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古代生子]浮生可依》胡不夷

16、章十五

　　“你！”顾惜朝怒极反笑，眼中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笑意，“戚少将军好大方啊，竟然愿意让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嫁给不共戴天仇敌！这就是你所谓的气节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大丈夫作为吗？”
　　戚少商冷声道，“气节？如今的我还有什么气节可言？顾惜朝，我用不着你教我怎么做人。你直接说吧，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红泪？”
　　顾惜朝眯起一双狭长双眸，“我也很想知道你能为息红泪做到什么地步……我想要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戚少商望着他似有所指的目光，忽而惨淡一笑，“不过一副臭皮囊，顾公子想要，尽管拿去吧。”他扯开腰带，正要脱下外衫，耳边突然听得一阵风声，随即头上一阵剧痛，顾惜朝扔出的砚台不偏不倚砸在他额角上，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眼前一黑，心里极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话——
　　扔得好……
　　顾惜朝俯身看着倒在地上满头鲜血的人，心中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他低沉唤了一声，“孙越。”极有远见的老大夫早早候在外面，听到声音立马推门进来。
　　黄昏的光线从打开的大门泻入，顾惜朝突然有一种猛地从泥沼中被拔出来的感觉，一身轻松，却又一身不自在。神思不由得有点恍惚，方才一切都变得极不真实。他在干什么？与戚少商在这里纠结一些无关大局的小事最后一怒之下把人砸伤。失了理智，失了冷静，失了一贯的淡定从容。
　　真不像自己。他自嘲地想。丢下一句你来处理，便快步离去。
　　院子门口，桂泽安默然站着，顾惜朝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下去领五十军杖。以后不必再留在戚少商身边了，回原来那里去吧。”

　　息红泪最终没有嫁给尤知味，因为尤知味死了，据说是沙崖国一些所谓的护国义士的所为。顾惜朝顺势将人收作义妹，送回京西，名为照顾，实际上也有警告高风亮的意味在其中。
　　第二年百花凋谢的时候，顾惜朝站在门外，平静地告诉戚少商，息红泪嫁人了，对方是南方文诸国的皇亲贵胄，名叫赫连春水。文诸国虽是一国，事实上只是玄国的附属，每年都要派人上京西献贡。赫连春水就是在那时看见息红泪并且一见钟情的。
　　隔了良久，戚少商才哑着嗓子问道，“她是愿意的吗？”
　　顾惜朝的笑容不带丝毫感情，“当然。”房内再无丝毫声息。
　　自从桂泽安之后，顾惜朝再也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戚少商居住的院落，哪怕是孙越，也只能定时前来诊脉。外头的血腥杀戮突然变得与他丝毫关系都没有，只有隔段时间望着窗外那依稀熟悉的山峦，他才能勉强判断，是输是赢，进退多少。
　　这样的生活同时还模糊了时间的长短，有时候他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孙越却告诉他不过几天而已，但是有时候他又觉得怎么这么快，这么快又败了一场？
　　顾惜朝一直没有再见他，只是有时会在门外与他说几句话，声音不见悲喜。
　　但是今天，顾惜朝的话似乎特别多。
　　“看见那座山了吗？”青色的袍袖微微扬起，柔软得似是江南的一场春雨。
　　戚少商看着那截修长白皙的腕子，想着在这双手下的杀伐决断，翻手为云覆手雨。他幽幽叹了口气，“已经到了最后一道天险了吗？”随即低低一笑，“顾惜朝，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门外之人顿了顿，说道，“我说过，我想与你一同看这片重生的大地。”
　　“哈哈，真是好有诚意的一句话啊！”戚少商大笑，嘶哑的嗓音听得让人毛骨悚然，到高音处却戛然而止，伴随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顾惜朝心里猛地一抽，却听得那人断断续续地说道，“顾惜朝，雍都……城破之日，你可否带我上城墙一看？”
　　顾惜朝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最后点头应允，心里却苦涩非常。
　　其实他只是想带他去看看那条小河，看那里的河水是否清澈依旧。
　　想问他，你是否想起些什么？
　　然而他也知道，戚少商当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慕枫英已回到宁洛，如今执掌三军大旗坐上顾崇飞原来位置的是李星回。很少人知道李星回与楚梦起的渊源，那一段被历史尘封的往事，楚梦起其实并不打算像一个真正老头子一样滔滔不绝地去追溯过去。顾惜朝只需要知道，李星回此人是可信的。
　　“相国只是担心公子锋芒过露，刚极易折，强极易辱。”
　　“这一点，我倒是明白。”顾惜朝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前方二人身上，“只是这两位的到来，又是何意？”
　　李星回掩嘴咳嗽，“这是陛下的意思，让二殿下出来历练一番。”
　　“历练一番么？”顾惜朝挑眉，“我还当他是来此处游山玩水的。”
　　“其实……二殿下也并非如传言中不学无术，风流纨绔。”
　　“我知道，否则老师也不会让楚琰一直跟在他身边了。”顾惜朝勾唇一笑，神情颇为之玩味，“只是我原以为照楚琰的性子，断然受不了他几日的，不想一晃竟过了这么些年，着实忍功了得。”
　　李星回微微一笑，“其实楚二少爷对殿下评价倒是很不错。”
　　“哦？他是怎么说的？”
　　“无所不为。”
　　顾惜朝嗤笑出声，“这算的什么……”倏然停口，仔细品味着这四个字，“无所不为么……”言下之意，便是天不能拘、地不能束了。望着前方那道手持金扇四处玩逛的身影，顾惜朝眯起鹰眸。
　　顾行昊似是察觉出有人在背后看他，转身回望，笑容中夹杂着些许邪气。群臣皆言二皇子长得不似生身父母，倒是像极了他那素有玄国第一狂生之称的祖父，俊俏风流，放荡不羁。这种姿态若是在寻常富贵人家倒也罢了，偏偏是在深宫之中，高墙之内，与其举止沉稳的乃兄相比，更显得格格不入。
　　“顾惜朝，本大爷赏你了！”大咧咧地叫着自家表兄的名字，一团白色物品从他手中飞袭而至，顾惜朝反手接下，未来得及诧异，便感觉到集市上男女老幼的目光齐齐聚到他身上，青眼白眼，各种表情，五彩缤纷。
　　视线一扫，顾行昊与楚琰的身影已杳然无踪。
　　李星回额间悄悄滴落一颗冷汗，“公子……”
　　“李将军，你说若非我们十万人驻扎城外，兵强马壮，给他这么一喊，早成众矢之的了吧。”顾惜朝说得云淡风轻，低头看着手中那枚普通圆形玉佩，中间镂刻着一条盘旋而上的白龙，不知是雕工问题还是什么原因，看着却像龙被困于环中这等不详之象。他突然冷哼一声，捏碎手中玉佩。
　　“好一个顾行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