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章 长锁（下） ...
-
一路走回医院，十多分钟的路程因为有辜玉的胡思乱想，所以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然后上楼，她高跟鞋的声音停滞在楼梯口。手袋黯然掉落在地上，发出低低地闷响，她面色微红，手指夹着最后一根万宝路，连眼神都有些颤抖。
她这么疯狂，是要向命运报复吗？可是报复的结局，连她自己都想不出来。
辜玉贪婪地吸吮她最后的奢侈，只闭着眼，向后轻轻靠在墙上。在这个楼梯里摄像头无法顾及的死角里，没有人看到她那一瞬的错愕。
陈天未的脚步从来无声，但这该死的直觉总能让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和到来。
“医院里不能吸烟。”他盯着她指尖还剩一半的东西，脸上竟还有些嘲讽。
而她刚刚才失去一切。
他走近她，轻轻在她唇边吸了一口，但并未触碰，旋即转身离开。
她狠狠地将剩下一半一口气抽完。
陈天未，现在玩火的是你，不能怪我。
辜玉在医院里乱转的时候，脑子里都还在想着这句话：陈天未，现在玩火的是你，不能怪我。就像当年，她如愿以偿和他上了同一所大学，她拖着箱子走进绿树成荫的校园，恨恨地发誓：老天爷，现在玩火的是你，如果陈天未因此烧伤，不能怪我。
如果记忆完好，那么一九九八年，大概是辜玉人生中最搏命的一段。那时的陈天未风华正好，连续在模拟考试中拿到第一名，而他传说中的恋人白修，也是文科班里最俱状元实力的人物。
而她辜玉，不过是一个在文科班里挣扎着要考前十的无名女子。
每一次在校园里不经意遇见，她向他微笑，他的轻轻点头都让她心头一暖——可是仅限于此，高中时代他的“绯闻”女友太多，围绕他身旁的花花草草多是妖娆货色，她这样清丽的女孩，大概不对他胃口。
抛开他们在一起的四年，现在的辜玉，还会不会和他所谓“破镜重圆”？
辜玉扶着内科专家诊室的门框，却没有看见想象中的女子。里面医生却看到了在门口呆立的辜玉，声音像门框一样冷，“病人请到外面排队。”
陈天未却好像知道她的到来，侧过来看了她一眼，“她是家属。”
“家属来了就好，陈天未每次来都是一个人，我还以为他没有女朋友。”女医生给辜玉指了指板凳，“你们这些家属真是，他身体那么不好，你连一次都没陪过他。”
辜玉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只盯着陈天未一秒便又垂下头来。“她出差了半年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我生病的事情也不能怪她。”
陈天未声音带了些宠溺，好像他们还在六七年前，犯了点小错被学校教导主任拉到办公室去训话，他面带愧色地说，“老师，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怪她。”
可是，后来的他们，怎么会弄成那个样子？
辜玉捏着手指，回想往事让她极度疲累，下一刻左手却一暖，是陈天未握住了她。辜玉侧头，虽然医生还在说着什么，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经过了这么五年，五官还是那个五官，可变得比以前白了的陈天未，却见不到任何岁月的痕迹——笑容浅浅，似乎他还是当年那个云淡风轻却在学校叱咤风云的人物。
“为什么骗我？”走出了诊室，辜玉松开了陈天未握着的手，一脸淡定地看着他，好像刚才那个因为他手温度而心起波澜的女子根本不存在。
“我想知道，你到底还在没在乎我。”陈天未兀自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过头看她，“当时你的表情告诉我，我赌对了。”
辜玉却一脸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并没有跟上他的脚步，“我先生的主治医生来了，如果你还想见我，今晚在老地方见。”
陈天未有那么一刻的僵硬。
他们的老地方其实就是宣城实验中学旁边的“商业街”。那个时候，还是初中生的他们放学后都想在外面吃了些零食才回家，而这条街上烧烤油炸之类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如果要全部吃完还要花不少时间。有时放学他们会遇到，就结伴吃光了手中的串串才拍拍手走人。
这些辜玉记得，她没想到陈天未也全都记得。
是的，当年她就在他吃掉店里最后一串土豆片时半是赌气半是挑衅地对他说，“我跟你赌，中考我绝对可以上实验班。”
“赌注呢？”他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擦干净嘴巴也擦干净手指，一副纯良的样子。
她的脸很少憋得那么红，“你请我吃光这里所有的串串。”
而当后来的辜玉满脸得意地抹着嘴角的油时，陈天未才忽然觉得，这个曾经和自己同桌了一年半的女生，原来不是想象中那么拒人千里。
那时的辜玉不知道，此后的整整三年，他的心里便一直有着那个在烧烤摊前猛吃的漂亮影子，而那三年，他们说过得话，不超过十句。
辜玉很漂亮，这是谁都没有否认过得事实。尤其是在这个夏意弥漫的夜晚，“商业街”上因为时值周六而人烟寥寥，她穿着蓝色的衬衫和过膝的裙子，向他走来的时候头发还微微飞起。
她穿过了时间，回到了当年的燕城，她和他最灿烂的岁月。
“我在想，当年你也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怎么今天的你，却这么轻而易举地把那个你击败了呢？”辜玉语气轻柔，内容却是撩人，“还是要让你来请我。”
陈天未适时地挽过她，和着夜风说话，“你还能吃完哪家店的东西？”
这一刻，辜玉突然觉得那把长锁，这样轻轻慢慢地开了。
“你回宣城多久了？”等到坐下来，辜玉却没有了刚才的轻松，手指捏着吸管，一下一下地戳杯底的冰块。
“半年了。”陈天未那杯不加冰，柠檬的味道酸酸甜甜。
辜玉抿着嘴笑了笑，转头看着外面才走过的一对可能刚刚补课结束的高中生，“那么，这半年来，你就一直单身，还是早就知道，我辜玉有今天？”
陈天未没有说话，从衣袋里掏出手机，“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初就会先知先觉，说什么也不会放走你。”
这一句话好像是一个冰窖，把五年前封冻起来，让辜玉一下子看不清事情的真相，可她还是又伸长脖子喝了一口面前的奶茶，装作满不在乎地说，“可是，你自问你能给我那样的生活吗？”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陈天未把手机在桌子上打转，这五年来，他从一个小设计员到高级设计总监再到开自己的公司，其中的艰难，恐怕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了解。
小店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放着一首甜甜的小情歌，而辜玉却无端地想起，那些刚刚分开的日子，每一个夜晚，她是如何在床上打滚，又是如何在他的梦中醒来，满头大汗。
“那么，”她的声音哑了半截，“你现在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轻飘，却穿过了辜玉的最深处的痴想，力重千钧，说完她有些心虚，不敢看他。
空气只凝结了半分钟，她的手机却响起来，“莫失莫忘，愿你偶尔想起我……”陈天未看着她。
“嗯，我是。”她语气平缓，听不出半点情绪，“是还有一笔，我会想办法还你们。请你们不要再来骚扰我。”那边说了句什么，她的脸色霎时变得尖利，“如果我不想还，我完全可以跟窦蓝离婚，你们难道连这一点都想不通？”
挂掉电话，她歉意地一笑，“你也看到了，昔日叱咤宣城的窦太太，落到今天的地步。”
陈天未却没有接她的话茬，低头喝了口柠檬茶，“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你的欣赏一直没有变。”莫失莫忘，是她对他的提醒吗？
“时间长了，就懒得动了。”她说的很轻，刚好可以让他听见。她向后仰了仰，用右手按住脖子舒了舒筋骨，“我其实不是很想和你叙旧。今天的事情，就当我们彼此出了点小小的错误，以后，你也不要再让我冒充你的女朋友了。”
辜玉起身，拿了手袋要走，却被他准确无误地握住右手，“如果我说，我不是开玩笑呢？”
一个女人，一生能有多少时刻，在自己心动的男人满脸诚恳面前，还装作毫不在意要抽身在故作矜持？
辜玉有幸，能够遇到两个这样的时刻。
上一个在五年前，窦蓝在众人面前单膝跪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戒指，求她嫁给他；这一个是二零零七年的春末夏初，陈天未在这家无名小店里，紧紧握住她的手，说，“我不是在开玩笑。”
她自觉，就算先前有千万种假设，千万种对策，可即使是聪明如她，圆滑如她，他的赤诚盛到她眼前，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陈天未，你给不起，你真的给不起。”她扭头，不让他看到悄然滑过的泪水。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八章 长锁（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