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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生(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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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七年的五月底,辜玉搬离了自己才租不久的公寓,搬到陈天未的小区,和他住在一起。
五月的倒数第三天,辜玉在家里收到了一份快递。打开,里面有一份合同书,一些代孕的资料,还有机票,签证。
辜玉知道,自己心里堵着的那道砖头墙,已经被涂成了惨白的颜色。
“我会带你到美国做手术,你只管把孩子生下来,其他一切我来安排。”这是卢辰辰对辜玉的说明,也算是一种警告。
她能关心什么?她们的故事太不相同,但同样精彩。
第二天辜玉便草草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彼时陈天未正在厨房里做着两人的早餐。她看着他的背影,心头突然百转千回,这样的男人,她还怎么忍心如此对待?
可是她早就松开了绳索。
几步路,她小跑着过去,把他从背后抱紧,她觉得此时她是不能落泪的,这样动机太不纯。他的后背很暖,透着淡淡的鸡蛋的焦味,让人觉得,这一刻停下来太好。
“你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子的。”陈天未把手里的番茄去皮洗净,放在菜板上,一片一片地切得均匀,“不过,我还是喜欢。”
辜玉从他微张的右手臂下探出头来,仰视他这个角度的下巴,“如果以后,每天都这样呢?”
陈天未不置可否,把菜板上的番茄一片一片地码在盘子里,又把煎蛋从锅里捞出来,“你要到哪里去?”
她抱着他的手僵了半刻,可她还是笑了出来,“知我者,陈天未是也。”
“说吧,要去多久。”他转过身来正对她,手上还端着才热好的牛奶。
她把右脚从拖鞋里拿出来,用脚趾去扯他的睡裤,“有个朋友约我去美国散散心,我答应她了。”
陈天未没说什么,端起盘子坐在了餐桌旁。
“两个星期,我让你独守空房两个星期。”她追过去,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你如果想我想得太打紧,我考虑提前回来,给你个surprise。”
他嘴角噙着笑意,放下刀叉挥了挥右手,“去吧。”
“谢主隆恩!”她嘻嘻笑着到门口去穿鞋。
“陈先生,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能这么操劳。”主治医生埋头写着病历,语气严厉,“你自己看,你的情况比上次糟糕了好多。”
“医生,我知道,是我不对。”陈天未松了松领带,“我不是为了我自己。”
没想到那医生嘴角却起了笑意,把钢笔盖子盖好,扶了扶眼镜,“年轻人嘛,多拼点多搏点总是没错的。可是身体是你自己的,你不保重它,谈什么为了别人?这么简单的道理,相信你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吧?”
陈天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医生,我会注意的。我的手术,大概还能拖多久?”
“一年,”主治医生把茶杯盖好,“而且你的血型特殊,遇到合适的血源很难。一年也不是确数。你心里要有准备,你的病随时可能恶化,如果到时候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也没有办法。”
“医生,我的肝癌是早期,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恶化吧?”陈天未抿着嘴,心里想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你平时不注意生活习惯,还经常熬夜,你的肝能帮你撑多久?而且你又有慢性胃炎,你的身子,经不了多少折腾的。”
陈天未坐在大厅里很久都没有动,直到手机响起,他才钝钝接起来,“陈总,‘四方’的设计做好了吗?今天早上那边来人催了。”
“我马上到公司,东西做好了,下午就能发过去。”他声音冷冷,这份设计他亲自包揽,只因为当初,知道‘四方’是来自燕城的公司。
他要努力扭转的,不止自己已经糟糕的身体,还有与辜玉的五年,以及那个他追悔莫及的伤害。
VIP候机室里,卢辰辰和辜玉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周围很安静,辜玉本想听歌,却没有拿出准备好的MP3,双手捏着手袋的带子,把自己那句疑问咽下去。
你想要他的孩子,你怎么取到他的那一半?
“我上个厕所,”她站起来,看了卢辰辰一眼,她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这话,她从手袋里摸索摸索,扔了个东西给她。
验孕棒。一向聪明的辜玉此时也有点昏头,她还是不相信她?那么,今天何必坐在这里。
“还是保险一点好。”卢辰辰的眉头纠结,今天她化了浓妆来掩饰满脸的疲惫,说完又坐起来看着她,“我不是不相信你。”
辜玉笑了笑,想起了某个人,便即刻明白卢辰辰此时复杂的心情。
也许,纠结在卢辰辰心里的,不止是爱情。
那么,此刻,纠结在辜玉的心底的,又是什么?——验孕棒上刺眼的两道杠杠,突然让她想到了还是小学的时候,班长左手臂上同样是两道杠杠,可那是“权力”的标志——现在,她开始胡思乱想了,却怎么也绕不回来。
“怎么,我不会真的估对了吧?”此时卢辰辰推门进来,从她手里拿过那东西,“真是搞笑,太搞笑了。”
辜玉转身在洗手台边不停地洗手,关了水,通过大镜子与身后的卢辰辰互看,此时卢辰辰的脸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
“我以前还流过产的。”她淡淡地说,扯过一张纸仔仔细细地擦手。
“唔,”卢辰辰此时也走过来,从手袋里拿出支口红,在唇上抹了抹,是鲜艳的红,“你老公不是才死么?怎么,遗腹子这种事情还真的有?”
辜玉颓然地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我也是一时冲动,我就和他做了一次。”
卢辰辰啧啧地点了点头,看着她笑,“又是一段孽缘。不过你放心,”她拍了拍辜玉的肩膀,“钱我会照给。这个孩子嘛,我也不想要了。刚才我在外面想了很久,觉得没什么意思。”
“你的瘾……”辜玉有点反应不过来,还在努力着自己的措辞。
“唔,还是没戒掉,”她边说边从手袋里掏出张支票给辜玉,“不过我还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你需要钱,剩下的我会尽快拿给你。”
“可是,”辜玉没有接,拢了拢头发,“我什么都没有帮你。”
“你放心,我会当你帮过我。”她笑了笑,好像一下子灿烂了许多,“这些钱,就当我给孩子的礼金,我也,祝你和孩子的父亲,长长久久。”
辜玉以为,一切都是虚幻,她甚至还以为,卢辰辰想通了之后,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可是她不知道,卢辰辰想明白的,竟是自己生命的终结。
躺在宾馆里,辜玉一遍一遍地想最近发生的事情,想到复杂的地方,还下意识地想去床头摸烟,可是后来又反应过来——自己不仅戒烟一个多月,而且已经有了孩子,是陈天未的孩子。
她该高兴还是懊恼?
老天爷这么急于把他们撮合在一起。
她把那张支票放到离眼睛很近的地方看,上面的数字冰凉,却好像火一样要灼瞎她的眼睛,她忽然明白了一点:这个世界很公平,因为它对每一个人都不公平。
骄傲的卢辰辰被折磨地这般凄凉,大手一挥,却可以结束她的凄凉。
要她选,一个是卢,一个是她,愿意做谁?
卢辰辰想通了就好,她还有自己的锦绣前程。
可她呢?她要怎么跟陈天未解释,她要怎样回答他对她一切的好?——这个孩子,她到现在开始犹豫,自己该不该生他下来?生下来,他要以怎样的面目存活于世?
手机响起,她右手一抖,听出来那不是陈天未的专属铃声,放下支票,接起来,“小玉,是舅妈。”
她眼睛一热,差一点哭出来,“舅妈。”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我和你舅舅都好久没见到你了,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舅妈的声音柔软,慢慢抚平辜玉内心的郁结,“小玉?”
“嗯,”她坐起来,突然想把一切都告诉她,“舅妈,我,我怀孕了。”
那头久久没有回应,辜玉以为是信号不好,却听到那边说,“是窦蓝的孩子?”
她抹了把脸,深吸了口气,“舅妈,你还记得陈天未吗?我当年大学的男朋友,这个孩子,是他的。”
“你不是说,他一直在燕城发展吗?现在回来了?”舅妈像普通的母亲一样,关心女孩子身边的每一个男孩的动向。
“他回来了,我们又在一起了。”辜玉略掉了很多她不想提起的内容,关于窦蓝的债务,她也没有跟舅妈提过。
“那就好。小玉,舅妈不想你再像当年那个样子,况且,”她语气温和,“我一直都觉得,陈天未这个孩子挺好。”
“嗯。”辜玉却哭了出来,眼泪顺着脸颊滴到地板上,“舅妈,我现在心里很乱。”
那头听着她哭,没说一句话。
“舅妈,我,我很想把眼前的境况维持下去。可是,可是,现在怀了孩子,我突然觉得很困难,舅妈,你说,我怎么办?”
之前,她还心安理得,觉得自己拿钱帮别人办事是正常不过,可眼下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她却一下子陷入了另一种她完全没有准备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