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祈世

19、第 19 章

　　小鱼儿很乖，非常乖。
　　乖得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他是小鱼儿了。
　　学习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刻苦，不学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安分。
　　以往没事的时候，他总是要出来晃荡两下，整整这个玩玩那个的，这一年多来，则是突然修身养性似的，不吵也不闹，还把以往挖的坑都给填了，接着就把自己闷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至于他到底在捣鼓些什么，莫说其他人，就连教他的几个师傅也都是不清楚的。
　　杜杀来到小鱼儿的屋子前，也不多加言语，直接推开了大门。
　　这一开，他便愣住了。
　　小鱼儿的屋子，除了正中多出的一块巨大玉石，原本的东西竟然全都不见了。
　　至于小鱼儿，则似是累极了，躺靠在那块玉石上呼呼大睡，身边零散的摆着雕刻用的工具，成堆的玉屑被他扫到一边，在光线照耀下熠熠生辉。
　　再看那玉石，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又是怎么弄来的，更不知他是怎么瞒着众人把这足足有一人多高的玉石给搬到自己屋子里的！
　　但真正让杜杀愣住的并不是这些。
　　屋中的羊脂白玉已经不只只是块羊脂白玉，而是个白璧无瑕的玉人！
　　衣裙的褶皱、指上的指甲、千万缕青丝和如画的眉目无不栩栩如生，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令人觉得这玉人似乎下一刻就会动起来。
　　杜杀在看到这玉人后，一动也不动。
　　他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该说什么才好。
　　玉人婷婷而立，面上带笑，似是在对着他笑，又似是垂眸看着靠在她身上的小鱼儿笑。
　　那笑容纯洁无比，隐隐的又带着某种摄人的魔力，直看得杜杀心头一震。
　　那笑容！那张脸！
　　不正是那所谓的空空么！
　　杜杀在那玉空空的笑容下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而当他意识到自己退了这一步，脸色也突然变得极其难看。
　　他竟然不敢再多看那笑容一眼！
　　杜杀的双眼狠狠瞪向了地上的始作俑者，直到小鱼儿有些畏冷似的蜷起了身体，他才恍然自己的失态，之后连看也不看玉空空和小鱼儿一眼，转身便走。
　　出了门，屠娇娇就迎了上来，道：“如何了？”
　　杜杀道：“哼。”
　　屠娇娇看着杜杀拂袖远去的身影，皱眉嘀咕道：“这算什么意思？”
　　屠娇娇又在屋前待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独自走进了小鱼儿的屋子。
　　在看到屋中的玉空空时，屠娇娇也和杜杀一样愣在原地。
　　不过屠娇娇反应得也快，立刻看向地上的小鱼儿，道：“别装了。杜老大都走了。”
　　小鱼儿砸吧了两下嘴，似是犹在梦中。
　　屠娇娇见状，挑眉道：“杜老大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小鱼儿像是终于被吵醒了，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这才缓缓地睁开眼。
　　屠娇娇冷笑道：“你‘总算’是醒了。”
　　小鱼儿伸手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道：“屠姑姑，你怎么在这里？”
　　屠娇娇走过去，踹了他一脚，看他疼得直咧嘴，这才道：“不是你这小滑头让我请杜老大来的么？”
　　小鱼儿嘿嘿笑道：“屠姑姑说的是什么话，小鱼儿怎么听不懂呢。”
　　屠娇娇哼了一声，接着伸手从袖子里拿出张纸条，在他面前晃了晃。

　　悤悤乎，其心之坚固也……
　　才誊写了半句，下笔的人却突然搁笔不写了。
　　“唉……”
　　这悠然的一声长叹，却不知是包含了多少的痛苦与无奈。
　　而这出声的人，面上也始终带着股无法消除的忧愁。
　　一旁随侍的两个侍女见状，不由也跟着愁苦起来。
　　许是觉得有些心乱，他又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佛经细细看了起来。
　　只是未看一会儿，他便叹着气将那《如化品》给合上了。
　　看样子，倒是比起之前还要更糟。
　　坐着发了会儿呆，他又叹了口气，才道：“你们不必跟来了。”
　　见他出了门，一个侍女本想悄悄跟上去，却被另一个给拦住了。
　　被拦住的侍女心生不满，道：“荷露姐，你让开。”
　　荷露淡漠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跟去也没用。”
　　被拦住的侍女道：“那也总比待在这儿好。”
　　荷露道：“听话。”
　　被拦住的侍女摇头，道：“我不要听。”
　　荷露微微皱眉，道：“莲房，你……”
　　莲房撅嘴道：“你当初说，过段时间就好。我听了。可这一年多来，公子有想通过么？”
　　荷露沉默了一会儿，道：“没有。”
　　莲房道：“既然没有，那你就是在说谎。我不要听你的谎话。”
　　荷露道：“我可没说具体的时日，过段时间，有可能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也有可能是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莲房听后，冷笑，道：“荷露姐，别诡辩了。照这样下去，公子一辈子都想不通的。”
　　荷露面色微变，口中仍是道：“就算这样，那也是公子自己的事。公子的事只能靠公子自己想通，你又能做些什么？”
　　莲房道：“我虽不能做些什么，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荷露道：“你去了，也只是给公子添乱。”
　　莲房道：“若你只是怕我添乱，那就跟我一道去呗。”
　　荷露想了想，道：“还是不成。”
　　莲房恨得直跺脚，道：“荷露姐！”
　　荷露道：“得先把东西收拾好。”
　　莲房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好！”
　　荷露见着她的笑容，吓得面色苍白，立刻捂住她的嘴，又张望了下四周，见没有其他人，这才松了口气，道：“万幸。”
　　莲房道：“唔唔……”
　　荷露适才想起自己还没放手，讪讪的松开，道：“这可不是三宫主还在的时候……你可莫要再笑了。”
　　莲房被她一提醒，这才后怕道：“差点忘了。”
　　荷露道：“可千万不能再忘了。”
　　莲房努力地板起脸，道：“嗯。”
　　荷露差点被她的样子逗笑，无奈的转过身，收拾起茶盏。
　　莲房见状，也跟着收拾起笔墨。
　　两人利落的干完活，心照不宣的对望一眼，一前一后，都朝着以往空空常待的园子走去。

　　这是一处十分富丽堂皇的厅堂。
　　比起江玉郎所曾见过的诸多厅堂，还要来得更加大气，陈设也更加雅致。
　　只除了一点。
　　没有窗。
　　江玉郎环顾四周，确定只有门，未有窗。
　　不管怎样的房子，总是要有窗的。
　　除非，是在不需要窗的地方。
　　江玉郎心下已经有了计较，面上却是故作疑惑，道：“姐姐的住处，为何没有窗呢？”
　　妩媚少妇闻言，微微一笑，放开他的手，莲步轻移，坐上厅堂的主位后，才道：“看不见风景，要窗作何用。”
　　江玉郎暗道果然如此，口中却道：“恕弟弟愚钝。”
　　妩媚少妇一手托腮，笑道：“路上瞧着挺机灵的，怎么到这会儿却傻了呢。”
　　江玉郎道：“弟弟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总是要问问清楚的。”
　　妩媚少妇放下手，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迟早也是会知道的。这里是地下。”
　　江玉郎故作惊讶，道：“姐姐的家在地下？”
　　妩媚少妇道：“不错。”
　　江玉郎道：“姐姐为何要住在地下？”
　　妩媚少妇道：“我可没心思看着你们，自然是要找处隐蔽的地方。”
　　江玉郎注意到她的用词，面上茫然道：“这里还有别人？”
　　妩媚少妇笑道：“那是自然。”
　　只等她轻轻击掌两下，便见厅堂一侧的门被人打开，从门后陆陆续续走出了八个长袍少年，看样子都比江玉郎大上一两岁，年纪最大的应该不超过二十。
　　这几个少年生的白白净净，容貌也颇为俊秀，放在外面也都可称得上是美少年的。
　　江玉郎见着这情景，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则是疑惑道：“这几位哥哥是……？”
　　妩媚少妇暧昧笑道：“你那叫法倒是没错。以后，你就得和他们以兄弟相称了。”
　　几个少年分别站到堂下左右两处，齐齐对坐着的妩媚少妇行礼道：“恭迎女王回宫。”
　　妩媚少妇看样子很是享受这待遇，笑着点点头，又伸手指了指看样子已经呆住的江玉郎，道：“这是新入宫的妃子，你们记得教他规矩。”
　　江玉郎在听到“妃子”二字时，已是话都说不出一句了。
　　妩媚少妇跟着又指了两个少年，临走之前，回头对江玉郎道：“弟弟既然唤作玉郎，以后便是玉妃了。”
　　江玉郎实在是笑不出来，只好低下头，算是默认了这个“玉妃”。
　　待妩媚少妇真正领着两个少年离去后，剩下的六个少年向江玉郎的方向簇拥而来。
　　江玉郎仍是低着头，站在原地。
　　只听走在最前的少年道：“既然你是新来的，女王又赐你为玉妃，以后，我们便称你为玉妃弟弟，可好？”
　　江玉郎略带僵硬的点点头，小心着不被人发现他眉眼间的抽搐。
　　那少年接着道：“入了这地宫，大家便都是兄弟了。把头抬起来，勿要低贱自己。”
　　江玉郎闻言，不得不抬起头，还要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免得被看出什么来。
　　那少年于是满意笑道：“我名中带晨，是以作晨妃。你可以叫我做晨哥哥。以后若是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江玉郎想了想，道：“谢过晨哥哥。晨哥哥以后叫弟弟的名字就好。”
　　那少年笑道：“那玉郎，再来见见你的其他哥哥们。”

　　江别鹤盯着面前这张纸条的时间少说也有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也足够他将纸上的字句来来回回的看上百千遍了。
　　能令江别鹤这样的人物看的如此入神的内容，其实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句话而已。
　　“今有美相伴，恐未能如期归家。望爹爹体谅。”
　　有美相伴……
　　江别鹤一直在思考这个“美”指的到底是谁。
　　想了半个多时辰，他终于想到江玉郎也算是个美少年。
　　接着，他又想到这两年江湖上的几起失踪事件。
　　那些失踪的人，都有一个共通点。
　　他们都是美少年。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江别鹤去了后院的花房。
　　准确来说，是花房里的书房。
　　半个时辰后，园子里正在逗弄信鸽的老仆冷不丁被人从后拍了一下。
　　这老仆因为又聋又哑，已是习惯了有人从身后打招呼。他笑眯眯的回过头，却瞬间变得目瞪口呆了。
　　五天后，在峨嵋派山脚下的小镇里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这件事，只消四个字便足以说明原委。
　　英雄救美。
　　差点被几个壮汉欺辱的是位笑容甜美的妩媚少妇。
　　如今这妩媚少妇正忙着向人道谢。
　　救了她的是位三十来岁模样的青衫秀士，此人眉清目亮，面如冠玉，风神更是潇洒至极。
　　妩媚少妇面带微红，细声道：“今日真是要多谢侠士出手相救。”
　　青衫秀士含笑摇首，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妩媚少妇道：“不不不，正所谓救命之恩……”
　　青衫秀士道：“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妩媚少妇听他提到“夫人”二字，面色微变，到最后却是泪眼盈盈，欲语还休。
　　青衫秀士见此情景，不由问道：“夫人？”
　　妩媚少妇悠悠的长叹一声，苦笑道：“我却担不得夫人二字。”
　　青衫秀士皱眉道：“此话何解？”
　　妩媚少妇垂眼道：“我不过是一介童养媳，又何谈得夫人身份。”
　　青衫秀士轻咳一声，不知该如何接话。
　　妩媚少妇这时却瞧着他，面带期盼道：“每一个女子，总是希望能有个英雄，在她最危急的时候拯救她于水深火热的。”
　　青衫秀士又轻咳两声，道：“你若真有难处，在下能帮的，必是会帮上一帮的。”
　　妩媚少妇面露惊喜，道：“此话当真？”
　　青衫秀士颔首道：“当然。”
　　妩媚少妇往四下看了看，道：“在这儿说话始终有些不便，不如先移去他处，再作细商。”
　　青衫秀士赞同道：“倒是在下疏忽了。”
　　两人随后去了青衫秀士暂住的客栈，青衫秀士本想在大堂找处位子，妩媚少妇则推说此事不太好当众而言，撺掇着青衫秀士带她回房密谈。
　　酒楼的掌柜看着两人相携上楼的身影，暧昧一笑，随即又低头认真算起账来。就算楼上之后传来什么叫声，他也未有再抬一次头。
　　谁也不知那日楼上的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倒是有人在一个时辰后窥到那妩媚少妇衣衫不整的下楼，咬牙切齿的，面色甚是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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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当然这其实是存稿你们懂的.....不过年夜饭就是要一直吃到初五的东西嘛......（两者有可比性么喂！
你们等初五0点看下章存稿吼.........
这不是伪更，只是忘了放那两句话的注解，表示其实你们BD下空空就有了：
“悤悤乎，其心之坚固也；空空乎，其不为巧故也。”
——《吕氏春秋·下贤》
这里空空的意思是诚实貌；憨厚无知貌。
再说《如化品》，其实不一定只是《如化品》，佛经里很多地方都会出现空空两字，所以这里只是因为BD有提到这个才让《如化品》中枪.......
《大品般若经·如化品》：“以空空，故空。不应分别是空、是化。”
佛教谓一切皆空而又不执着于空名与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