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七章 长锁（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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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辜玉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
一个频道一个频道地换，上一串声音还在回响，下一串已经到了辜玉耳边，她把遥控器捏得死紧，突然很想回过头对躺在病床上的窦蓝说，“你怎么就是不醒？”
你不醒，谁来解决我目前的困顿？
第一个电话是辜玉在早晨收到的，而且打到了辜玉的手机上。
“窦太太，我是卓鑫的财务经理，您先生的公司在我们公司的订单尾款还有很大一部分没有到账，请问您能帮他做主吗？”那边倒是礼貌，但在这个早晨听到这些让人不愉快的说话，辜玉也不想好好对待，“这种事情问我干什么？”
“汇容的人说，只有找到您才能解决问题。”
辜玉于是打了窦蓝秘书的电话，“汇容的事情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太太对不起，其实总裁在出事前，公司的账务已经一团糟了，现在那帮追货款的人是没有办法才来叨扰您的。”秘书客客气气，言语间却已经透着慌乱。
辜玉在那一瞬间里脑子里闪过许多事情，好像一下子有人给她讲了个笑话，过了半分钟她才缓缓开口，“说吧，现在情况有多糟？”
“汇容的股价持续下跌了一个月，城东那边已经有人放出话来，要在一个月内收购汇容。”那边顿了顿，好像有一声很大的尖叫，“如果严重的话，太太你和先生的财产要全部抵债。”
那一晚的情景突然在眼前重现——夜色低沉，她一个人坐在天台上构思新的小说，电话打来，像一声催命符，她确乎是在最后时刻接起，“太太，先生他，出了很严重的车祸，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
辜玉咽了咽喉咙，恍然大悟：原来，那时的窦蓝，是因为生意上出了大问题，才会那样仓皇失措，成了今天的模样。
可是，他倒是可以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留下她，如何收拾烂摊子？
辜玉嗤笑，伸手关掉了电视的声音，房间里于是只剩墙上还是色彩斑斓地跳动。她转身面向窦蓝，手指轻轻勾勒着他的轮廓，轻轻地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当年我知道今天的结局，我还会不会，嫁给你？”
辜玉的回忆很长。
如果给这段回忆开个头的话，她愿意用“陈天未”来注明；可是那样的结局，她却还是要用“陈天未”做封底。
窦蓝是个番外。
辜玉始终记得，那个夏末的上午，一教室的喧腾，每一张小脸都充满了好奇和兴奋。她被班主任换到了另一个男生旁边，周围没有认识的人，也只好拿出铅笔一支一支地看还是不是尖的。
班主任还在上面讲新生注意事项，她突然感觉有人碰了碰手肘，一转头，是那个穿着白色T恤的同桌，“你叫什么名字？”
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黄色的草稿纸，用铅笔在上面歪歪斜斜地写，“辜玉”。
男孩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他在那两个字下面用钢笔工工整整地写了，“陈天未”。只是辜玉那时还不知道，那两个靠在一起的名字，竟然会在此后的十年里，纠纠缠缠。
“辜玉？”他读着她的名字，一边用眼神瞟着班主任的反应，“我没有读错吧。”
辜玉轻轻摇头，心里却暗暗佩服：小学毕业能读出她这个姓的人，她认识的不多。
后来的辜玉想，她也算是第一个发现陈天未慧根的人，陈天未也从未辜负他“天未”这个名字——差一点点就顶天了，他自己这样解释——从初中入校第一次考试开始，他便是班上第一名，也顺理成章成了班长。坐在陈天未旁边的辜玉，多少是黯然失色，也多少是背地里不知受了多少人的艳羡：这个成绩顶天的小班长，偏偏生得一副好皮囊，站在讲台上主持秩序时的微微一笑，不知倾倒了多少女生。
辜玉也是到后来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就是其中一员。
“小学的时候，盼望跟自己喜欢的人同桌；初中的时候，盼望跟自己喜欢的人同班；高中的时候，盼望跟自己喜欢的人同校；大学的时候，盼望跟自己喜欢的人同一个城市；到了后来，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会跟着你去。”辜玉是在嫁给窦蓝之后才读到这一段话的，仔细想想她和陈天未，也大致如此。
即使后来她没有追他到天涯海角，而是回到宣城，发誓一生都不想再见他。
第二天在床头醒来时，辜玉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深陷回忆的人，是这么容易麻醉自己，可是下一秒她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那天，她没有遇到陈天未，那么这几天的生活，是不是完全换掉？
她不敢做这样的假设，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窦太太，根据我们的估算，您的所有房产股票还有您和窦先生的车子，大概能换到这个数的现，”财务公司小姐熟练地在计算器上敲出几个数字，“加上您现在的存款，应该有这个数。”她又动手敲了敲。
辜玉心下一沉，咬了咬嘴唇，眼里闪过一丝惊惶，“我那里还有一些名牌衣服名牌包包什么的，能值多少钱？”
那头笑得专业，辜玉却一点都不觉得温暖，“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或者您可以去名牌置换看一看。”
即使是这样，还是差了很大一笔。
辜玉两岁起就是个孤儿，从小，她便跟舅舅舅妈生活在一起，舅舅没有孩子，倒也把她视为己出。可是舅舅也是平头百姓，而辜家和杨家向来人情淡薄，她怎么可能开口去求？
辜玉一边下楼梯一边想。十五楼，她走下来却花了二十分钟。楼梯上基本没有人，她自己的高跟鞋踢踢踏踏，竟然让她听出了几个熟悉的节奏。
“天色已渐沉，落日如雾灯，深深深。谁人用诱惑眼神把我拉近，还假装一点不关心。天色继续沉，谁人在夜深，等等等。谁曾在某夜飘近交给我心却狠心？
“没有话要说，怎掩饰失望？没有泪要淌，埋藏这以往以往的既往。
“无奈你说你淡忘，你说你淡忘，即使多么凄怆，面上剩下渐已吹干吹干眼泪两行。
“我说我盼望我说我盼望，可相恋多一趟。但是但是现已深知深知这是渺茫。”
呵，多么贴切情景的歌词，辜玉看着乌青色的天这样想，可记忆却恍惚回到了两岁，那时，她还有亲生父母。父亲抱着她在小院子里打转，捏着她的小脸宠溺地说，“我家小玉，是辜家的一块宝玉！”
可是工厂出了事故，她的父亲母亲都死在了那里。从此辜玉，不再是辜家的宝玉，是孤独的清玉。
手机铃声在楼道里格外刺耳，辜玉接起来，是窦蓝的秘书，“太太，您办好了？”
“嗯。”她不想废话，走完最后的几步，然后拉开门走出楼梯，“剩下的钱我会想办法。还有，以后也不要叫我太太了。”
嫁给窦蓝这几年，辜玉除了做全职太太，唯一的事业便是写小说。在燕城读大学时她念的中文，再加上对文字执着的热爱，她的小说也很受网友们欢迎。写小说挣得那点钱，辜玉也奖励给自己买小东西，这五年，她几乎没有积蓄。
她还能继续下去吗？靠她的那点小小收入，她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还完那笔庞大的欠债，辜玉眯着眼站在公交站上，突然觉得这个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城市是如此陌生。
在那个年头冒起来前，辜玉伸手拦了辆的——也许她没有那么高尚，也许她可以抛弃窦蓝，和他离婚，反正，他现在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心头却隐隐发疼，那些痛苦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她也是曾经，被深爱的人这样伤害过。
记忆是一把长锁，把辜玉锁在时间尽头，她千疮百孔的现在。是不是，之前的五年她过得太幸福，透支了后来与窦蓝平淡相守的快乐？
如果这样，那么陈天未，是不是那把开锁的钥匙？
辜玉掏出手机，大拇指在拨号键上摩挲了好久，电话却自发地响了起来，是辜玉才请来的护理，“窦太太，医生刚刚来说，医院又从国外进口了一批新药，说是对窦先生的病情很有帮助。他们打电话来问你，用不用？”
辜玉手一抖，眼泪却已经下来，她哽咽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挂掉电话。窗外好像飞逝而过自己曾经念书的小学，她在出租的后座上泪如泉涌，连她自己都在怀疑，她还能撑多久。
车子因为红灯停下来，她却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丢了钱下车，跑了几步却发现只是自己在那里用幻想来麻痹自己。
天未，当年那个在我痛苦时候安慰我温暖我的天未，你现在在哪里？
如果我说，我犯贱地想和你重新开始，你还会不会接受这样的我？
天未，这么多年了，原来我一直忘不了你。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七章 长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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