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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刺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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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玉收到卢辰辰信的时候,正是六月末七月初的中午,彼时正下了一场对流雨,空气中散发着并不浓重的青草味道,知了停了闹腾,站在树下,没有阳光是凉爽的。
信上的邮戳是六月,天知道这个邮局是在搞些什么。
不过彼时的辜玉并不在意这些,小心撕开信封,有一张支票,是剩下的钱;还有一张信纸,有浓重的脂粉味道。
“辜玉,有时候,想通了一件事,便放弃了一件事。”寥寥一句话,辜玉却开始心惊胆颤,捏着信纸好久,她都在想,以她多年写作的经验,卢辰辰放弃的一件事情,必然及其重要。
每个人都是孤岛,不能靠岸,自生自灭。
“喂,是余小姐吗?我是辜玉。”她站在原地,拿起了电话,“对,我打过来,是因为我现在手上有一笔钱,够还清上次的尾款。”
结束了。
她收起手机,一时想不出什么,心底闷闷的痛却并不能消解,手上的信封被她捏的皱巴巴,她松开,又叹了口气,伸手拦了的士。
窦蓝的墓地在宣城的郊区,离得不远便是窦家的祖产,一处私家园林。之前辜玉来过几次,都是清明节来拜祭窦家的祖先,没想到这次来,却多了窦蓝这个新坟。
“我就说,你那么年轻,怎么会就那么多金。”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她靠在窦蓝怀里看远处的山景的时候,对窦蓝说的话。
“我爷爷是美国华侨,发达了改革开放了也就落叶归根,在这里发展。”他听出她话里的含蓄,“我嘛,算是把胎投好了。”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胸口,深深地吸气,“那么,我也算是把胎投好了,遇上你。”下半辈子无虞。
然而怎可安享?辜玉坐在出租车里戚戚地想,即使现在,她已经没了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个羁绊,她还是会从内心升起一股浅浅的凄凉——倘使岁月流转,当年的她,还会不会这么放肆地挥霍她的幸福?
以至于现在,她还要以未亡人的身份,去成全另一个男人的所有付出。
“窦蓝,你看,我第一次来看你,却连花都没有带。”她对着墓碑摊了摊手,脸上却有疏朗的笑意,“你心里一定怨我吧?我在这里时却想着另一个男人。”
窦蓝的墓紧挨着他的父亲窦斌,辜玉退后几步,来来回回地看了几眼,这两父子,还真是像。
窦斌二十多岁就撒手人寰,这三十年来,寡母尚雪菊一手把窦蓝带大,其中有多少艰辛想必旁人难以感受。现如今,英年早逝的又有了她儿子,尚雪菊心里,一定痛苦万分,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在人生的前半段,就随随便便掐断。
那么,她呢?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一生对她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长眠在地下,另一个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窦蓝,你说,你会不会,对我太好了?”我仅有的痛苦,不过夜深人静时,受往事和现实的双重折磨,最困难的日子,早在五年前由他带出深渊。
下午两点,太阳正好,辜玉的头有点晕,而她的丈夫窦蓝,却无论风吹雨打,都静静地躺在这里。
无论她如何,他都静静地躺在这里。
辜玉始终记得,那是二零零二年的六月,她一个人呆在窦蓝的公寓里,一整天开着电脑,却什么也写不出来。
陈天未的造访让她意外,然而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却默契地沉默。
“小玉,”是他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我今天去‘新悦’面试了,考官说,我表现最好,下个星期,我就可以去那里上班。”
辜玉偏头,嘴角扯出了一丝笑意,又转头看着他,“陈天未,你跟我说这些说什么?是向我炫耀,你在放弃了我之后的前途有多么光明,还是指望用你现时的身份和地位,来可怜你自己曾犯下的错误?”
她的话向来犀利,陈天未又先天理亏,他憋了半天,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小玉,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待你,你能再给我个机会吗?”
辜玉没有动,仰起脸看他看得真切,“陈天未,你觉得你还有这个机会吗?”
他的脸上有颓然的神色,恐怕来之前自己已经给自己分析了成功的几率。她转身要回去,却被他拉入怀里,死死扣住,他的吻霸道又有些孩子气。
辜玉突然想笑,天未,不是我不爱你。
她不挣扎,不回应,只是身体渐渐发冷,陈天未放开她,盯着她半眯着的双眼,眼里有复杂的情绪在流动,有挽留,有征求,也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
“天未,”她呵呵笑了一下,“天未,这里的地址,是窦蓝告诉你的吧?那么你怎么没有顺便问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陈天未离开地很迅速,迅速到后来辜玉坐到电脑前都在怀疑他是否来过,还是自己做了一场相似意淫的梦。
电话响起,她还下意识以为是陈天未打来,却是另一个男声,“辜小姐,请问你今晚有时间吗?”
“窦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跟他相处久了,也习惯了他那种调调,辜玉笑着打趣。
“在下想请辜小姐吃一顿便饭,不知辜小姐能否赏光?”
辜玉特意穿了衬衫和长裙,化了淡淡的妆,窦蓝看见她,微笑着伸出手把她轻轻挽起,“辜小姐,你从来都不辜负你的名字。”
那一刻的辜玉,大概会令所有男人都心动吧。
她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美女,生得冷傲妖娆,又偏不喜欢化浓妆,可朱唇轻启说着那些美丽的词句时,又是那么迷人。
窦蓝给辜玉带了份礼物。
彼时辜玉手指上还残留着剥了虾壳的淡淡清香,赤手接过那个大盒子,拆开时也并没有颤抖。
窦蓝的笑此刻带了份自如的邪气。
辜玉努力控制着自己才让自己不要尖叫出来:盒子里面的,竟然是一条乳罩。并没有露骨的诱惑,甚至都没有华丽的设计,静静地对着她的脸,就像她错愕着看着它一样。
“辜玉,我想过了,我还是想娶你。”窦蓝一边喝着红酒一边说,语气平和,仿佛这盒子里的东西跟他的欲望没有关系。
她红了脸,一时还不能接受,她抿着嘴,抬头问他,“窦蓝,你以前都是这么追女孩子的吗?”
他放下酒杯,伸出手把她的握住,手心发烫,“你难道可以拒绝吗,辜玉?”
而她此刻想的是,陈天未,下一次你遇到你心仪的女孩子,你会不会花尽心思表露心迹,还是像你以前每一次说爱我时一样,带了一点羞涩?
辜玉笑得像在哭,关了盖子,又迎上他的目光灼灼,“窦蓝,你这条线放得长。不过,也只有你敢如此胜券在握。”
回到公寓他也不心急,坐在她坐了一个白天的椅子上,开她的电脑,玩她电脑里的小游戏。辜玉就站在后面,他不提陈天未,她心里有数。
“你也累了,我帮你按摩。”她浅浅地吸气,伸出双手在他绷紧的肩上细细地揉捏,他也逐渐放松下来。
捏着捏着,她突然抱住了他,头伏在他肩窝,身体微微起伏。
“你怎么哭了?”他的手按住鼠标,还停在一张红桃A上。
她不知道,她只是想起了陈天未。
然后辜玉顺势躺在地上,继而平躺,她想侧过身去掩面哭泣,却瞬间发觉已被他锢在地上,不得动弹。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冰冷的地板上,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一颗一颗解开她胸前的纽扣。
“辜玉,我爱你。”他哑着嗓子说。
她对着窦蓝的墓碑想起了这些,却打电话给陈天未让他来接她。
一个人不能永远停留在回忆,她沉浸的,只是往事里那个确乎被命运摆布的自己。
车子里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陈天未用后视镜看她,她却在留神外面的景致。“小玉,明天,我们能不能去见见你舅舅舅妈?”
辜玉点头,他却不知为何心下一紧,“还是算了。”
车子拐进小区,她和他却在同一时刻见到了那辆宝蓝色的宾利。真是不速之客。
尚雪菊就站在家门口,看样子等的不是太久,见到辜玉时,也没有太多的颜色。“我今天去了墓地,走的时候看见你。”她在陈天未拿锁开门的时候淡淡地说。
“妈,对不起。”辜玉进门,耳边却好像刮进了一阵风,刺得她心里微微发疼,“我知道,你看到我现在这样,肯定不会好过。”
陈天未转身进了书房,给她们婆媳俩留下空间。
尚雪菊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把手袋放到了茶几上,也没有接她递过来的茶,“孩子果然不是蓝儿的。我早该想清楚,不能为了一时的心慈想到要来帮你。”
辜玉把茶杯放到尚雪菊面前,也坐在了沙发上,“妈,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来求你。”
“我一早就料到,你不是蓝儿可以锁得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