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破晓》胡不夷

3、第二章

　　从戚少商某一天调职来到这个城市，而后在李京的集团卧底已经两年了。铁游夏对上级把此人调到他身边当卧底这个决定表示不解，但是对他的能力和应变手段向来深信不疑。
　　李京集团的线向来是归他A组管的，一年前却莫名其妙的交给到了B组。B组来的新组长让他差点喷出一口茶——顾惜朝。
　　竟然是顾惜朝！

　　不难猜出这个是傅宗书的安排。四年前傅宗书为了剪除升职对手的羽翼，把未来女婿安排到对方手下的身边，一年后成功上演了一出嫁祸剧，而后毫不留情的把顾惜朝为富士集团卖命的所作所为告诉女儿傅晚晴——除了整件事情幕后由他指使这个事实。傅晚晴此后对顾惜朝失望至极，后来转而和他在一起。
　　其实无怪晚晴，即使是当年的他，也认为顾惜朝的行为卑劣之至——为了贪图虚利为犯罪集团卖命，甚至为了完成任务不惜和另外一个男人上床——晚晴怎么可以跟这种人在一起！及至后来晚晴因祸去世，他慢慢理出了事情的真相，也并未对顾惜朝生出一丝半分的好感。

　　由于任务交手，他暗暗撤走了手下的一批卧底，但是越想越不甘心，便和戚少商商量了让他留在原位静观其变。同时考虑到他曾经和某人的过节，并未告诉他顾惜朝上位的事情。

　　这次戚少商拿到李京集团的账本芯片，差点丢了小命。主治医生跟他说，病人刚脱离危险，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进行开颅手术，否则很可能一睡不醒。但是他不能等，不能给李京更多的时间去脱身！
　　可是难道因为这样就让戚少商陷入生死两难的境地么？
　　他也做不到。
　　怎么办……

　　铁游夏想着想着就走到监护病房门口，却得到一个让他暴跳如雷的消息。
　　“什么？戚少商走了？谁准他走的？”
　　“是顾警官说要带他回去监视审讯，就把人领走了。”
　　铁游夏差点把眼前这个小警察纠起来狂K一顿。监视审讯？就戚少商那个身体状况？留着颗子弹在脑袋里？
　　他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铁警官，有何贵干？”
　　“戚少商是不是在你那里？“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谁让你把人带走的！”
　　“铁警官，请注意你的言辞。李京这条线现在归我管，以前你明里暗里插一脚也就算了，现在连个证人你也这样明目张胆的跟我要？这好像不太合规矩吧？”话筒对面的人故意压低声音，“你这么关心戚少商，莫非他是你的线人？或者是……卧底？”
　　铁游夏眼神倏地一暗。
　　“顾惜朝，你他妈的放屁！陷害我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顾惜朝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对方的脏话，“好了，我还有事要忙，没时间跟你耗。如果你打电话过来是想要回戚少商，我只能回你一句话——不可能！”说完卡的一声挂线。

　　DIU！铁游夏咒骂一声，却也真的无可奈何。
　　顾惜朝说的没错，这次他的行动已经很明显是逾矩了。戚少商履历表上曾经记了大过，不知为何上头好像有人保了他才让他去当了两年卧底，没想到半路杀了个顾惜朝出来接了他的case。他对顾惜朝向来是怀疑的，也就一直没有跟他说出戚少商的真实身份，以至于这段时间戚少商都没有办法跟他取得很好的联系，才导致那天他没有及时赶去接应，差点让他死于非命。
　　但是难道就这样让戚少商落到顾惜朝手里么？顾惜朝在警局是出了名的手段狠辣，嫌疑犯到了他手中，只要是有罪的，没有一个不招供，直到去年真的不小心屈打成招一个，还好没酿成大错，记了个小过，他才稍稍收敛了些。
　　更何况以前戚少商还跟他……
　　铁游夏顿时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层层林间，一角黑色屋檐隐隐可见，融于山中的三层别墅，简约素净的布置，昭显着主人的品位。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状态，一种是生，一种是死。”
　　尖细的针头一寸寸推进血管，涌出的一点红很快便被药水冲回去，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熟练的在针头处打上胶布。
　　“顾惜朝，顾先生，顾警官，你不放条生路让我走，又不让我去死，那你到底是想怎么样？”戚少商目光冰冷地望着眼前专注于手上工作的人，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古怪。

　　他记得自己昏迷的时候旁边还是铁游夏，为什么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这个两年没见的顾惜朝？而且刚才听那人讲电话，似乎他现在还是个警察。
　　顾惜朝当了警察？！哈，真他妈的好笑啊！
　　戚少商不无讽刺的弯了弯嘴角。

　　顾惜朝蹙眉。他不喜欢戚少商这样跟他说话，很不喜欢，好像真的是一个小混混对着一个警察似的耍赖皮。这么陌生的表情，是他从前没有见过的，那种埋藏在戏谑表情下的冰冷让他很不安。
　　手指穿过发丝，指腹轻轻抚着发下的弹伤。戚少商被他指尖的温度激得一颤，不小心触到痛处，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收回手，淡淡地说道，“你头里的子弹恰好压住了神经，要取出来会有很大风险，只能暂时留在里面。头痛是必然的，但是我给你打的吊瓶里加了点麻药，除了可以消炎，还能缓解痛楚……如果你想活到七十二岁，而不是二十七岁，我劝你还是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里……”
　　戚少商冷笑，“我现在打不过你，只能挂着半条命在这里，可这并不代表我就乐意让人变相‘软禁照顾’。”
　　顾惜朝收拾着剩下的东西，听到这话回过头来，眉头拧得死紧，“现在李京和警局的人都在找你，想要你脑袋里的那颗子弹，你现在出去，是想让他们给你做开颅手术么？”
　　“哧！”戚少商不无讽刺的嗤笑，“难道你不想要么？有了它，顾警官起码可以连升两级啊，到时候就配得上傅厅长那位矜贵的千金小姐了。我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干系的，人命在你眼里算个屁！”
　　一提到傅晚晴，顾惜朝脸上掠过复杂的神色，最后冷声说道，“晚晴已经去世，以后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戚少商略略吃惊，心里不由得有些歉意，只低着头一声不吭。不一会儿，一阵阵疲乏感袭上头，戚少商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想吐又吐不出来，翻腾的让他很想死。恍惚觉得有人把他扶到床上躺好，盖上褥子，恶心感渐渐舒缓了些，意识却糊成一团，坠入黑暗当中……

　　比起从前，他瘦了许多，脸上也没什么血色，眼底下浮着淡淡的青黑色。手指滑过他的鬓角，沿着圆圆的颔骨经过尖瘦的下巴，最后落到他的唇上……指腹感受着久违熟悉的唇线，唇色苍白如纸，顾惜朝心头一颤，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上……
　　冰凉的触感，混合着淡淡的消毒酒精的味道……
　　突然，他触电般猛的站起身来，漆黑的眸子陡然升起烈焰，丰润的唇紧紧抿着，收在身后的手也渐握成拳，指骨泛白，仿佛要把什么捏死一般。

　　走出房门前，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打开暖气，把温度调高些许。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打进屋里，床头处，一个木质相框在阳光下映出莹润的光泽，面容姣好的女子在里面微笑，恬静安详。

　　※※※

　　炎热的夏天，热浪翻滚。
　　顾惜朝站在树下，看着马路对面的教堂走出一对新人，新郎高大伟岸，新娘清丽可人。女子手执一束鲜花，笑容明艳，她好像说了句什么，而后把花束抛向身后，几个穿着礼服的女子笑着要去接，旁边的人都笑容满面，场面非常的热闹。
　　心里头微微有些酸涩。顾惜朝往心口摸去，很难过，而且还是空的。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空的呢？顾惜朝却再也想不起来了，好像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比那天晚晴说再也不会和他在一起还要早。
　　到底是什么，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嗒！”
　　顾惜朝敏锐地听到了扳机扣动的声音，定神一看便怔住了，不远处那个温婉的女子雪白的婚纱上开出一朵血红绚丽的花朵，她的表情定格在幸福的一刹那，然而已经僵硬……

　　“晚晴——”
　　顾惜朝猛地坐起身来，眼前是黑糊糊的一片，唯有窗外星光点点。
　　黎明前的夜，哪有什么枪杀，哪有什么血腥。
　　但是一年前，那些都是如此真实而残酷地存在着。
　　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赤足下床，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股子寒气直直窜上来。他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心尖隐隐悸动。
　　他突然很想去看看戚少商，哪怕什么也不做，就是想看到那个人。好像只要见到他，一切都会回到过去，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就像曾经每天清晨，他睁开眼睛，都能看到那人就在他身边。
　　永远都不会离开。

　　“咔哒。”
　　房门被轻轻打开，顾惜朝一惊，抬起头，戚少商的眸子在黑暗中仍然亮得惊人。
　　他似乎也被就在门前的顾惜朝吓了一跳，踟蹰了一下才道，“嗯……我饿了，有东西吃么？”

　　顾惜朝给他下了鸡蛋面，两个金黄色的荷包蛋摊在面条上，调了了少许辣油，青青嫩嫩的生菜配着圆圆胖胖的炒花生米，很是好看。
　　待到面条端出来，却发现戚少商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推了推他的胳膊，把人叫醒，“少商，面好了。”
　　“唔……”戚少商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习惯性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回过神来看见眼前的人是顾惜朝时酒窝立马僵在脸上，他默默的接过碗和筷子，埋头吃面。

　　顾惜朝十指交叉，坐在桌子对面，戚少商不用抬头便已知道他正在看他。
　　“看我也没用，我不会分给你吃的。”他开玩笑。
　　顾惜朝没有笑，他突然伸出手握住戚少商的手。
　　“少商……”
　　“顾警官，不要叫得这么亲热，我们不是很熟。”戚少商低低的笑着，眸子低垂，视线一转，专注的看着自己那只被握在另一个男人手中的手。

　　方才他一抬头，便看见顾惜朝那双沉黑的眸子底下的情绪。
　　藏得很深的恐惧，他看得出来。
　　其实他很清楚怎么去打击眼前这个男人，戚少商想。
　　顾惜朝也在看着自己的手，他一根根的舒开戚少商的手指，而后交握。
　　“少商……我们，还能在一起么？”
　　“哈！”戚少商挑眉一笑，连眼角都溢着嘲讽，“顾惜朝，你当这是拆开的拼图么，重新拼就回去了。”
　　他缓慢的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的距离不是你想的那里，而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