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破晓》胡不夷

6、第五章

　　雷卷冷冷地看着蜷缩在地上，浑身抽搐的戚少商。
　　自从顾惜朝从医院秘密调走了戚少商，他就吩咐雷炮要用尽一切手段要在李京的人前面找到他。结果顾惜朝的窝没挖着，被黄金麟挟持的戚少商却在雷炮的场子里留了记号，两人用暗语安排了这次逃生。
　　前后不过五个小时，还好赶上了……

　　“沈边儿，解开他的绳子。”
　　“不……”戚少商气弱地说着，他眼角渐渐开始控制不住流出泪水来，“不要解开……留着……”
　　雷卷默不作声，沈边儿识趣地招呼左右把戚少商扶到座位上。
　　“卷哥……好像是毒瘾发作的症状……”沈边儿小声说道，“不过成瘾时间应该不是很长……”
　　雷卷依然不出声，他面无表情的走到戚少商身边，手指微动，一根闪亮的针头划过戚少商眼前，后者条件反射不顾一切的扑上去。
　　雷卷站起身，手已经收回袖子中，看着扑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着的戚少商，他冷然道，“把他敲晕。”

　　沈边儿出手很快，戚少商几乎没什么感觉便软软倒下了。等候在一旁的医生立马走上前去，翻开他的眼睑开始做身体检查。
　　沈边儿偷偷地看着一旁的雷卷，雷卷却在看机舱外的天。
　　“三年了……”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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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腹腔里翻江倒海的呕吐欲感觉激得他干呕不止，胸前犹如压着万吨巨石，呼吸困难，眼泪鼻涕淌了满脸，全身上下的神经痉挛让他的身体扭曲得像个鬼。
　　毒瘾发作让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你甚至在他身上找不到那个人的影子。他吼叫着，哭喊着，哀求着，除了那些白色的粉末他对一切都不管不顾。即便你让他去自残，去伤害他最爱的人。

　　沈边儿站在床边，略带同情地看着床上被几个人合力压着的戚少商。她记得刚认识戚少商的时候，他还是个飞扬跳脱的小男孩，剪着短短的碎发，跑到厨房来偷水果沙拉，被沈边儿逮到时咧嘴一笑，跳出两只小酒窝，“姐姐你长得真漂亮！”扮了个鬼脸，端着沙拉又跑走了，留下沈边儿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
　　晃悠一下十几年已经过去了。她一直留在雷家，却没有如当年戚少商开玩笑的那样成为他的嫂子。她知道，雷卷心里有一个人，尽管他从来不说，但是她知道。他一直在等那个人，而她也愿意，一直在她的卷哥身边，陪他等……

　　“卷哥……”沈边儿有些不忍地出声，她年纪本就比戚少商大，又是个女孩子，看着他的时候就像是姐姐看着弟弟。眼睁睁瞧着他这样几番下来，终究是心疼了。
　　雷卷没有出声，他不说话，她也不能说什么，只好继续看着那人受苦。她心知这样做也是为了戚少商好，只是现在科学技术发达，戒除毒瘾的方法有许多种，她不明白为何雷卷独独选了最难熬的一种。

　　半个小时之后，咆哮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戚少商身下的被褥都被汗湿了，乌黑湿漉的发丝粘在苍白的脸上，身体仍在微微发抖抽搐。
　　雷卷挥了挥手，按着戚少商的四个保镖纷纷退了出去，沈边儿最后一个离开房间，关上房门前，她瞥见雷卷正在给戚少商换衣服，少见的蹙起了眉头。

　　他已经三年未见戚少商了，从他跟着顾惜朝走的那一天起。
　　虽未见面，他却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情。他对他三年来经历过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在戚少商两年前被撤职查办后来脱身都是他保的人。
　　当年他不想伤害他，但是却又不能让戚少商继续被骗。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戚少商，后来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看不清楚这个和他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小老幺。

　　当年他以为他会留下，他却走了。
　　后来他以为他会回来，他却越走越远。

　　“卷哥……”怀里的人微微睁开双眼，目光凌乱而迟钝，勉强瞄了瞄下了帘子的窗户，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下午三点。”雷卷拿了热毛巾给他擦脸，戚少商意识清醒了些，却仍然全身无力。被打断了两根骨头，外伤无数，毒瘾虽未成形，但是每日都会准时发作，戚少商除了昏睡就是幻觉，清醒的时间没多少，更别说进食，几天下来人已经瘦了一圈。
　　“几号了？”
　　“二十八。”
　　“嗯……”

　　二十八……已经过了一周了……
　　戚少商想，默默的算着时间。
　　十三天前，他在顾惜朝家中突然闻到汽油味，下楼查看时被人从背后偷袭打晕，后来三天那个叫黄金麟的疯子每天跟他注射高纯度的□□，一直一直盯着他看，发起疯来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叫着傅晚晴的名字一边打他，然后说了许多他本来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黄金麟打人的水平实在是臭，毫无章法，三天下来也就断了两根肋骨。相比起□□对他的身体的摧残功能，棍棒简直不值一哂。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受了伤，他怎么会这么容易落到这个人手里。戚少商难得清醒的时候就会叹几句英雄气短。三天之后他无意间路过雷炮的一个场子，留下记号，然后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雷卷会亲自来救他。

　　在雷卷家里安心的呆了九天，毒瘾戒断反应已经消了许多，断掉的肋骨虽然仍有些隐隐作痛，但是已经勉强能走动。这时却得到一个不让他省心的消息——顾惜朝要去暗杀傅宗书。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弄错了。但是雷腾是不可能错的，他是雷家手下最好的情报分析员。所以他的第二个想法是要去阻止顾惜朝。
　　按照当时黄金麟那些语无伦次的话，他已经大概能猜到傅晚晴的死因——因为无意间知道傅宗书的秘密所以被自己的养父暗杀。但是黄金麟没有认为这个是傅宗书的错，他是他的舅舅，他一直引以为依赖的人，他怎么会错呢？所以错在顾惜朝和他。如果没有他，顾惜朝不会“背叛”晚晴，这样晚晴就不会跟铁游夏在一起，也不会因为铁游夏无意间提起的一些事情而转向怀疑自己的父亲，然后发现父亲的秘密，最后被杀。所以无论怎么讲，错都在顾惜朝，和他。
　　黄金麟用“背叛”这个词的时候，戚少商觉得异常可笑。
　　哈哈，背叛！
　　他觉得顾惜朝曾经背叛了他，黄金麟觉得顾惜朝曾经背叛傅晚晴。
　　顾惜朝，你的本心究竟在哪里？你究竟想要什么？

　　不管怎么样，现在面临的事实就是，顾惜朝知道了傅晚晴的真正死因。他断然不会像铁游夏那样，即使复仇也要按照法律章程办事。顾惜朝从小在那个人身边长大，对于他的手段肯定耳濡目染不少。他知道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手段，他会采取最直接的办法——杀人。
　　给顾惜朝提供武器的人，断然不会是傅宗书那边的。只要利益够大，谁都愿意为他提供帮忙，更何况老爷子几十年来树敌甚多。
　　雷家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不是么？且不论雷家与富士集团多年来的利益冲突，雷卷甚至会因为几年前戚少商撂下的那句“谁动了顾惜朝，就是和我过不去”而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算来，顾惜朝也非全然没有胜算的，即使失败了也不至于把自己陷入退无可退的境地，除非……有人出卖了他。
　　很不巧，出卖顾惜朝的就是给他提供武器的人——那人本来就是傅家的人。那个人很快就让雷腾给料理了，如果不是因了这件事，雷家也不会误打误撞拔掉一个暗桩。
　　雷卷在大厅一边喝着茶一边听雷腾给他说这件事，戚少商在二楼走廊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回到床上时躺了许久，想起从前跟顾惜朝的许多事情。
　　他可以离开这个人，可以漠视他，甚至可以刺激他伤害他。但是不管他是否愿意，他都必须承认这一点——他不会杀他，也做不到看着那个人去死。
　　他放不下他。

　　想到这里，戚少商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卷哥，我饿了。”
　　雷卷点点头，这些天戚少商进食甚少，好不容易下肚的食物在毒瘾发作的时候都会反吐出来，如今恢复了点食欲倒是好事。
　　“我让边儿给你熬点稀饭，你先睡一会儿。”雷卷给他盖上被子，走了出去。
　　戚少商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渐渐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被雷卷叫醒吃了点稀饭，给伤口换了药，便又睡过去。
　　雷卷在他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见他睡得比平日安稳，便放心的回了自己房间。

　　及至第二天仆人惊慌失措的跑来告诉他，戚少商不见了的时候，雷卷都没有太大的吃惊。
　　他终究是留不住这个人，也留不住他的心。
　　雷卷静静地站在打开的窗前，风吹得米色的窗帘轻轻扬起，铁架上绑着一根垂到屋后花园的绳子。
　　那个飞扬跳脱的灵魂，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便蜷缩在他手心里，一年年过去了，长出一对金黄色的翅膀，飞走了，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