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往事1977-2011》月鹤

4、第四章 镜

　　第二天苏艺起床的时候，柴正已经出门去了。才七点过一点，柴正比平时都要早。
　　茶几上有字条，是柴正留给她的，“小苏，今天晚上有个宴会，记得早点回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柴正身为韦氏的总裁，这样的社交场合是难免。
　　从衣柜里拿出柴正给她准备好的礼服，旁边是第一次她作为他的女伴时的那件。那是韦氏的周年庆，她被他牵出来，高调地告诉所有人，这是柴正的女朋友，苏艺。
　　而那时，卢辰辰死了没多久。

　　“苏苏，”看到苏艺进来，小朱一脸八卦地跑到她跟前，装作一副很秘密地样子说，“昨天来找你的那个帅哥不是你男朋友吧？你们是甚么关系？”
　　看来，昨天很多人都看到了李钧致。
　　苏艺一脸无奈地坐下来，拧开茶杯盖子往里面倒茶叶，“我大学时候的男朋友，他昨天来给秦璐送东西。”
　　小朱跟在倒开水的苏艺后面，话语也穷追不舍：“我看他的样子也是绩优股，你们当初怎么会分手的？你们会不会旧情复燃？你们旧情复燃了你的王老五男朋友可不可以让给我？”
　　茶叶在茶杯里翻飞，就像苏艺被小朱惹得有些混乱的心情。她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小朱，“你和前男友吃一顿饭就会旧情复燃？”她不知道她的脸色已经沉了几分。
　　小朱吐了吐舌头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也没有再找她说话。
　　而苏艺自己，却是一整个上午没做进去一件事情。
　　如果旧情复燃，她会放弃柴正吗？她能放弃柴正吗？她敢放弃柴正吗？她摸着高领毛衣里柴正留下的痕迹，戚戚地想。

　　苏艺没有让柴正等太久。今天她本身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早早下班回家，让柴正一回来就可以接她走。
　　已经十一月底了，宣城的夜来得太早，柴正靠在车外静静地看着什么都没有的黑色的天空，听到高跟鞋声他才回头。
　　穿着黑色礼服的苏艺让他愣了一秒，继而伸出手拦住她的细腰。
　　“你，漂亮。”柴正把脸埋在苏艺的颈窝上，用力吸了一口气，“还很香。”他抚在她光裸的后背上的手感觉到她的战栗，又立即把她抱得很紧，可是就是不进车子。
　　天冷。可他的怀抱很温暖，苏艺突然淌下泪来。
　　车子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路，这里是苏艺从来没来过的。她转头看着正在专心开车的柴正，心里就这样冒了一句话出来：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
　　“今天有重要的人来宴会。”柴正知道苏艺在看他，嘴角有一丝笑意，“你要好好表现。”
　　苏艺又看看窗外，他们似乎驶进了一个私人庭院，“怎么表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跳舞。”这种上层人的交际方式，她怎么可能驾轻就熟？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柴正踩了刹车。
　　可是到了时候苏艺还是不知道，她并没有见到什么“重要人物”，柴正也没有邀她跳舞。
　　她端着酒杯坐在角落里，看着柴正搂着别的女孩跳着她并不熟悉的舞步，她闷闷地又喝了一口酒。
　　也许，他和卢辰辰才是天生一对。
　　恁是哪一面镜子，都照不出她和柴正的影子。
　　“看着自己的男朋友跟别的女孩跳舞，心里肯定不好受吧。”苏艺抬起头来，是一个五十几岁的男人，西装革履。
　　“我又不会，”苏艺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再说，看他们跳也是件享受的事情。”
　　那个男人在她身边坐下，似乎没有在看柴正他们，“我觉得，你比她漂亮。”苏艺低下头又小小地啜了一口，有点心不在焉，“是吗。”
　　“要不然柴总裁怎么会抛下自己已经订了婚的富家小姐，和你在一起？”他的话不紧不慢，却让苏艺胸口紧紧一缩，转头看他，他笑得自然得体，似乎没有说出这样一句伤她至极的话。
　　“你不用猜我是谁。”那男人又说了下去，“华其曈，宣城人。”
　　苏艺突然想，莫非他就是柴正口中的“重要人物”？那为什么柴正没有给她介绍？
　　“苏小姐，你慢慢。”说罢他便起身。
　　而不远处的柴正见到这一幕，同样胸口一震。

　　“今天跟你搭讪的那个人，你跟他说了什么？”回到家躺在床上，柴正这样问苏艺。
　　“他说，因为我漂亮，所以你才会放弃卢辰辰而选择我。”苏艺如实回答，在这件事上，她不想向柴正隐瞒。
　　柴正突然冷哼了一声，转身把她压在身下，“明明是我先放弃了卢辰辰，才遇见了你。”
　　苏艺没有说话，伸出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又抬头亲在他唇上。这一下惹了柴正的火，他立即用自己的热情来回应她，灵活的舌想要攫取她口中所有的空气。
　　她被吻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却在柴正放开她解衣服的空当钝钝地说了一句，“卢辰辰的死，是不是全部因为你？”想到今天华其曈的眼神，苏艺到底是有些心虚。
　　柴正愣在那里，片刻又躺在她身边，“如果我不说，你能不能不要问？”
　　不问？那她暗地里查他的事情，他又知不知道？
　　“小苏，”他伸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昨天，是我对不起你。”
　　苏艺嗅着他吐出来的热气，淡淡地说，“我都忘了。”

　　“柴正，我今天想回家看看我妈妈。”那时的苏艺还只是个被他套牢的小女生，连跟他说话的口气都是硬硬的。面对这样强势的柴正，她也需要把自己伪装得很强势。
　　他蹲下来和她齐高，“想妈妈了？还是我这里过得不好？”他的脸凑得极近，一说话，嘴唇都碰到了她的。她一下脸红，缩了缩脖子，“我都在这里快要一个月了，家里的情况，我是一点都不了解。”
　　“但我很了解。”柴正看着她的样子就想笑，就伸手把她捞进怀里，这次她也没有躲，“你想不想了解？”
　　苏艺把脸埋到他胸口里，不想让他看见此时窘得要死的她，虽然已经25岁，虽然之前有过一个男朋友，可触及情.事，她还是本能地害羞。
　　柴正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又故意逗她，“你给我，我就告诉你。”
　　他脱掉她衣服的时候，她早就被他吻得迷迷糊糊，只是忽然地裸．露让她有点不适应。他炽热的吻覆盖她全身每一个细胞，她就突然觉得，他大概是爱她的。
　　睁开紧闭的眼睛，此时的柴正看起来比平时更俊朗，他不胖，肌肉也并不明显，可是在这样暧昧的灯光下，苏艺就是觉得，他比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值得依靠。
　　“苏艺，我爱你。”他隐忍的汗水滴到她眉心，他俯下身吻去。
　　可她还是泪如泉涌。

　　把苏艺从回忆里叫回来的，是暮色。
　　此时的她站在宣江边上，大概就是当时卢辰辰站的那个位置，她想，卢辰辰也许就是见到了这样的景致，才选择从这里跳下去。
　　不，不，不，理智告诉她，她是为了柴正。
　　她也是如此钟爱这里的暮色，准确地说，是宣江上美丽的暮色。
　　宣江流到宣城这里，被平原教化地失去了脾气，安静地沿着上一批的江水们留下的足迹，把宣城从中间分成了两块，南城和北城。她站的地方，江面最为开阔，只能遥遥地看见对岸被白雾染得不太真实的楼房，还有楼房后面裹得通红的夕阳。
　　她把眼角的泪水擦干，转身却看到了苏启南，就这样站在她面前。
　　“女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苏启南一句平淡无奇的话，却惹得本就伤感的苏艺泪如雨下，他轻轻拍拍女儿的肩膀，轻轻地抱着她，而她却哭得更加厉害。
　　这半年来，所有的痛苦，迷惘，甜蜜，酸楚，都在这暮色里，爆发成最煽情的一幕。
　　苏艺想，这都是因为，柴正的私心。
　　“爸爸，这半年来，你还过得好吗？”苏艺从手袋里拿出纸巾。
　　苏启南拉苏艺到江边的长凳上坐下，看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柴正对我很好。我知道，他也对你很好。”
　　苏艺攥着纸巾，却说不出话来，她知道，父亲这是在劝她放弃。
　　“你们两人，算是孽缘。”苏启南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开始也觉得，柴正这样对我们，是太卑鄙，太决绝。后来，我一个人在那屋子里，我经常想，我运气不好，给不了你好的生活，有柴正，我多少是放心的。
　　“他经常过来看我，给我讲你的事情，也讲你妈妈，昊勤和小玥。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觉得有种生来就有的亲切感。
　　“你们相处了这么久，你不心软？”
　　苏艺盯着前面的垃圾桶，脑子里却全是柴正的影子，“那一天的事情，我不会忘记。”那时他和她的相识，阴差阳错。
　　苏启南却在这个时候站起来，转身面向宣江，“那天我把卢小姐载到这里，她没有付钱就下了车，我想叫住她，却转头发现她的手袋还留在我的车上。我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几秒钟，她就翻过了这个护栏，跳了下去。”
　　此时的苏艺看着苏启南，却忽然觉得，他像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