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破晓》胡不夷

5、第四章

　　顾惜朝走远之后，老爷子依然坐在原来的地方，手中慢慢旋转着一只高脚杯，微微抿了一口。
　　“唉，现在的酒，可真烈啊！”他咧咧嘴，似嘲似讽。
　　他身后的阿明哈着腰，毕恭毕敬道，“要不，给您老换一杯？”
　　老爷子摆摆手，“不必麻烦了。”顿了顿，又道，“虽然烈，总归是有我喜欢的地方。”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顾少爷和表少爷那边……”
　　老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指间的高脚杯，“这件事，是他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就让他们闹去吧。你找几个人跟过去，别让小顾和他那宝贝娃娃出什么岔子就行了。至于金麟……”
　　“自作聪明，让他吃点苦头，长点教训。”

　　“那，若是雷卷也插手此事……”
　　“雷卷和李京素来不和，戚少商虽然已经不是雷家的人，但是情分毕竟还在，这些年，雷卷没少关照他这个小弟。如今戚少商差点交代在李京那里，雷卷不可能袖手旁观。说起来，我这个老头子，倒像是多事了……”老爷子自嘲般说道，掏出一方丝帕，擦了擦嘴角。

　　“……属下在外面听到些传言，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
　　“底下的人都说顾少爷狼心狗肺，不仅辜负了您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脱离了之后还老是和您对着干，而您一忍再忍都没对他真正下狠手，大家都说是您老上了年纪，怕了，都想着给您出头呢！”
　　“哈哈哈……”老爷子大笑着拍了拍阿明的肩膀，“他们有这份心，很好。只不过，小顾终究是那人的儿子，我和她虽然无缘，不过还是念着从前的情分的……”老爷子忽然低下声，“人老了，就总是念想着从前那些美好的东西，你说是吧？所以，小顾要闹，就让他闹去吧，只要不是太出格，就不用管他。”

　　几十年前，老爷子和那位名叫顾芸玫的女子的风流韵事，大家都是略有耳闻的，只是不知为何，后来顾芸玫嫁给了老爷子的结拜大哥，二人又在一次意外中双双死去，只留下还不足两岁的顾惜朝。
　　顾惜朝是老爷子带大的，从小就对这位养父有些莫名其妙的仇恨感，但是这种无缘由的敌视总能被傅晚晴化解于无形。本来青梅竹马两相好最后亲上加亲也是喜事一桩，只是不知为何晚晴小姐突然移情别恋，顾惜朝从此再也没踏进过那栋别墅的大门。而且传闻顾惜朝走前拿走了富士集团的一些商业机密，借此处处威胁老爷子……

　　“若是顾少爷真的把咱们的东西交给警方……”
　　“哈哈，现在除了铁游夏，他还敢把东西交给谁？”老爷子笑着笑着，忽而叹了口气，“晚晴毕竟跟了我二十几年。虽不是亲生，但终归是有些情分。她那么爱铁游夏，那就让这个人下去陪她吧……”突然像是忆起了什么，回头问阿明，“戚少商脑袋里那颗炸弹的□□，你弄到手没有？”
　　“阿古已经找到了，现在正在外头候着，等您去看。”
　　“哦？”老爷子站起身来，昏暗的灯光下，赫然是市公安厅厅长傅宗书的面孔。
　　富士集团的老爷子，与市公安厅的傅厅长，是同一个人。

　　他站起身来，朝酒吧门外走去。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正下着小雨，门外停着一辆黑色劳斯莱斯，早已有人撑着伞在门口等他。
　　傅宗书坐上车子，前排有人双手捧着一个玻璃盒子递到他面前，“傅爷，您过目。”
　　傅宗书接过玻璃盒，打开，拿出里头那只小巧的遥控器，轻轻抚摩着上头那颗红色的按钮。只消一摁下去，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将戛然而止。
　　“戚少商啊戚少商，你条命还真是抢手啊……”他低声笑道。

　　十……九……八……七……六……
　　还有五分钟！
　　顾惜朝几乎是从停车场冲到售票口的，“要一张票。”他喘着气，递上一张五十元。
　　此刻他简直心乱如麻，在傅宗书那里费了大半天功夫只得到一句话，“我不清楚。”正要往下问，他竟然接到黄金麟的第二个电话。
　　“下午三点半，雪景游乐场，带着芯片来。”这次没有戚少商的声音，使他心中更加忐忑，但表面仍是冷厉。

　　“这件事情，我本不知晓。”傅宗书缓缓说道，他身旁一群保镖已蓄势待发。
　　“你事先不知？”
　　“我事先不知。”他平静的答道，坦然对上顾惜朝的眼睛。
　　“你会插手吗？”
　　“不会。”
　　“好，很好。”顾惜朝冷冷丢下这三个字，头也不回的走了。

　　接过门票，顾惜朝不等找零便冲进游乐场。因为是工作日，游乐场里并不热闹，顾惜朝从稀疏的人影中焦急的寻找着，一个卖爆米花的小女孩来到她身边，“先生，你要爆米花吗？”
　　“不用了，谢谢。”顾惜朝避开那女孩，径自往前走。
　　“先生，”脆生生的女音在身后响起，“你不要爆米花，你那位朋友可就要变成爆米花了喔！”

　　顾惜朝猛地收住脚，眸色在灰蒙的天空下显得更为幽深，一桶草莓味的爆米花被塞入他手中，女孩咯咯的笑了，“盛惠五块钱。”顾惜朝从口袋里拈出一张零钞，女孩接过，推着小车又蹦蹦跳跳的走了。
　　顾惜朝冷冷的把那桶爆米花倒在路边——那些粉红色让他看了恶心——最后从里面飘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山顶”。
　　顾惜朝将纸条捏入手心，他隐约猜到黄金麟到底做了什么，这个想法在他到达山顶的时候被证实了。

　　雪景游乐场依山而建，山顶上特地设置了蹦极项目以吸引游客，不过最近正在进行定期维修，是以那一片地方都被封锁起来。顾惜朝轻易翻过防护栏，远远便看见黄金鳞站在跳蹦极的高台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戚少商被绑着吊在悬崖边，两百米高的悬崖，下面是乱石坡。
　　有一瞬间股顾惜朝怀疑那人是不是已经死掉了。别人不知道，顾惜朝却很清楚，戚少商小时候不小心从二楼阳台掉下楼，从此之后便有点恐高，长大了症状稍好些，但是上到高点的建筑物，仍会有些心悸发抖。当时他还取笑戚少商说，没准你像电视剧那样跳次崖，就全好了。

　　但是现在，戚少商只是很安静的挂在那里，垂下头看着脚下，像个毫无生气的人偶，听见顾惜朝的脚步声，只是稍稍回头，蹙眉看了一眼，便又转过头去。
　　顾惜朝几乎可以肯定黄金麟对戚少商做了什么，那人眼神涣散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很有可能他连走过来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事情比顾惜朝想象中要糟糕，但是他现在反而十分平静，因为确实没什么比这个更糟了。

　　“顾惜朝！”黄金麟朝他大喊，他抬脚把一个小物件踢下台子，那东西弹了几下落到顾惜朝脚边。
　　是个小针筒。
　　“想看看这个人毒瘾发作的样子吗？”黄金麟笑着，指了指一旁的戚少商，“你不是很喜欢他吗？连晚晴都知道，你为了他背叛了晚晴！我现在倒想看看，他变成这个样子，变成一个瘾君子，你还会不会喜欢他！”
　　“我没有背叛晚晴。”顾惜朝平静的说，很快的，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背叛晚晴。”
　　“你没有？”黄金麟几乎嘶喊起来，“放你妈的狗屁！你背叛了她！身体是！心也是！如果没有你们两个，晚晴就不会死！”他发了狂一样捡起旁边一条铁棍，狠狠地往戚少商身上抡去。铁棍打到人体上发出沉闷的钝响，顾惜朝遏制不住大吼，“黄金麟！”

　　“怎么？心疼了？”黄金麟挑眉看他。
　　顾惜朝能听到自己声音背后的颤抖，“你找我来，不是来听你说你有多爱晚晴，决定为她报仇的吧？”
　　“哈！你说得对！”黄金麟扔下铁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遥控装置，瞄了一眼旁边的戚少商，“你最好别耍花样，否则我会让你看着这个人从这里摔下去，保管连他爸都认不出他是谁。”他从屋里拽出一个小皮箱，把它扔到顾惜朝面前。
　　“打开它！”
　　顾惜朝打开皮箱，拿出里面的笔记本电脑，开机，自动自觉的把一张芯片放进去。

　　“你是想检验一下是吧。”顾惜朝把笔记本转过去，对着黄金麟，“你也不必怀疑我另外复制了一份，这个芯片安装了程序，如果有人意图复制，就会自动销毁……”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戚少商的反应。
　　“你不用看了，我算好了时间，此时正是毒瘾发作的时候。你把电脑连着芯片一起放进箱子里……”

　　远处隐隐传来发动机的声音。
　　黄金麟脸色一变，抬头望去，只见一架直升飞机正往这边开来。二人均愣怔了一下，飞机已盘旋在他们上空。
　　“顾惜朝！你使诈！”黄金麟大怒，正欲摁下开关拼个同归于尽，只见从直升机机舱伸出一只手，手中拿着一支手枪，枪口正对着——
　　戚少商！

　　不要！
　　顾惜朝未及出口，枪声已然响起。
　　啪！绑着戚少商的绳子应声而断，人也随之直直的掉了下去。同时间，机舱内甩下一个软梯，恰恰赶上，戚少商双腿熟练的勾住那梯子，很快便稳住了身形。
　　黄金麟大惊之下拔枪欲射，顾惜朝却比他更快！
　　噗嗤！子弹准确无比的击中黄金麟持枪的手腕，顾惜朝冲过去一脚把那掉落的枪踢下悬崖。

　　彼时戚少商已经跳进机舱，直升机卷起一阵狂风，盘旋着飞走。
　　顾惜朝踩着黄金麟的胸口，眯眼看着那个白色的影子渐渐消失。他脚下一使劲，竟然生生把黄金麟的两根胸骨踩断。
　　“你……好像很害怕……”他问道，似乎十分疑惑，“你在怕什么，嗯？”他拖着黄金麟走下高台，从电脑中取出芯片，而后继续往前走，走进后面一个林子里。他们身后，断断续续的拖了一条血痕。

　　林子里有一个临时搭的木棚，顾惜朝一脚踹开那并不结实的门，把人扔到墙角。他很快就在角落一个箱子里翻到没有注射完的吗啡。
　　黄金麟惊惧的看着那个针头在靠近。
　　顾惜朝笑了笑，笑得极其友善，“你放心，这里的吗啡，足够你用上一段时间了……”用到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