而已。
　　“少将军？”桂泽安轻声唤道。
　　戚少商回过神来，揉了揉额角，“无事，只是想起一位故人。……这日头真是毒辣，还是进屋吧。”他走了几步，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你……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桂泽安暗暗叫苦，终于还是问到这上头来了，他就知道，息红泪从小与戚少商有婚约在身，既然说到高风亮，又怎么会不问到他女儿。
　　“少将军是问息小姐吗？”
　　“嗯，她也随父亲一起投降了吗？”
　　“好像是的。”桂泽安含混答道。
　　戚少商点点头，似是放下心来，转身回到屋里。桂泽安见他复又坐到那副棋盘前，拈起一枚白子，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微微带笑。半晌，却又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表情是说不出的萧瑟落寞。
　　桂泽安心下不忍，忽而走上前去，拨乱了棋盘上的棋子。戚少商诧异地望着他。桂泽安伸手在棋盘上书写，一笔一划。
　　“息，献降，嫁尤知味。”
　　戚少商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他一把推开桂泽安，冲到院子门口。守门的士兵见状，立马拔出腰间的剑。
　　“我要见顾惜朝。”他看着眼前锋利的长剑，冷然道。

　　顾惜朝想，也许可以吩咐厨房不必准备他的今晚膳食了，因为他刚刚和尤知味见了面。虽对那人的外貌早有耳闻，但亲眼见了那一身惊人的膘，仍然让他倒尽了食欲。他终于可以理解那日杨子衍对他说的话。别说是息红泪，即使是随随便便一个普通女子，是个男人都会觉得不厚道。
　　说起来，息红泪确实担得起美人这一称号，他对女人向来是不在意的，但见了她之后，倒是心生几分赞赏。从她眼中便可看出，这是个何其刚烈的女子。戚云飞挑选未来媳妇的眼光确实不赖，这样的女人，是配得上戚少商的。
　　顾惜朝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可惜，他不愿意。息红泪可以嫁给任何人，独独不能嫁给戚少商。正思索间，突然听见霍乱步在门外传道，“公子，戚少将军说要见你。”
　　顾惜朝挑了挑眉，见他？自从戚云飞死了以后，戚少商再没给过他温和的脸色，如今却主动要见他。莫非，息红泪的事情已经入了他的耳？
　　“让他进来。”顾惜朝放下茶盏，捧起一卷书籍，气定神闲地翻阅起来。
　　戚少商走进房间后，霍乱步很识趣地关上门。顾惜朝瞥了他一眼，猜想着他到底会怎么开口，戚少商已经走到桌前，紧紧盯着他的双眼。
　　“红泪不能嫁给尤知味。”
　　顾惜朝乜斜了他一眼，“这是我与尤知味战前定下的协议，我得利源西沁，他得息红泪。男儿大丈夫无信不立，我怎么好毁信于人前？”
　　戚少商咬着唇，低声道，“你定是有办法的……”
　　顾惜朝冷冷一笑，道，“当然是有办法，直接毁约不就得了？反正尤知味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不是？况且在你眼中，顾惜朝的小人行径不是一桩两桩了，过河拆桥背信弃义我也是内行中的内行了不是？”
　　戚少商震惊地望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我……我并不是……”
　　顾惜朝很快打断他的话，“息红泪是高风亮自愿送给我的，她不嫁给尤知味，难道你以为她还能嫁给你吗？或者说，嫁给我？”
　　听到这话，戚少商古怪地望了顾惜朝一眼，后者看到他打量自己的目光，立马醒悟过来他心中所想。顾惜朝猛地一挥袖子，桌上的茶盏书简统统扫落地上。
　　“戚少商，你够了！”他指着戚少商，却半晌说不出话来。方才的话他不过随口说说，不想戚少商竟真的认真考虑起来。他一门心思放到这个人身上，他却是毫不在意的。这如何能让他不生气！
　　戚少商望着地上凌乱的物什，突然整个人安静下来，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道，“是我愧对红泪。”顾惜朝抬眼看他，“以我如今的样子，自觉也无法面对她。我给不了她幸福，但是还是希望她能过上好的日子。顾惜朝，红泪是个好女子，断不会辱没了你的……”
　　顾惜朝死死盯着他，“你真的希望我娶息红泪？”
　　“……尤知味你是见过的，我只是不希望……”
　　“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希望我娶息红泪？”
　　戚少商嘴唇颤抖了一下，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