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无尽 ...
-
柴正在接了郑东霖电话之后，有那么半分钟的失神。
窗外是无尽的夜，韦家的老房子比他自己的要奢华许多，而柴正在这一室的耀目里，脑子里却全是那个初见时简单干净的身影。
那时的苏艺，见到他的每一个眉眼都是胆怯的，可她偏偏不愿说出，好像要咬着牙自己熬过来。可是，她那样的女孩子，面对那样的变故，又怎能应付自如？
柴正深深地吸了口之间的香烟，那烟顿时只剩半截。
他吐出口里的烟雾，把剩下的半截掐进烟灰缸，钻进被子。摸摸心口，那里好像还是微疼的，只为那刚刚的失神里，他想起的苏艺。
柴正从小，似乎就是生活在“女权”里。母亲有一个强势的娘家，尽管小时候曾遭遇不幸，但当身份翻转过来后，她还是会洗褪耻辱，向外婆那样做一个女强人。柴正的记忆里，人生的头几年，家里还很困顿，那时的母亲一边要照顾年幼的他，一边还要经常在外头跑。
而本应该是顶梁柱的父亲，却甚少事情，整天整天地呆在他们那间小房子里，不怎么说话。只是有一天，柴正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消失了一整天的父亲突然一身疲惫地回来，坐在椅子上良久，突然就开始大颗大颗地掉眼泪。
男人的泪水，在另一个男人心里，该有多重的分量，尤其这个男人还是他至亲至爱的儿子。
后来，柴家的情形开始好转，他们也搬离了乡间，来到城里住上了大房子，柴正长到二十岁的时候，家人把他送到美国念商学。
想起这些，柴正伸手拧亮了床前的台灯，自己则盯着灯罩，久久没有动一下。
原来，记忆里的那个下午，父亲华其曈，是亲手断送了爷爷一家。自己的父亲，隐忍到极致，终是要爆发的——这是华其曈交给他的，强势，出色，才能赢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于是在美国读书那几年他是发了狠没了命，发誓要让韦氏成为宣城的龙头老大。可是那时的他又怎么知道，当年他的父亲，为了他的母亲，做了那么多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现在想来，其实也不无意外，一对父子，时隔三十年，都是为了一个女人。
柴正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可是刹那间又冷了下来：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他们家的事情，掌权后的柴正也从未想过事情的蹊跷，即使调查了苏艺的身世，他依然被那团往事蒙在鼓里。如果父亲母亲永远不回来，是不是他和苏艺，就能得到那触手可及的幸福？
他自顾自地摇摇头，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李钧致，竟然也对韦氏蠢蠢欲动，最糟糕的是，他还和卢申明联了手。
是，对于卢辰辰，他下手颇狠了些，可是他这样的男人天生有一种叛逆，越是要强施，他越不受。
但之后那样闯进他生活里的苏艺，又让他从不后悔，即使枉送了卢小姐的性命。
柴正抬手看了看表，过了十二点，离新的一年又进了一步。掏出手机，手指停在苏艺的名字下面，他略一滞，还是拨出了那个号码。
音乐只唱了一句，便被那边接起。
“喂。”苏艺声音懒懒，却应该还没有睡觉，“柴先生这么晚，是公事还是私事？”
柴正在床头坐直，脸上已经不知不觉温软了下来，“你还没睡？”
那头声音沙沙，柴正却隐隐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不待对方回答，又问了一句，“你现在在哪里？”
“怎么，难道我还要像以前一样，去哪里都给你打个报告吗？”苏艺的声音像是在打趣，但片刻后又听到她小声地说了句，“你来了。”
柴正听得真切，心里一紧，又听到似乎有个男人在回答，“对不起，我来晚了。”
医院里，苏艺的手机还夹在耳侧，又伸出右手来跟来人握了握。
那人穿着深棕色的夹克衫，下面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个头不算高，却也十分英俊。
苏艺看着辜玉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他，便知自己没猜错，他就是辜玉现在的男朋友——陈天未。
产检的地方是陈天未找的，这么晚了，他们也才能避开李钧致和柴正的耳目。陈天未搀着辜玉慢慢上了二楼，苏艺跟在旁边，却突然想起了电话还没有挂。
“喂，”苏艺多少有些心虚，站在楼梯上看着辜玉和陈天未一步一步上去。
“小苏，”柴正的声音却是说不出的轻柔，“现在，我能找你吗？”
明知不该再有牵绊，苏艺还是说了好。
见面的地点是宣江边。苏艺在街边停好了车，在手袋里找手机想打电话，视线的余光却瞟到了那个立在江边的身影。
才几天不见呢，苏艺怎么觉得，柴正瘦了许多？
抑或在这宣江或明或暗的夜色里，谁都显得萧条肃杀？
苏艺一步步走进，她的高跟鞋声在这江声中变得清朗，她突然生出个念头，在柴正回头之前抱紧他，然后两人一起跳进这宣江里，殉情，抛弃一切。
就算她苏艺不是贪生怕死，可路上羁绊太多，谁敢舍弃？
柴正的笑容打在路灯光下，像极了苏艺初见他时的样子——冷峻，平静，好像一切早就成竹在胸，自己只是下盘棋。苏艺心下一滞，柴正这是要，跟她做最后的摊牌？
如果是这样，那苏艺还想给辜玉打个电话，让她不要回去。
柴正却一把揽住她，把头埋进她的肩窝，深深吸口气，“小苏，其实你不必那么累的。”他嗅到了她身上淡淡地消毒水味。
苏艺的身体有片刻僵硬，她只是伸手抚上柴正的背，“堂哥，我们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柴正放开她，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的小脸有疲惫的痕迹，眼窝深深，眼底也是淡淡的青色。“如果我说，只要你答应我们一辈子都不结婚，我就保你，和你全家。”
苏艺偏头，宣江水拍打江岸，发出低低地怒吼，“你这是在，威胁我？”
他抓住她几缕发丝，缠绕上手指，“我只是知道，除了我，你谁也不会再接受。对不对？”
苏艺轻笑一声，慢慢拿开他的手，“你那么肯定？你可知道，当初我跟李钧致分手的时候，我也觉得不会再爱上别人。”
柴正眼里的光暗了一下，他再犹豫，自己该不该把郑东霖已经弃暗投明的事情告诉她。“你不为自己也该为你家人，你也亲自领教过，李钧致的厉害。”
苏艺又是一笑，声音比刚才还要大，“那天你不是说，你从来，都不会被我的那些伎俩扳倒么？现在有个李钧致你又何畏？现在居然还拿他来威胁我，柴正，”她的眼角都有笑意，“你是黔驴技穷了吗？”
“我那天那样求你，你都无动于衷，现在你跟我说，要我一辈子为了你守住。”苏艺埋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请恕我做不到。今天的苏艺，早就不是当初的苏艺，况且，我还有一出好戏没演。”
说完这些，苏艺转身离去，回到车里的时候心还在颤抖，她一个人坐在驾驶坐上，很久什么也没做。
她是强逼着自己说出这些话来的，她也知道柴正是给她们一个台阶下，可柴正的阴晴不定，她都摸不清楚他究竟有何打算，有多少底牌。
她只能发了狠，逼得柴正相信，她早已死心，好全力以赴，对付李钧致。
他说的一辈子不结婚，她其实也想过。既然结局注定，为什么还要留情别处，到头来欠别人一世情债？苏艺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想摘下来，却隐隐看到车窗外宣江边，柴正似乎还没有走。
这场爱恋，是谁牺牲更多？
他们，是败给了那些巧合，还是巧合下的那些所谓爱情？
二零零七年的最后一天下午，苏艺在办公室里签完了最后一份文件，伸了伸懒腰，却看到郑东霖还没有走。
“艺姐，今天晚上我要和小玥出去，年夜饭，就不回来吃了。”苏艺还是觉得，郑东霖的脸色，比之前看到的也和缓太多，似乎没有了敌意。
“但是要记得回来一起听新年钟声。”苏艺揉了揉眉头，长长舒了口气。
除夕夜的车子不多，苏艺看了看表，也才五点过一点。辜玉自从产检之后就跟着陈天未回了去，而她也打算在新年之后找个机会跟柴韦丽华其曈摊牌，现在这个难得清闲的下午，好像是大战前的最后休息，苏艺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打开收音机，广播里放着一首新歌，邓丽欣的《再见不是朋友》。
“我不信爱人离开竟可变密友，
我早有满城朋友代你聚头。
像情人温柔，怕无端牵动我，
无谓要放未放手。
我恐怕友情逃不出恋爱毒咒，
再嬉笑也难忘记为你怎样泪流
——和旧爱人亲近，怎获救，
饶恕我受够。”
苏艺轻轻擦了擦眼角，自顾自地说道，“大过年的，竟然也有人放这么悲伤的情歌。”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无尽
，还差 