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破晓》胡不夷

2、第一章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每天都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在你身边发生——或者是惊喜，或者是惊吓。”李京慢条斯理地把雪白的餐巾叠好，放在瓷碟下面，抬眼扫了扫长长的饭桌。
　　那里坐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利益相投的合伙人、还有屡立战功的得力下属。
　　刺眼的白炽灯光打下来，把每个人的脸都埋在轮廓阴影下，完全看不清表情。
　　他微微一笑，气氛突然变的扭曲诡异。
　　“今天，我就遇到这么一件事。我一觉醒来，回到办公室，打开那个价值一万八千美元的保险柜——你们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他停顿了一下，笑容悚然，“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包括我们的，帐本。”

　　他深吸一口气，仍然保持微笑。
　　“我想请问在座各位，有谁可以告诉李某人，那个小小的帐本，是怎么突然有了特异功能，打开加了十二道密码锁的柜子，绕过十五层楼层层守卫，躲开六十多个摄像头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监视，跑到外面去玩耍，还顺便把它的好朋友,”李京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只粉红色的奶嘴，往桌上一放，“带回家里住的？嗯？”
　　室温从十摄氏度瞬间降至零下十摄氏度。

　　戚少商把装牛奶的杯子端至唇边，遮挡住李京的视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略微侧身，朝身后的人轻声吩咐道，“准备温开水和药片，京哥生气的时候容易犯病。”
　　“是，商哥。”

　　李京用手指转着那只粉红色的奶嘴，眼角已微微抽搐，“我看到这个东西，就想起我儿子，小家伙才八个月大，应该用得着。为了感谢那位给他送来新玩具的朋友，李某特地准备了一道精美甜品，聊表谢意。”
　　“啪啪啪”掌声刚落，一位端着盘子的女侍应从门外走进。
　　那是一只很精致的青花瓷盘，上面有雕花银盖。

　　戚少商饶有兴趣地盯着那个瓷盘，余光却已将桌上众人的神态一一收入眼底。
　　一群强作镇定的人。
　　他心底轻笑，看着那名女侍应动作优雅地慢慢走过一个人，又走过一个人，最后停在——
　　他身边。
　　雕花银盖被轻轻拿开，素雅的盘子上，一颗黑黝黝的子弹兀自滚动着。
　　戚少商在看着它，它也在看着戚少商。

　　“想不到，京哥竟然怀疑我。”他轻轻摇头，表情很是受伤。
　　“我也想不到，你竟然背叛我。”李京冷笑，死死的盯着他。暗处的十余根枪管已在不知不觉中转向他的位置。
　　戚少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身后缓缓掏出一支手枪。
　　黑色的枪管，冰冷得就像死神的指尖。
　　他右侧的人打了个寒噤，不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却一个重心不稳，连人带椅摔了个四脚朝天。
　　戚少商侧头，友好地笑了笑，颊边一深一浅两只酒窝看起来那么的纯良无害。
　　“森哥，不用这么激动，淡定点……”转头往长桌上众人扫了一眼，最后落到李京身上，他的眼神坚定，理直气壮得让李京也不由得去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弄错了。
　　“既然京哥这么说，想来今天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立着出这个房间的了。但是，我还是想说，京哥，你聪明一世，很多事情你的判断都是对的，惟独这次，你错了。”

　　※※※

　　恶作剧，这绝对是本年度某人自编自导自演的最烂的一个恶作剧！
　　当铁游夏一脚踹开房门，看到戚少商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枪往自个儿脑袋上崩了一枪后，脑海里飘过的就是这句话。
　　“快打120！”低声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地上血流了一地的人，冷冷问道，“这怎么回事？”
　　李京淡定喝茶，“铁警官不是已经看到了么，他往自个儿脑袋上开枪，可不关我事啊……哎，不知道李警官到这里又是有何贵干？”
　　铁游夏也坐下来，淡定喝茶，“你老婆报警说你儿子被绑架了，我来问你几句话。”
　　李京的脸立马化身变色龙，咬牙看了看戚少商，却又有那么几分不确定。
　　“希望你们能尽力救回他，他是……我的兄弟……”
　　靠！他是我的兄弟！铁游夏叼起一片茶叶的样子活像叼着李京的一片肉。
　　“那是自然，救死扶伤是警方的份内事。”

　　※※※

　　急救车里，躺在担架上的男子面色惨白，血仍从他头上涌出，浸透了红色的纱布换了一轮又一轮。铁游夏怀疑他是不是急着把下辈子的血都流光。
　　“……就刚才看来……韦天明……许森华……郭熙……都有问题……就算不是大事……也肯定……做过对不起……李京的事……可以利用……”戚少商的声音微弱得差点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知道了，这些事情等你好了再说，你先歇着吧。”铁游夏阴着脸打断他的话。
　　“我现在……看上去……很糟糕么……”
　　“你现在看上去像涂了三斤粉一样。”白得碜人。
　　“呵……可以考虑……提倡女性……献血美白……”似乎是被自己的想法逗到了，戚少商想笑，却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气弱的喘息着，微微阖上眼皮。
　　“你还有心情说笑，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帐本……在子弹里……”车颠簸得让他觉得头晕，恶心想吐。
　　“你！……你疯了！如果当时让他们知道……”
　　“我在子弹里……装了炸弹……大不了……同归于尽……”想到这里，戚少商还是有点小得意的——对一个业余人士来说，往子弹里装炸弹可是一门技术活啊……
　　铁游夏停了话，良久，终于挤出一句，“兄弟，请不要这么敬业。”
　　“没办法……共产党教育的……”

　　※※※

　　蝴蝶是天上遗落凡间的精灵。
　　比蝴蝶更美的，是花；
　　比花儿更美的，是她。
　　息红泪拿起一束沾着露水的红玫瑰，嫣然一笑，“赫连，好看么？”
　　赫连春水痴痴地看着她，“好看，当然好看，红泪最好看了……”嘴角却笑得发苦。
　　他爱她，爱她穿白色连衣裙时落落如天界仙子，爱她手捧玫瑰时笑靥如花似童话公主，爱她黯然伤神时落泪如芙蓉泣露，对他而言，她的回眸一笑，有如万物突然复苏……他爱她的全部，甚至爱她到知道她原本要说的是，少商，好看么……

　　“如果你喜欢，我就买给你。”他诚挚地说着，纵是花言巧语，亦字字肺腑。
　　息红泪却撅了撅嘴，把玫瑰花往边上一扔，“不用了，我不喜欢。”细带高跟凉鞋踩在雨后湿漉漉的路面上，溅起的泥点污了雪白的裙子，看的赫连春水一阵心疼。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道上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仿佛已形成某种奇妙的默契。所以当柔和的铃声响起时，他和她都微微有些不悦，似乎对它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而懊恼。可是及至息红泪看到来电显示后，心态陡然逆转。
　　“少商！你去哪里了？我在花店等了你半天……不能来？可是今天是我生日，爸爸妈妈都等着见你……工作工作！又是工作！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我不要你跟我说对不起！不许说！……你今天要是不来，那就以后都不用来了！”息红泪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呆呆地站在路边，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一辆救护车鸣叫着经过，她也没有注意。

　　“红泪……”赫连春水不无担忧地上前询问。
　　息红泪抿抿唇，偏头望向他，“赫连，刚才……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啊？”
　　“男人嘛，总是应该以事业为重的，虽然我不喜欢少商在外面的作为……唉，是我太小气了……”
　　“不，不是的……”
　　“算了！改天再跟那家伙算帐！现在午饭时间也快到了，不如，你上我家吃吧！我妈做的莲子羹很好喝的！”
　　赫连春水先是难以置信，而后受宠若惊的拼命点头。
　　息红泪笑出了泪花。

　　※※※

　　铁游夏看着担架上的人，“你的意志力让人匪夷所思……”
　　话音刚落，戚少商已经压榨干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别无选择的陷入昏迷，沾了血的手机啪的落到地上，守在一旁的医生立马把呼吸器给他装上，表情很是生气。
　　“这年头的年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